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淡淡地點了點頭,算是接納了她。
到了晚上,我披了一件鬥篷出門,依舊囑咐不用人跟著。
從裴明歌不再專寵開始,我便花了大半積蓄打探到了陛下愛去的一處御花園裡的角落。
從這個月開始,我每天夜裡都會那處角落,說著早就排練好的話。
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後宮美人才藝花樣百出,如果貿然仗著有幾分美貌去接近天子,最好的結果莫過於曇花一現。
若說今夜有什麼不同,大抵便是今日是我娘和弟弟的忌日,我能多些真情實感。
我跪在地上對著月亮雙手合十,“娘,女兒不孝,宮規森嚴,即使是您的忌日,女兒也不能為你和弟弟燒些紙錢盡孝。”
不知是不是凍的,我竟流下了一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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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微不可察地傳來了靴子踩在雪地裡的聲音。
“娘,您曾說要讓阿嫵嫁自己想嫁的意中人,可您不在了,沒有人再保護阿嫵了,阿嫵隻能身不由己地進宮,終生守著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不喜歡的男人,阿嫵好想你。”
周遭好像徹底沒了聲音。
可是借著微弱的月光,面前的潭水之中,仿佛劃過了黑色大氅的一角。
消失地太快,眨眼便沒了蹤影。
半真半假間,我將自己微微蜷縮了起來,帶著哭腔,惹人憐愛。
“嫡姐不再盛寵了,就想著把我推出去固寵,根本沒問過我願不願意,可我不敢違拗她,父親和大夫人不會放過我的,娘,您晚上來阿嫵夢裡好不好,阿嫵太害怕了......”
一陣細微的風拂過我的臉頰,我擦了擦眼淚,從地上站了起來。
【6】
空氣裡仿佛還殘留著獨有的龍涎香氣,我好似未聞,披上鬥篷匆匆走了。
回到宮裡,紫菱已經等了我許久,“小主......”
我把鬥篷遞給紫菱,直到身子漸漸暖和起來,我才發覺自己的指尖竟然在顫抖。
我應當是遇見他了。
當朝天子,宋樾。
方才說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話足以引起任何一個男子的注意。
更何況是天子,對於自己後宮裡的女人,要的便是對方全心全意的臣服。
可若是一上來我便說自己多麼地愛慕迷戀她,宋樾必定會不屑一顧地拔腿就走。
太多人會那樣做了,一聽便知道是在做戲。
所以我另闢蹊徑,說自己並不喜歡他。
宋樾的反應也許會先生氣,可越往後聽心中便愈發復雜。
因為我說的太像真心話了。
而且今天這個日子對我的意義特殊,宋樾對我天然地多了一分憐惜。
我一早便打探過,當今天子並非太後親生,生母隻是一介嫔妃。
我提到了裴明歌,父親和大夫人,也是為了在不知不覺間抹黑他們。
三分真情,七分假意。
果然,今夜宋樾沒有召幸任何嫔妃。
裴明歌的準備又落了空,氣得她又在宮裡大吵大鬧,宮人們苦不堪言。
其實我很不明白,進宮前裴明歌信誓旦旦地說,絕不會為了一個男人要S要活,把全部的心思和精力花在爭寵這件事上。
說得那樣篤定,是真的愛上宋樾了嗎?
我覺得未必。
在侯府的時候,裴明歌最喜歡的就是成為人群中的焦點。
她享受別人追捧愛慕的眼光,不允許任何人搶她的風頭。
為此,她還攪黃了五妹妹早就訂好的婚事,讓五妹妹的未婚夫婿親自上門退婚,隻為博她一笑。
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證明她所謂的大女主光環。
男子都愛慕迷戀她,女子都嫉妒羨慕她。
我冷眼看著她沉迷於這般虛妄的自得之中,其實隻不過是作繭自縛。
到了晚上,我的宮裡第一次來了傳旨的太監。
意料之中的,是傳召我去侍寢的旨意。
紫菱和佩蘭一起為我梳洗打扮,佩蘭不似紫菱那般激動,她咬了咬牙,“小主,淑妃娘娘雖然是您的姐姐,可奴婢覺得......她不是一個大度的人。”
連伺候裴明歌不久的佩蘭都能感覺到,我又豈會不知?
不過既然下了這一步棋,我自然留有後手。
我便是要和裴明歌對上又如何,有了帝王的寵愛才是在這後宮裡生存下去的底氣。
牢牢抓住帝王的心,才是我真正該考慮的事。
【7】
宋樾已經在殿裡等著我了。
昏黃曖昧的燭火之下,我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些。
“來的路上冷不冷?”宋樾率先開口。
我微微一愣,“......有點冷。”
宋樾好看的眉眼舒展開來,像是在輕笑,“侍寢的規矩繁瑣,委屈你了。”
天子好脾氣,愛美人,果真如此。
我羞紅了臉,“臣妾不委屈。”
宋樾眉梢一挑,神情也愈發放松,“你與淑妃是姐妹,性子倒截然不同。”
看慣了裴明歌的熱情似火,便總想嘗試些新鮮的。
我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嫡姐如明珠耀眼,臣妾萬萬不敢與之爭輝。”
我垂著眼簾,恰好露出一段優美白皙的脖頸,示弱的同時引得宋樾喉結上下翻滾。
他的聲音沙啞,“你是不同的。”
有了昨夜他聽見的一番話,我在宋樾面前任何對裴明歌的贊美都會變味。
我越是提起裴明歌的好,就越會讓宋樾心疼我的委曲求全,伏低做小。
要知道,宋樾的生母也是妃子,並非皇後。
若是利用得好,我卑微的出身或許會成為我最大的倚仗。
我迎合著宋樾的動作,我於床笫之間的大膽是宋樾沒有想到的。
他的眸中浮現出極大的驚喜,一個翻身將我壓在身下,緊接著又是另一輪更加激烈的索取。
不知過了多久,我徹底沒了力氣,在宋樾的懷中沉沉睡去。
醒來的時候,宋樾已經去上早朝了。
紫菱進來替我更衣的時候,整張臉上喜氣洋洋,“恭喜小主,賀喜小主,陛下賜您醒後湯泉宮沐浴。”
我一怔。
隻有皇後才有資格在湯泉宮沐浴,宋樾不常為寵妃破例。
如今我才侍寢一次,就獲此殊榮,後宮不知有多少雙眼睛要聚集在我身上。
不過值得我歡喜的,便是我暫時抓住了宋樾的心。
從湯泉宮沐浴之後,我便回了宮。
隻是我沒有想到裴明歌如此沉不住氣,已經在我宮裡面色不善地等了我許久。
她在我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說,你是不是勾引陛下了!否則怎麼會突然讓你侍寢!”
臉頰處火辣辣的疼,我卻沒有在意,幽幽道:“妹妹有沒有見過陛下,嫡姐不是最清楚的嗎?”
裴明歌氣極,可是她沒有證據,隻能暗自嫉恨我的好運。
她猶不S心,“本宮平日是怎麼教你的,女子要自重自愛,他讓你侍寢你就去?”
我扯了扯嘴角,“嫡姐,抗旨不遵是S罪,況且你我既已進宮,無論生S都是陛下的人,能入得了陛下的眼,是你我乃至整個家族的榮幸。”
“你!”
我勾了勾唇角,“怎麼了嫡姐,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裴明歌的美眸幾欲噴火,正是因為我的話讓她無力反駁,所以她才找不到地方來摘指我。
承認自己和別的女人爭風吃醋?這太不符合她大女主的人設了。
裴明歌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我就在此時殷切上前,拉起她的手,目光熱切,“嫡姐,你我姐妹同心,相互扶持,定能在後宮站穩腳跟,不讓父親母親失望。”
裴明歌的表情比吞了蒼蠅還難受,逃也似地離開了。
【8】
一時之間,我寵冠後宮。
當一個女人不愛的時候,她的神智就是清醒的,知道做什麼事說什麼話才能拿捏住男人。
我為宋樾打造的溫柔鄉能讓他卸下心防,毫無負擔地沉浸其中。
當他對我愈發憐惜的時候,我便知道我的機會來了。
我開始頻繁在他面前提起裴明歌,說裴明歌如何如何思念他,希望他能去看看裴明歌。
終於有一天,宋樾忍不住問我,“阿嫵,你可曾對孤有真心?”
我一驚,瞬間跪倒在地,“臣妾對陛下之心天地可鑑。”
他皺著眉頭凝視著我,“別的嫔妃都希望孤陪在身旁,為何你要將孤往外推?”
終於等到他這句話了。
哪怕宋樾這些天再如何寵我,心中總是惦記著那夜我說的話。
我反復提起裴明歌便是在不斷加深宋樾的懷疑,當他懷疑我是否真心的時候,就證明宋樾也對我上了心。
我目光盈盈似水,好似有千般話要同他說。
可最後隻化為我唇邊的一聲嘆息,“陛下,淑妃娘娘是臣妾的嫡姐。”
侯府不斷來信讓我幫裴明歌重獲聖眷,若是宋樾有心,這些書信瞞不過他的眼睛。
他隻是在試探我,是否真的那般身不由己。
如今我的反應說明了一切,而我眼眶微紅,固執地看著他。
宋樾終於忍不住將我從地上拉了起來,他吻住了我的唇瓣。
“孤的阿嫵,別哭了,孤會為你做主。”
此話一出,我的眼淚便如斷了線的珠子接連滴落。
美人落淚,連眉頭皺起的弧度都是那樣好看,仿佛精心設計過。
宋樾眸中憐惜更甚,侍寢一夜,他都未曾有動作,隻是將我緊緊抱在懷中,仿佛想要溫暖我。
帝王不會專情,但會動心。
宋樾一旦沉陷其中,便會不由自主對我偏心。
在這後宮裡,帝王的寵愛才是衡量女子價值的唯一標準,嫡庶之分都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讓裴明歌侍寢侍寢的旨意很快就傳到了她宮中。
我不請自來。
裴明歌的喜悅溢於言表,偏偏還要端著拿喬。
見到我來,她毫不掩飾的厭惡,“你來做什麼?”
我笑道:“自然是來恭賀嫡姐,不枉我幾次三番在陛下面前提起嫡姐,陛下如今重新想起嫡姐,我們姐妹二人定能光耀門楣。”
裴明歌皺起了眉頭,“你能不能不要再提什麼家族榮耀,身為女子,你就不能為自己而活嗎?你這樣真的可悲又可恨。”
“可恨?”
裴明歌揚起下巴,語氣嘲諷,“你還不知道後宮裡的人都怎麼說你吧?整日勾引陛下,不知廉恥的狐狸精!”
我微微眯了眯眼睛,“嫡姐,可你今日的侍寢機會,還是我這個狐狸精替你爭取來的。”
“你!”
裴明歌神色惱恨,揚起手就想朝我打來,被我SS抓住了手腕,“嫡姐何必動怒?這是後宮都知道的事,咱們互相提攜不是很好嗎?”
“誰要跟你互相提攜?”裴明歌的聲音陡然拔高,“賤人,你如今竟敢反抗我了?”
我輕飄飄地說了一聲,“要不是我,嫡姐如今怕是見不到陛下呢。”
宋樾早就將裴明歌拋之腦後。
美麗任性的世家大小姐,寵幸一段時間之後便看穿了她的膚淺,後宮裡多的是這樣的女人。
仗著家世,沒有手段還自視甚高,沒有最蠢,隻有更蠢。
裴明歌氣得胸口上下起伏,眼神凌厲,恨不得將我射穿。
眼見目的達到,我見好就收,“那麼,祝姐姐和陛下有個美好的夜晚。”
裴明歌眼中布滿陰鸷。
【9】
鳳鸞春恩車接走了裴明歌。
我敏銳地察覺到佩蘭眼中淡淡的哀傷。
裴明歌對她的傷害是巨大的,若不是我救下了她,她早就容貌盡毀被趕出宮,不知在何處乞討了。
我安慰似地笑了笑,“如此美景,應有美酒相配。”
佩蘭疑惑地抬起了頭。
...
溫熱辛辣的酒水下肚,在這寂廖的深宮,倒真讓我尋到了些蔚籍。
燈火通明的寢殿,我忍不住起身輕舞,飄逸的裙擺伴隨著舞步輕輕擺動。
恍惚中,我看到了宋樾。
我跌跌撞撞栽進他懷中,自嘲道,“果然是醉了,居然看到陛下了。”
我雙手攀上他的脖頸,周身有股淡淡的酒氣,“若我隻是尋常百姓家的女兒,是不是便能與心愛之人相守,再也不用顧全大局,連自己的夫君都能推給旁的女人...”
說著說著,眼角便有淚水劃過,惹人憐惜。
宋樾無法抵擋眼前的這副景象。
他輕輕拭去我的眼淚,“朕還以為你真如此大度,原來是躲在這裡偷偷掉眼淚。”
我猛然驚醒,不敢相信的看著他,“陛...陛下?”
仍誰看來,都是一個身不由己的可憐人謹小慎微的活著,在醉酒後才敢袒露真心。
他緊緊摟著我,我埋在他懷中,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勾了勾唇。
我早知裴樾今夜會過來。
裴明歌那邊,隻過了半個時辰,她就被原封不動地抬了回來。
緊接著,裴明歌宮裡徹夜通明,女子憤怒的嘶吼打砸聲驚醒了半個後宮。
得知了消息的宋樾送來一道旨意,褫奪裴明歌封號,降為嫔位,禁足三月。
佩蘭震驚地合不攏嘴,“小主,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裴明歌雖然言行不一,但S要面子,將所謂的尊嚴看得極重。
我故意激怒她,她不能接受宋樾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寵幸她,自然會在侍寢的時候鬧起來。
可她忘了,宋樾不是會無條件遷就她的蠢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