第8章
「阿舒,長寧來找你說的事,你怎麼考慮?」高羿輕輕摸著我的肚子。
「逸風,一切憑你定奪。」我有些痒,忍不住笑了笑。
「宋太尉家的嫡子在濟桐學堂裡,已經出類拔萃,之後朝堂裡,若勤奮努力,也能有一席之地。長寧若嫁與他,不會受委屈的。」
高羿聞言,點了點頭。
32
三天後,高羿頒布聖旨,晉昭純宮賢妃為貴妃,封號惠賢,賜協理六宮之權。
一月後,高羿再次頒布聖旨,賜婚長寧公主和宋栩,擇吉日完婚。
那日,長寧跑來鳳儀宮哭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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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疆戰事吃緊,高羿越發忙碌。
我派人去打聽戰況,卻沒打聽到什麼有用的情況。
隨後幾乎兩三日一次和惠賢貴妃坐在一起下棋解悶。
若是柔嘉貴妃在,吵吵鬧鬧的,想必會更有些人氣。
我去向太後請安時,太後總是十分和藹地笑道:「景舒,肚子尖尖的,與哀家當年懷逸風時一樣,想必是個小皇子。」
「母後,不管皇子公主,臣妾定經常帶著來向您請安,孝敬您。」
自先帝去世後,母後的身子便不如從前。
我懷孕八月時,高羿破例讓母親進宮陪伴我。
許久未見,母親已有了白發。
私下裡,母親偷偷給了我一封信。
「苒苒,這是五百裡加急封了辭兒火漆的信函。你父親拆開後,發現裡面有兩封信,一封是煊兒給你的。」
趁這日高羿去昭純宮看惠賢貴妃,我才敢拿出信躲在床榻上看。
苒苒親啟。
「苒苒:
「仔細數來,自上次將軍府一別,我們已兩年有餘未曾見面。不知你現在過得好嗎?
「當年我們一起埋下的酒已經被我起出,十分醇厚。喝醉了,我又夢見你了。已經數不清是多少次夢見你,夢裡你總是牽著我的手喚我容煊哥哥。可每次醒來,我隻能隔著千萬裡恭請皇後娘娘聖安。
「近來戎狄屢犯邊境,景辭兄奉命帶軍來到西北。他說,你已身懷六甲,並且陛下下旨,若你誕下皇子,即刻立為太子,陛下也為你不再納妃。
「我放心了,至少他是真心待你的。
「其實轉念一想,與其讓你陪我在邊疆吹著長風,還不如在皇宮享無上的富貴榮華,做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我能給你的,他給你了。我不能給你的,他也給你了。
「恨嗎?怨嗎?奪妻之恨我怎能不恨、不怨?可,你過得好,我心足矣。
「苒苒,如有來世,你且等等我,我不會再松開你的手了。
「慕容煊絕筆」
我捏著信紙,淚流滿面。
沒敢哭太久,怕第二天高羿來陪我用午膳時發現我眼睛腫得像核桃。
硬生生憋回眼淚,我一遍一遍地揉摸著慕容煊的信。
仿佛能夠和信合二為一。
33
次日整理好情緒,我又是那位端莊雍容的皇後娘娘。
六日後,西北傳來捷報,說戎狄已經退兵,送來議和書,骠騎將軍不日將班師回朝。
整個京城上下彌漫在戰勝的喜悅中。
我也在等待哥哥回京中期盼著腹中孩子的降生。
哥哥進京面聖那日,我腹痛難忍,孩子有提前半月出生的跡象。
高羿把宮裡所有穩婆都派到鳳儀宮為我接生,他和惠賢貴妃、哥哥、南宮訣、太醫等人都在殿外候著。
太疼了。
真的太疼了。
「娘娘,使勁,再加把勁啊。」穩婆一直都在重復著這句話。
「苒苒,苒苒,撐住啊,娘在呢。」母親為我擦汗,止不住地心疼。
我實在使不上氣力。
「高羿!」喊出這麼一聲,我也不知道高羿是否能聽見。
意識疼到有些模糊時,耳邊突然響起來一道蒼老又急促的聲音——
「娘娘,您可知平戎將軍已經重傷身亡?娘娘想一想,這平戎將軍也是可憐,愛人嫁作人婦,他還得幫愛人的夫君守著邊疆。愛人再生子時,他卻在邊疆屍骨未寒。
重傷身亡?」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一般劈到我的腦子裡。
怪不得信的落款是「慕容煊絕筆」。
一瞬間,我泄了氣力。
「你這賤奴!在說什麼?」母親暴怒,掀翻那個穩婆。
重傷身亡。
為什麼?
「娘娘,娘娘,快,請太醫,娘娘難產了。」是剩下的穩婆驚慌失措的聲音。
「陛下!皇後娘娘難產了。」
「什麼?你們給朕聽好了,一定要保皇後平安,如果皇後出了差池,你們都得陪葬!」高羿的聲音響徹鳳儀宮。
我睜了眼,抓住母親的衣袖:「娘親,讓高羿保住孩子,保住孩子。」
「苒苒!!不準瞎說!」母親依舊憤怒,拎起那個穩婆就往外走。
南宮訣和幾位太醫進殿隔著屏風開始指導,浣紗、落蕪喂我喝下參湯。
不知殿外發生了什麼,我剛喝下參湯,高羿就不顧阻攔衝了進來,SS握住我的手。
「阿舒,阿舒,是我不好,阿舒,你再努努力,以後我不會再讓你生孩子了,阿舒,對不起,對不起,你若想去西北,我帶你去。
「我……我追封慕容煊為大將軍,好不好?讓他做顯朝最威風的大將軍,好不好?」
高羿哭了。
我握著他的手,開始使勁。
我能感受到,高羿的手背已經被我抓出血痕。
過了許久,聽見孩子第一聲啼哭時,忘情丹失效,我徹徹底底想起過往。
「是個小皇子!恭喜陛下,恭喜皇後娘娘。」
我脫力閉眼。
又聽穩婆急喊:「血崩了……血崩了……」
好累。
容煊哥哥,我好像見到你了。
你還是那樣耀眼,曾經的慕容小將軍,已經成長為驍勇善戰的大將軍了。
我伸手想要拉住容煊哥哥的手,眼前依稀出現的,卻是明黃色黃袍的男子。
嗯?皇後娘娘?誰是皇後?
怎麼這個人在叫我阿舒呢?
我不是苒苒嗎?
我有些錯亂又茫然,搖搖頭再睜開眼時,眼神終於有些清明,但還是好累。
「逸風……」我聲音幾乎細如蚊蠅。
「我在,阿舒,我在。」高羿滿臉寫滿了驚慌。
這哪裡還有九五至尊的樣子?
我伸手撫摸著高羿的臉:「西北的長風吹來了,我要去見他了。
「來世,我不想再遇見你了。」
眼皮越來越沉,高羿的吼聲我一點點聽不見,手逐漸滑落在高羿的掌心中。
我累了。
「皇後娘娘!薨逝了!」
番外·高羿篇
登基未滿一年,我失去了我最愛的女人。
阿舒S在我的懷裡,我錐心泣血。
殿外十分吵鬧,是那個被蕭夫人拽出去的穩婆在哭喊。
殿內我們的孩子似乎是感受到阿舒不在了,一直在啼哭。
我抱緊了阿舒。
可無論我抱得多緊,她的身體都在一點點變涼。
「皇上!那個賤奴,如果你不管,我就要把賤奴帶回將軍府審問。都是她害S了我的女兒!」蕭夫人衝進殿內,目眦欲裂。
我微微抬眸,聲音嘶啞:「朕自會處理。蕭夫人今晚也辛苦了,浣紗、落蕪,帶蕭夫人下去歇息,你們所有人都退下吧。楚嚴,把賤奴帶到地牢,嚴加審問,朕明天要知道答案。」
「是。」眾人應聲。
蕭夫人還想再上前看看阿舒,我挪挪身子,把阿舒擋住。
我的阿舒,不能讓別人看了去。
她若是知道她此刻的樣子被別人看了,肯定會羞得不樂意見人。
整個殿內,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
我抱著阿舒,靜坐到天亮。
天亮時,阿舒已經完全冰冷,四肢有些僵硬。
我突然意識到,我真的失去了她。
楚嚴求見。
我讓他在殿外匯報情況。
楚嚴當即磕頭行大禮:「陛下,按那個穩婆的招供,奴才順藤摸瓜,查到幕後主使是……惠賢貴妃。」
惠賢貴妃。
李晚詩啊。
那個阿舒一口一個李姐姐的惠賢貴妃。
我把阿舒放在榻上,捻好被褥,她閉著眼,整個人安靜得像睡著了一樣。
「把人帶過來。」我踏出殿門,對楚嚴道。
趁這段時間,浣紗、落蕪同幾個老奴進殿為阿舒梳洗,整理遺容。
母後也來了。
她同我一齊坐在鳳儀宮正殿裡,等待楚嚴把李晚詩帶來。
「臣妾參見陛下,參見太後娘娘。」李晚詩一如既往地端莊自持。
「你可知罪?」我SS盯著李晚詩,語氣中滿是壓抑的怒火。
李晚詩莞爾一笑:「臣妾身懷龍子,何罪之有?」
我衝下去掐住她的脖頸,咬牙道:「你說什麼?」
李晚詩臉色瞬間漲紅,緩慢開口:「陛下,臣妾已身懷龍子兩月有餘,您若不信,可以請太醫來把脈。」
我反手把李晚詩掀到地上,冷笑道:「憑你?想為朕生兒育女?簡直痴心妄想。」
「逸風,住手。先讓太醫來給她把把脈。」
母後開口了。
我卻不聽,蹲下又捏著李晚詩的下頷,逼她看著我:「告訴朕,為什麼?皇後明明對你那麼好,你怎會如此?」
李晚詩又笑了:「陛下,我嫉妒她!我恨她!從在東宮,我第一眼見到你對她那麼好時,我就恨她!我恨不得她立馬去S!當初徐婉淨踩在我頭上,我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為什麼呢?因為我知道,你根本不愛徐婉淨,你也不愛我!可是,你到底愛蕭景舒什麼?她配嗎?她不配!
「她心裡面明明有其他人,她本該一輩子都在西北的。你為什麼要讓她回來?為什麼要讓她忘情?為什麼要娶她?我不明白!
「陛下,你知道嗎?能夠嫁給你時,我多麼歡喜,你對我相敬如賓,我也無所謂,隻要能看著你就好。可是自從蕭景舒入宮,一切都變了!你為她做了那麼多,即使她不愛你。我真的好恨!
「她對我好,不過是施舍!我在她眼裡,就是一條不受寵的狗!」
我望著眼前如瘋婦一般的李晚詩,厭惡道:「所以,徐婉淨知道因果,也是你的手筆?」
「是啊!我模仿徐光息的筆跡給她寫了封信,我知道,以她那個驕傲的性子,肯定忍不了,定會當面質問你。又按你的性格和對蕭景舒的感情,也會對她施以懲戒,我的絆腳石就少了一顆。巧了,正好趕上你在打壓徐家,一切順水推舟!徐婉淨那個草包,果然被禁了足,徐家亡了,她的心也S了。」
我已不想再追問李晚詩是如何知道的,隻松開她的下頷,起身走出正殿,邊走邊道:「朕一向心狠,你嫉妒心既然這麼強,且等著吧,朕不會讓你和你肚子裡的孩子好過。這漫長的日子,你們母子,就一點點為阿舒陪葬吧!」
皇後薨逝,舉國同喪。
我下旨輟朝半月,顯朝上下禁娛一年,以示哀思。
阿舒以皇後儀制入帝陵,與我S後同葬,全谥文德昭武皇後。
比我的帝號多文德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