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怎麼回事啊?王守娣,現在誰還穿這種雜牌子,別的不懂阿迪耐克總聽過吧?”
阿迪耐克我上了大學以後是聽過,因為我不認識牌子買的那雙二十元的“abibas”,讓同學笑了半節課。
但是我買不起啊!
看著比我的假名牌鞋子貴了十倍不止的運動服被隨意丟在一邊,我又生氣又心疼。
但王金龍眼珠子突然一轉,手攤在了我的面前。
“王守娣!拿出來!”
我警惕的按住褲子口袋。
我的東西隻要王金龍看上沒有他搶不走的,我其實已經習慣,隻是這筆不小數目的錢如果被他拿走,明天奶奶恢復理智找我要我拿什麼還?
“王守娣!你要不要臉!這個家的錢都是我的,你憑什麼把錢裝自己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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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金龍見我沒有要掏錢的意思撲過來就要搶。
我心想這下完了,這快二百斤的胖小子我根本打不過。
“砰!砰!”
王金龍撲出的半個身子瞬間縮了回去,額頭上肉眼可見的青紫了一片還滲出血絲。
我奶手裡緊攥笤帚狠狠的瞪著王金龍。
胖小子哇的哭出了聲。
“啊…奶!你打我!啊…爸…爸…奶瘋了!爸…”
奶奶手起笤帚落,王金龍胳膊和腿又挨了重重幾擊。
王金龍平時在外面驢的很,對我也更是不會客氣,但到底是從小把他捧在手心裡疼到大的奶奶,他還有點兒良心不敢反抗。
隻能喊爸來救他。
可我爸每晚都自斟自酌喝的爛醉不醒,今晚雖然我奶搶了他的酒桶可他還是偷偷跑去村頭光棍兒劉家喝了個頭重腳輕,這會兒正打著呼嚕睡的正香。
“臭小子,我看你才瘋了,敢搶你姐錢,看我不打S你!”
王金龍聽見錢,立馬不樂意了。
“什麼我姐的錢!她生兒子又不姓王,咱家的錢都是我的!”
奶奶再次抡圓了笤帚向他砸去,但被王金龍蠕動肥胖的身子躲了過去。
奶奶咬牙切齒隻能動嘴罵他。
“這個王八羔子,家裡有一分錢是你掙的嗎?還都是你的!我還沒S呢,你就惦記上家裡的錢了?我告訴,就算我S了,錢也輪完你姐才輪到你!”
這晚王金龍咧著大嘴哭了半宿。
而我第一次被奶奶摟著睡到了熱的冒煙的炕頭。
6
夜裡奶奶給我掖了無數次被子。
我熱的睡不著,迷迷糊糊聽見她略帶哭腔的小聲嘀咕。
“臨了了啊才看清誰是孝順那個!隻是苦了我們守娣,書也沒讀完。好好個孩子為了這個家瘸了一條腿!”
蓋在身下的被子又被緊了緊。
“真好啊…都重來了…真好!”
我不知道奶奶的話是什麼意思,但這一天魔幻的事情太多了,我仿佛已經麻木。
我調整了下被燙的發麻的屁股,終究抵不住困意,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魔幻依舊,第三天,第四天,直到年過完了我啟程返校。
這大半個月我足足胖了一圈,家裡雞圈裡的雞也少了一半。
反觀那個兩百斤的胖小子,吃的素了又天天被奶奶提溜著幹各種活,三層下巴隻剩了兩層。
奶奶穿著我帶回來給她的新羽絨服,一路給我送上了車。
路上碰見村裡的熟人,寒暄兩句有一句半是在誇我。
“嗯吶,我大孫女給我買的,羽絨的,賊暖和!”
“是是是,送我孫女上學!孩子學習太辛苦,都累瘦了!”
“可不咋的,我孫女是有出息!”
“行,回頭暑假回來讓她給你家老二補習補習~”
“……”
奶奶就這麼陪我走了一小時的山路,送我上了去鎮上的大巴。
“守娣啊,錢不夠跟奶說,千萬別為了賺錢幹那些危險的工作!特別是爬高的活,碰都不能碰啊!”
“家裡不是沒錢!那頭豬我尋思養養膘多賣點!”
大巴啟動了,奶奶的身影越來越小。
我盯著手上那臺昨天還在我弟手上打遊戲的八成新智能手機,仍舊不敢相信這個寒假發生的一切。
7
獎學金發了下來,加上奶奶給我的錢,我終於可以不用再分心想著怎麼兼職賺生活費。
我將兼職節省下來的時間用來練口語。
終於參加了曾經隻能奢望了英文戲劇社。
這是我第一次感受了上大學的豐富和美好。
我沉浸在養分的汲取時,突然接到了弟弟的一個電話。
“王守娣,你快回家,爸和奶打起來了,爸都氣的離家出走了!”
我二十年的人生裡第一次坐了高鐵,急匆匆的趕回了家。
回家後場景並沒有王金龍描述的那般毀天滅地。
奶奶見我回來還有一些意外,聽說是王金龍火急火燎把我找回來的,照著他屁股踢了好幾腳。
“兔崽子,耽誤了你姐學習,我饒不了你!”
王金龍捂著屁股竄的老遠。
我已經逐漸適應了寒假開始家裡的變化,原本對我的動輒打罵轉移到從小欺負我的王金龍身上,已經不再暗爽。
我告訴奶奶大學課業沒那麼緊張,耽誤幾天不打緊,回去看看同學筆記就能補上。
我奶神情緩和下來,用手指了指王金龍就不再繼續怪他。
王金龍耷拉著腦袋站在門口,語氣裡全是委屈。
“爸都離家出走了,我能不害怕嗎?家裡鬧成這樣,我叫她回來有啥錯的嘛~”
從王金龍給我打電話到我到家,已經過了一天一夜。
我也疑惑到底因為啥,我爸能氣這麼久不回家。
直到我表嬸上門我才知道了個大概。
村裡建廠徵地,我家那六畝地也在被徵範圍內。
項目負責人召集大伙開會,按評估完的價格,當天拍板籤字的額外每畝追加1萬。
我家的地評估完是1畝7萬,如果當天籤了1畝就能拿8萬塊錢。
我爸是爺爺奶奶唯一的孩子,也是三代單傳的男丁。
被爺奶寵的好吃懶做,農活根本不碰。
家裡的地一直是爺奶打理,爺爺去世了就換成奶奶和我媽在管。
後來我媽離開了我爸,奶年紀也大了,就把那七分窪的地包了出去。
地不好錢自然不多,一年到頭全家吃都吃不飽。
為此我高中差點兒被奶奶推給同村的姐姐帶去城裡打工,幸好遇到了一個愛心助學幫扶,資助金覆蓋了學費生活費還能剩點兒供家裡開銷,這才勉強讓我念到了高考。
所以我奶聽人家給算了下她那六畝多一點點的地,整整好好值50萬,當場籤了字。
回家後我爸開始聽到50萬也是兩眼放光的高興,可後來聽說和我們地挨在一塊的那幾家幾乎都沒籤。
那邊地窪貧瘠,評估的價格比其他好地低了不少,大家心裡不平衡。
想要拖一拖,叫個高價。
其中就有我那個表叔表嬸一家,他家地和我家緊挨著,一樣的再怎麼施肥勞作也不高產。
但開口就和人家要10萬一畝。
表叔來我家炫耀,說負責人天天拎著煙酒去他家遊說。
還說盡量幫他們想辦法。
我爸一聽紅眼了,一畝地差了2萬塊,那可是整整12萬啊。
他怪我奶善作主張,這麼大的事不和他這個一家之主商量。
還吵嚷著要帶我奶去村委會討說法,說到那就說是我奶老了犯糊塗,家裡的事她說了不作數。
我爸叫囂的嘴臉惹惱了奶奶,立起眉毛痛罵了他一頓。
問他這五十年對家裡做了什麼貢獻,好意思說自己是一家之主。
讓他撒潑尿照照自己那整天喝大酒的痴呆樣,看看是誰糊塗。
我爸氣的把家裡東西砸了稀巴爛,我奶抄起擀面杖給他頭上鑿了個大包。
接下來就是我爸氣的捂著腦袋離家出走了。
8
表嬸今天來其實沒啥事,就是單純看我家笑話。
表叔一家和我家幾乎是村裡唯二的困難戶。
就這倒數第二還總跑倒數第一家來攀比,秀優越。
直到我和表哥同一年高考,我去了全國重點,他念了一個我聽都沒聽過的專科。
如今我家上演了母子大戰,還損失了十幾萬塊錢,兩天他家已經上門了三趟來看熱鬧了。
今天前腳看我回來了,表嬸後腳就揣把瓜子跟了進來。
“哎呀,這大學生不好好上學,跑回家斷官司啦?”
“我說你們家也真逗啊,賣地這麼大的事一個老太太就做了主。家裡打架升天又讓一個丫頭片子回來管。不知道還以為這個家沒個男人呢!”
當初我和表哥差了幾天出生,聽說我是個丫頭,這個表嬸也不怕月子裡受風硬是來家裡“道賀”。
我奶看見她別提有多煩了。
“秀英進來,門口風大再閃了舌頭!”
我奶伸手“砰”的一聲關了門,給表嬸嚇了一個激靈,手裡的瓜子都掉了地上幾顆。
不等翻著白銀的表嬸回擊。
我奶又是一頓輸出。
“你家那麼多男人等著你伺候,咋還有闲功夫跑我們家扯老婆舌?”
“是看見我們這大學生回來,想沾沾運氣咋得!”
“哎,你家那幾個那腦子都隨了他爹,你也別費那個勁了!”
因為我奶生了我爸就再也沒懷上過孩子,那個年代人口少勞動力就少,所以日子過的窮,我奶在親戚面前多少是有點抬不起頭。
以往這表叔表嬸來家裡,我奶過後要麼生悶氣要麼衝我發脾氣。
今天突然上了勁給表嬸懟的愣住了,半天才回擊了一句。
“那…那…你們王金龍也…”
我奶邊拿笤帚掃她掉我家地上的瓜子,邊打斷她。
“是,王金龍也那味兒,啥也不是,好歹我們家就這麼一個,你家仨!”
沾了灰的笤帚瓜子沒掃到幾個,把表嬸那小黑鞋到是掃成了灰的。
表嬸沒撈著便宜,隻留下自認為有S傷力的一句。
“大學生厲害,也不知道多久才能掙回12萬!”
9
趕走表嬸,我小心的探究奶奶的表情,生怕她又生氣。
但奶奶卻像個沒事人一樣,轉頭進廚房說要給我包餃子。
我跟進廚房想要安撫她幾句,因為損失了錢財任誰都不會開心。
“奶,徵地都有預算評估,他們要10萬,人家也不一定就能給…”
我奶手裡動作未停,點了點頭。
“就那全是土喀拉的窪地,還想要十萬,做夢!讓他們自己留著種蘿卜吧!”
我看我奶心情還不錯,順勢又問了我爸。
“要不我去找找我爸,也不知道去哪了,這都兩天沒回來了。”
我奶把刀立在砧板,停住了剁餡的叮叮咣咣。
“他還能去哪!肯定在光棍兒劉家喝大酒呢!甭管他,再有三天他就自己回來了!”
我爸也不是小孩了,奶奶說的也篤定,我便也就不再多管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