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是漕幫的木牌,你花錢要他們保我平安。”
“可是季雲崢我並非雙耳不聞窗外事,這半年我沒少去茶攤聽人闲聊。”
“漕幫規矩,一個木牌隻保一條命。你的木牌呢?”
季雲崢垂下眼把木牌硬塞進我手裡,聲音低沉。
他說,“阿月,好好活下去。”
季雲崢握著刀的手悄悄舉起,刀背逼近我的後頸。
人的後頸處有個穴位,隻要用力一按就能昏迷。
季雲崢估計想獨自一人引開追兵,察覺到他的意圖,我偏身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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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虛弱了,動作根本沒我快。
我反手對著季雲崢後頸就是一劈,把他劈暈了。
生離S別,其實是有預感的。
如果今天我們兩個人之中非要S一個的話。
我希望他活。
季雲崢願意每日服藥不是因為他想活下去,而是因為我想他活。
同樣他也是我活下去的希望,我的手腕上有深淺不一的傷疤,曾經嘗試迷暈自己後溺S。
很不幸,我都被救了回來。
丞相府那日,我本來打算獻完舞後就自刎的。
然後,季雲崢出現了,我決定繼續活下去。
沒有時間感春傷秋,我將暈過去的季雲崢拖到雜草堆下藏好,披上他的大氅為他引開追兵。
季雲崢估計的沒有錯,南方確實是下山的路。
隻不過這條路上也有埋伏。
亂箭穿心,這本該是季雲崢的結局。
真好啊,我又救了他一次。
21.
前世的記憶到此為止,我並不知道季雲崢最後的結局。
想來肯定不會是善終。
重來一世我隻想為他掃清障礙,好好愛他。
關城出了一種怪病,人人都莫名其妙的頭暈惡心。
來找我看診的人數不勝數。
得出的結論隻有一個,水土不服。
鄉親們從來沒聽過這麼奇怪的病症,人竟然會在土生土長的家鄉水土不服。
我告訴他們,南遷五十裡即可病愈。
一開始大家都是不信的,可當一戶兩戶人家遷走之後發來書信,搬家之後病症真的好了。
於是,關城百姓紛紛舉家南遷。
大半年時間修養下來,季雲崢的腿已經好了,身上也長了肉,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奕奕。
多虧了前世苦讀醫書,想方設法為季雲崢解毒的那段日子。
今世他中毒的時間並不久,毒性還未在他身體中扎根,調理起來容易多了,他躺著養腿的日子裡我順帶著就把毒解了。
季雲崢長得本就好看,偶爾坐在屋前曬太陽都能引來路人欣賞的眼光。
期間有不少關城鄉親找上門來,願意出十倍百倍的價錢要我把季雲崢轉賣給他們。
我一口回絕。
按照前世的時間算,不久之後戰火就會波及關城。
守城長官貪生怕S棄城投降,關城被屠,城中百姓無一生還。
我在水源中做了手腳,煽動鄉親們搬家,也算報答了這段時間以來他們對我的照顧。
背上行李走出家門的時候,我最後看了一眼身後的小土屋。
泥巴做的外牆,茅草做的屋頂,每逢沙暴天氣總是會破洞的窗紙……
這座小屋如此簡陋,卻裝滿了我與季雲崢在關城平靜歲月裡的所有回憶。
季雲崢攬過我的肩,似有同感。
他說,“走吧。”
我抬頭朝他笑笑,“嗯,走吧。”
該去救太子了。
22.
上輩子季雲崢從關城逃出來之後,已是全國大亂的時候了。
他暗地裡聯系了散落在各處對太子忠心的舊部,沿途不斷壯大實力,攻下幽州城救出太子。
這就是做將軍的行事風格,就連營救廢太子也是這麼的光明正大。
現在國家尚安定,按上輩子的計劃是行不通的。
我與季雲崢直奔幽州,打算先悄無聲息的救出太子。
我告訴季雲崢我打算讓太子“S”,隻有這樣他才能有機會光明正大的“活”過來。
季雲崢渾身一僵,我告訴他,不要擔心我不會傷害到太子分毫。
他抬眼看我時眼尾發紅,摸摸我的頭。
“我擔心你。”
我反握住他的手,讓他放心。
我扮成前來送菜的廚娘混進了勞役營,趁著午飯時間在一群勞役中找到了他。
太子發髻凌亂,捧著爭搶來的飯食蹲在角落裡大快朵頤,生怕吃的不夠快碗中的飯會被人搶走。
我端著菜盆走近,多給太子盛了一勺。
他抬頭看我,含糊不清的說謝謝,繼而眼光在我臉上徘徊,愣住。
我知道,太子認出我來了。
多年前我隨母親入宮赴宴,與太子有過一面之緣。
那時,未來的儲君一襲月白衣袍,正立上座,光風霽月不染塵埃,說是天生神明入凡間也不為過。
如今,神明跌落泥潭。
單獨見面的時間沒那麼好找,我在勞役營當了一段時間的廚娘。
終於等到監官休沐,人手空虛時趁著放飯的時間,與太子獨處。
我給了太子一瓶假S藥,告訴他可以詐S離開這兒。
假S藥不是我做出來的,前世住在金鱗衛西苑的時候稀奇古怪的東西見了不少,這藥就是之一。
太子是有罪之身,其餘皇子定會想方設法阻止他入皇陵,皇帝還未寬恕他,頂多草草將他葬在幽州。
計劃很順利,太子裝病,勞役營監官當他是為了不幹活裝的,連大夫都沒給請,當天夜裡太子就斷氣了。
皇帝知道消息後隻涼薄一句,就地掩埋。
曾經光華萬丈的太子殿下,被裝進了一口薄棺材,扔進十尺深坑,無墳無碑,葬與荒野。
後世之人想要祭奠他都找不到地方。
不過也有好處,那就是挖墳救他的時候比較容易。
太子被我帶到城內的一座小宅子,除了季雲崢,還有那些還活著的忠心舊部。
故人相見,太子哭的泣不成聲。
一群大老爺們在屋內相擁,互訴衷腸。
上輩子京城百姓都說,暴君酷吏不是人,隻會流血不流淚。
而這輩子,隻有明君和賢臣。
23.
聽起來有些好笑。
太子“S”後,老皇帝竟然開始失眠。
每每做夢,夢中無用的皇子繼承帝位,國破家亡,老皇帝自己成了後世百姓最為不恥的昏君。
老皇帝不止一次在朝臣們面前念叨過,“要是太子還在,就好了。”
他派人去幽州,想將太子的棺椁移回皇陵,當初太子草草下葬,地方官員尋尋覓覓竟連屍骨究竟埋在哪裡都找不到了。
隻得在皇陵為太子立了衣冠冢。
宮中御醫都請過脈了,沒有一個能治皇帝失眠的症狀,於是派了欽差大臣到民間尋醫。
尋來尋去自然尋到了回春堂葉老先生頭上。
欽差算是找對人了,令皇帝失眠多夢的藥出自葉老先生之手,自然隻有他能解。
今生與葉老先生的見面沒有那麼劍拔弩張,我求他幫忙,他反倒誇我有膽有謀,是繼承了容家風骨的好女兒。
葉老先生確實古板。
我隻笑笑,活了兩輩子,我算是想明白了,腐爛泥濘是我,明月高懸也是我。
不存在對不對得起別人,隻求對得起我自己。
我易了容,帶著葉老先生給的方子進了宮,一碗藥湯下去,當晚皇帝總算睡了個好覺。
皇帝誇我神醫,留我在身邊做了貼身醫官,再也不信太醫院的那群庸醫。
料他怎麼想也想不到,他夜夜噩夢纏身是被近身侍奉的小太監下了毒藥。
這小太監年幼時受過太子的恩情,他是太子在宮中唯一的眼線了。
上輩子小太監並沒有機會為太子做些什麼,老皇帝聽聞太子謀反進攻京城時大開S戒,S了身邊的不少宮人。
這個小太監就是其中之一。
24.
我告訴老皇帝多出去走走有利於他病情康復。
於是皇帝立馬安排了出宮圍獵。
半路遇見刺客,老皇帝“意外”墜落山崖,獨自跑到了荒無人煙的地方,飢寒交迫差點餓S的時候,遇見了一個披頭散發的野人。
野人的臉髒兮兮的看不清面容,他不會說話張口就是咿咿呀呀,狀若瘋癲。
野人好心的為皇帝抓了隻兔子,烤著吃。
這隻兔子太老了,野外沒有調料,老皇帝卻吃得津津有味,說這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兔肉。
一直兔腿剛剛下肚,一路追S的刺客趕了過來,野人為皇帝擋了一劍,一劍穿胸。
這時援兵趕到,刺客聞聲而逃,若是真想要皇帝性命怎麼會差這片刻。
皇帝將野人帶回營帳擦幹淨臉,一眼就認出這是廢太子。
老皇帝內心五味雜陳,竟不知落下淚來,他給我下了S令定要救活太子還要治好他的瘋症。
刺客是我安排的,那一劍並沒有傷及要害,太子隻是失血過多,所謂瘋症也隻是裝的。
演戲有時候就是要真假摻雜,才叫人看不出破綻。
老皇帝的愧疚在太子夢中囈語的那一刻,到達了頂峰。
太子說:“母後走了,父皇就是兒臣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25.
太子復位,令朝臣們猝不及防。
薄情最是帝王家,S你也好,寵你也好,都僅在一念之間。
季雲崢等一眾舊部被太子順理成章的調回京城,奪嫡之戰重新拉開序幕,他們有了足夠的時間和機會在漩渦中心站穩腳跟。
我不擅長政治鬥爭,哪怕活了兩輩子也依舊如此。
於是我告訴皇帝自己做了一個夢,夢中有仙人指引我去東海尋得仙草,為皇帝煉制吃了能長生不老的藥丸。
老皇帝很高興,當即送我遠行。
出宮後我金蟬脫殼,在京郊隱姓埋名的住了下來。
26.
那是個雪夜,城內傳來喪鍾的時候我正坐在窗前煮茶。
老皇帝S的很安詳,我為他配的毒酒無色無味回味甘醇。
前方傳來戰報,北漠整頓軍馬,意圖來年進犯。
老皇帝就是還能活,也得現在就S。
國家危難當頭,不需要一個昏庸隻會享樂的皇帝。
其實重活一世,我也沒突然變聰明,運籌帷幄,做下驚天動地的事,隻是讓一些本就會發生的事情換了個方式,提前了而已。
但就是這微微提前的時機,改變了所有事情的走向。
太子……
哦不,現在應當喊皇上了。
皇上依舊讓季雲崢做金鱗衛指揮使,為他鏟除異己。
可是新帝登基名正言順,朝臣歸服,根本沒有異己。
季雲崢走馬上任才一天,當天晚上就嚷嚷辭官,說自己幹不了這勾心鬥角的差事。
他說北漠蠢蠢欲動,要皇帝派他去邊疆駐守。
皇帝披著奏折,半響無話,打著商量,“朕也是第一次當皇帝,看著金鑾殿下烏泱泱一群人,心裡怪沒底,你站在下面我心裡踏實。”
季雲崢不允,當晚就收拾行李準備一個人悄咪咪溜出城,還好被我攔下了。
“季雲崢你好沒良心,偷偷去邊關竟不帶著我?!”
季雲崢一邊說邊關苦寒我在前線不安全,一邊說皇上的追兵就要到了他得趕緊走。
我鐵了心,這輩子定是要跟著他去天涯海角。
季雲崢扭不過我,騎在馬上向我伸手,假正經的說:“容月姑娘,你可想好,上了我的馬就是我的人了,再想反悔……”
我一把拉住季雲崢的手,借力上了他的馬,緊緊摟著他的腰身。
“哪來那麼多廢話,還不快走,被皇上追上了看你還走不走得了!”
季雲崢嘿嘿一笑,伸手覆住我環在他腰間的手。
“坐穩了!”
他抽了一下馬屁股,馬兒向北一路飛奔。
27.
季雲崢確實是個將才,北漠的每一次進攻都被他牢牢地抵抗,甚至隻用了三個月
便將攻守之勢互換。
比起他十七歲時孤身奇襲不同,這次季雲崢調動邊關全線分三路大軍進攻,將北漠人徹底打退。
北漠王庭分崩離析成數個部落,有的逃去了更北的地方苟延殘喘,有的直接俯首稱臣。
季雲崢這一仗,令邊關有了百年安寧。
我和季雲崢在邊關長久的住下,我作為遊醫的第一站從這兒開始。
他摸著我日漸隆起的肚子,眼中滿是柔情。
他說敕勒川的廣闊天地讓人覺得心曠神怡,在這兒出生的孩子一定會像草原上的馬兒一樣健壯活潑。
某天夜裡季雲崢做了噩夢。
戰場上頂天立地的大將軍哭得像個小孩,他蜷在我的懷裡。
他說他做了一個夢,夢裡我沒有去關城找他,夢裡他成了人人憎恨的嗜血魔頭,夢裡他S於政變屍骨無存……
說到難過處他哽咽,泣不成聲。
他說,夢中我先他而去,他便日日長跪在那間很靈驗的寺廟佛像前,求佛祖救救我,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
他說,“阿月,你不會半途丟下我,會和我長長久久的在一起的對吧。”
他說,“阿月,我們現在的日子會不會隻是我做的一場夢?”
我聽得揪心,原來今生重見的緣分,是季雲崢上輩子求來的。
“怎麼會是夢呢?”
我引著他的手覆上我的肚子,孩子很活潑在肚子裡有一下沒一下的踢著。
“小寶在生爹爹氣呢,大晚上的不睡覺,把小寶都吵醒了。”
季雲崢感受著手掌中真實的觸動,終於心安。
他摸著我的肚子柔聲道:“小寶乖,爹爹把你吵醒了,是爹爹錯了,不要再折騰娘親,以後來折騰爹爹吧。”
孩子好像真的聽懂了他的話,不再鬧騰。
季雲崢於我額頭留下深深一吻,“肯定是夢,夢都是反的。”
他的聲音染上困意,“睡吧阿月,明天我們去草原上曬太陽。”
我安心的窩在他的懷裡,“嗯睡吧。”
夜幕雲間,溶溶月色,春風過處,青草漫野。
今生無所求,隻求一世長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