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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玲瓏照雪來 4722 2025-06-18 16:3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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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是裴砚青救下的將軍府孤女。


     


    他惜我憐我,把我捧成了上京城最富美名的女娘,與我定下婚約,卻遲遲不曾娶我。


     


    第六年,我撞見他在斷橋上輕吻別人。


     


    提及我,他語氣漠然:


     


    “一個刁蠻任性的野丫頭,有什麼娶不娶的。”


     


    就在他風風光光向郡主提親的那一日,舅父下了讓我遠嫁去邊疆的安排,我不再抗拒。


     


    那一日大雨瓢潑,有人卻跑S了八匹快馬,趕到邊關,一身威儀盡數舍去,隻為告訴我一句他後悔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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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舅母,我答應你,我嫁。”


     


    當我平靜地做出這個決定時,舅母愣住了。


     


    她緊緊握住我的手,“囡囡可想好了?”


     


    我溫婉頷首,“是我願意的,我不打算嫁給裴砚青了。”


     


    我自是知曉舅母震驚的原因。當朝律令規定女子十九歲前必須出嫁,否則便要被送去月老廟會,任由未婚男子挑選配婚。


     


    下個月,我便年滿十九,若不能嫁給青梅竹馬的裴砚青,就要進月老廟。


     


    可我被他當眾拒婚,不僅整個上京城都無人敢娶我,還會受所有人背地裡嘲笑指點。


     


    隻有遠嫁是唯一體面的出路。


     


    我低垂著頭,卻忘記手中捏著的繡花針,刺破手指洇染了絹布,汨汨生痛。


     


    舅母嘆了口氣。


     


    “裴將軍既不是良人,咱們不嫁也罷。”


     


    思緒一時飄遠。


     


    裴砚青真的不是良人嗎?


     


    不,他隻不過不是我的良人罷了。


     


    那年,父兄在戰場上為國捐軀,母親也追隨父親而去,宋家上下滿門忠烈。


     


    舅父舅母收養了我,並沒有貪圖我家錢財,隻希望將來給我找一個歸宿。


     


    那一日,我孤身上街,想給舅母選一件生辰賀禮,卻被一蠻夷強盜強行擄到了S胡同。


     


    危急之時,裴砚青恰巧從軍中歷練歸來。


     


    他策馬經過青石巷,及時從強盜手底下救下我,還廢了對方的兩條胳膊。


     


    “姑娘,你無事吧?”


     


    我永遠忘不掉那一天,少年朝嚇壞的我主動伸出手,笑意在他眼底徐徐綻開,恍若神明。


     


    裴砚青重新替我簪好頭發,親自載著我回去。


     


    “玲瓏,以後有我在你身邊,任誰也不敢再欺負了你。”


     


    他憐我父母雙亡,又體弱憂思。


     


    從那天起,他經常待在我身邊,為我帶來各種新奇珍寶,逗我開心。


     


    十四歲生辰,他送給我一枚親手雕刻的菩提骰子,裡面巧妙嵌著一顆圓潤可愛的紅豆。


     


    他說,“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你的名字很有情致。”


     


    心底的情竇在日復一日中悄悄發芽。


     


    甚至理所當然地以為,裴砚青就是我命定的姻緣。


     


    我也曾試探地問他,若是到了年齡,我覓不到良人,嫁不出去怎麼辦?


     


    他不假思索,“那又怎麼樣,我娶你便是了。”


     


    我信了,記在了心裡。


     


    在裴砚青的守護下,他將我寵成了上京城裡最惹人豔羨的女娘。


     


    及笄之後,不少人踏破門檻來舅父家提親。


     


    家宴上,舅父為我推拒來求親的人。


     


    “我家囡囡還年幼,什麼都不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丫頭,真是讓諸位見笑了。”


     


    一向不拘小節的裴砚青卻爽朗地笑了。


     


    “哪有,玲瓏不是還會唱長生殿嗎?”


     


    整桌寂然。我兀自攥緊了衣袖,臉龐火燒火燎。


     


    我偷偷去看戲班子排練昆曲,學會了唱一兩句。


     


    戀香巢秋燕依人,睡銀塘鴛鴦蘸眼。


     


    隻給他一個人唱過,藏著我局促的少女心事。


     


    深宅大院的閨秀,給外男私下裡唱過情意綿綿的昆曲,如今被人知曉。


     


    人人都以為,裴砚青一定會娶我。


     


    也就漸漸無人再上門提親,連舅父都幾乎默許了這門婚事,容他進出府門,如自家人一般。


     


    我一直等,第一年,他初入軍營,許諾取得功名就來我家提親。


     


    第二年,他成為武將,承諾等他穩定後要給我最好的一切。


     


    第三年,他獲封將軍,說來日凱旋就娶我為唯一的妻。


     


    到了第六年,彼時那個為我绾起青絲的少年,已經長成了英武不凡的將軍。


     


    邊關傳來捷報,我滿心歡喜地等他凱旋娶我,卻怎麼也等不來。


     


    直到沈宛霜的出現。


     


    細雨蒙蒙的斷橋上,我親眼目睹裴砚青將一枚同心玉佩系在了她的香囊上。


     


    下一瞬,他主動挽起了那女子的手。


     


    2


     


    “腰中雙綺帶,夢為同心結。”


     


    而沈宛霜隻是抿唇,一柄油紙傘遮擋住了兩人對視的眼神。


     


    模糊中隻聽到女子笑得羞澀。


     


    “裴郎,你我即將成親,何須再這般小心翼翼。”


     


    看著她微微踮起的腳,我腦中一熱,不顧一切地衝了上去。


     


    “你們在幹什麼?”


     


    我憤怒地奪走他手中的油紙傘,那枚玉佩也掉在地上。


     


    頃刻間,摔得粉碎。


     


    沈宛霜驚訝不已,心疼地看著地上的碎片。


     


    “玲瓏妹妹,我知道你心有怨氣,這玉佩便是送了你也無妨,隻是何故要摔了它?”


     


    人聲鼎沸的斷橋上,許多人紛紛駐足。


     


    裴砚青臉色瞬間一僵。


     


    “裴砚青,你說過會來娶我的。”我聲音顫顫,逐漸哽咽。


     


    “隻會對我一個人好。”


     


    裴砚青卻無比陌生地睨著我,皺起眉。


     


    “像你這樣刁蠻任性的女子,有誰敢要!”


     


    我怔在原地,眼睜睜看他摟著沈宛霜離去。


     


    眾人見狀議論紛紛。


     


    “裴將軍不是要娶宋玲瓏的嗎?怎麼還當眾下她顏面?”


     


    “還用說,裴小將軍光風霽月,此前必然都是宋氏女S纏爛打。”


     


    “嘖嘖,可這宋玲瓏都快成老姑娘了,如果裴將軍不要她,怕是隻有老頭續弦才肯娶她咯。”


     


    那一刻,我渾身發抖,隻覺得耳邊嗡嗡的議論如同刺向心髒的尖刀,一下一下扎在我心上。


     


    我哭著跑回府,跑的時候不甚摔倒在滑膩的苔藓上,擦傷了胳膊。


     


    那個曾說過會永遠保護我的裴砚青,也成了親手傷害我的始作俑者。


     


    綠蕪那天在巷口找到我時,說我當時失魂落魄,走路都不穩,把她嚇壞了。


     


    她心疼地直掉眼淚。


     


    “裴公子明明從前是最疼你的……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可我那時如行屍走肉,哪裡還有魂魄。


     


    我高熱不退,大病了一場。


     


    醒來後,我第一件事就是淚眼模糊地問:


     


    “他來過嗎?”


     


    在我昏迷時,裴砚青來過一次,被拒之門外,隻言愧對我,改日等我好了再登門致歉。


     


    綠蕪猶豫了許久才告訴我。


     


    原來,他已經去求了聖上賜婚,不日將迎娶右僕射嫡女,也就是如今的柔嘉郡主沈宛霜。


     


    他們情定太學,是夫子都稱頌的一段佳話。


     


    京中已經傳開了。


     


    再無人羨慕我,人人開始稱贊他們郎才女貌。


     


    對我,隻是或嘆惋或嘲諷,一個痴心錯付的閨閣怨女罷了。


     


    彼時,朝廷正為北羌的求娶秘密尋找適齡官宦女子,代替公主去和親,卻因路遠艱辛,無人肯去。


     


    舅父說,北羌世子年輕有為,尚未娶妻。


     


    不僅體面尊貴,身為公主下嫁,也必不會為難了我。


     


    舅父嘆道,“囡囡,倘若你不願,下個月就要被隨意配婚,我是怕你更加所託非人。”


     


    我微微攥緊了手心。


     


    我也曾想過離家出走,可這世道對女子並不良善,能不能守得住家產性命尚未可知。


     


    況且,舅父家庇佑我長大,我不能陷他們於不義。


     


    “我聽舅父的。”


     


    我終於接受了舅父的安排,由聖上下了秘旨,封我為朝華公主,下個月初三就要前往北羌和親。


     


    雖不能聲張,御賜的嫁妝依然絡繹不絕進了後院。


     


    我望著滿屋子的簪釵首飾,金燦燦的鳳冠霞帔,華麗無比,卻無動於衷。


     


    曾經我無數次幻想過自己穿上嫁衣,嫁給裴砚青時的樣子。


     


    而今才明白是痴夢一場。


     


    離開這裡,我這段情傷或許就算到了盡頭吧。


     


    3


     


    這一日,裴砚青帶著沈宛霜,親自登門致歉,帶了不少名貴禮物。


     


    舅父冷冷拒絕,叫人把那些禮物都扔了出去。


     


    “將軍這是欺小女勢孤,還是覺得她身後無人了嗎?”


     


    裴砚青低垂下眼睑,“抱歉。”


     


    他隨後當著所有人的面,親口對我說:


     


    “玲瓏,我與你青梅竹馬數載,從前少不經事,誤以為可以互許白頭,而今才知這不過是兄妹之情。”


     


    “日後我依然會視你如親妹,年少空口婚約,便就此作罷吧。”


     


    我攔住即將發怒的舅父,一步一步走到了裴砚青面前,沒有眾人想象中的痛哭流涕。


     


    而是自己拿了一杯酒,又遞給他一杯。


     


    是他出徵前,與我一同釀的桂花釀。


     


    “裴小將軍,飲過了這杯酒,你我的約定便就此作廢,青梅竹馬之情也止步於此,願你以後宏願得償,佳人在側。”


     


    他神情復雜,接過了酒盞一飲而盡,低聲說:


     


    “多謝。希望玲瓏也早日覓得良人,尋到更好的歸宿。”


     


    或許,他在謝我的不糾纏,謝我的成全。


     


    回到屋內,綠蕪忍不住紅了眼眶。


     


    “小姐,為何你能如此輕易接受了裴公子的變心?明明你那麼喜歡他……”


     


    因為我也曾執念過,幻想過,到頭來才知他心意已變。


     


    既知結果,倒不如忍痛放手,留下最後的體面。


     


    “是我不要他了。”我望向窗外紛飛的黃葉,視野逐漸模糊。


     


    宴席上,舅父長嘆了口氣。


     


    “無論如何,我也是看著你和囡囡一起長大的,這杯酒是最後一次,以後成了家,便不要再來往了。”


     


    “謝舅父成全。”


     


    裴砚青為我帶來一個紅柳木食盒,本想親自打開,猶豫了須臾,還是頓住了手。


     


    身旁的沈宛霜接了過去。


     


    “我記得妹妹愛吃桃花酥,我專門讓你嫂子做了,給你帶了來。”


     


    從前他知道我愛吃各式各樣的糕點、酥酪,總是變著法的到各種酒樓,獻寶似的為我淘來。


     


    我沒有告訴過他,我吃多了會牙疼,總是自己悄悄忍著,一邊將那些甜如蜜的果子珍藏在匣子裡。


     


    這一藏,也藏匿掉了我半生僅有的甜。


     


    沈宛霜拈起一塊遞到我面前,笑得意味深長。


     


    “玲瓏妹妹吃了這麼多年裴郎送的點心,以後怕是再也吃不到了,總該適應新的口味,也嘗嘗我的手藝。”


     


    我推拒不下,隻好禮貌地接過咬了一口。


     


    卻發覺點心餡裡酸苦無比,如鲠在喉,知曉她在點我。


     


    “好吃麼?”


     


    沈宛霜笑盈盈問,我強忍著喉頭的酸澀,漠然搖了搖頭。


     


    “甜食傷胃,少時無知貪愛,我早已經不愛吃了。”


     


    4


     


    聽到我這樣說,沈宛霜親昵地拉過我的手。


     


    “玲瓏妹妹也到了該出嫁的年紀了,等得空,我帶你去竹林詩會上瞧瞧,青年才俊任你挑選,也免得這心思局促,隻圍著一個人轉。”


     


    裴砚青隻是淡淡掃了我一眼。


     


    “不急,玲瓏值得更好的,慢慢擇選便是。”


     


    酒過三巡,我坐立難安,悄悄離開了宴席。


     


    後湖的最後一茬蓮花敗了。


     


    秋雨殘荷,看起來格外悽美。


     


    從前每到秋日,湖中的枯葉都要盡數拔去,有一次裴砚青來時,卻制止了,笑吟吟對我說:


     


    “何必拔的那麼幹淨?殊不知,留得殘荷聽雨聲,更得意趣。”


     


    他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在心上。


     


    從此我湖中的蓮花,歲歲開花,逢秋敗落,我一直不肯叫人拔除。


     


    這一次,綠蕪問我,“小姐,這枯葉還要留下嗎?”


     


    我搖頭,“以後都不用留了。”


     


    畢竟,陪我臥聽雨荷聲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正看得出神時,沈宛霜已無聲行至我的身後。


     


    “妹妹文思斐然,這是在託物言志,寄託心底的幽憤嗎?”


     


    “可我不得不提醒你,砚青他根本不愛你。”


     


    “這世上唯有感情,強求不來。”


     


    我對視上她的得意,輕搖了搖頭。


     


    “我並無意與你相爭,我和裴砚青,從此再無關系。”


     


    沈宛霜笑意不達眼底。


     


    “是麼?可隻有讓他厭惡你,才是最大的解脫。”


     


    她忽然附在我耳邊輕聲道:


     


    “那日你打碎了我的定情信物,今日我就讓你知道需要付出的代價。”


     


    沈宛霜竟捉住了我的手腕,借著我的力量重重一推。


     


    初秋的水面泛著絲絲冷氣,沈宛霜就那樣撲通一下墜落下去。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彼時,裴砚青恰好從前廳出來,剛剛好看到這一幕。


     


    他不顧一切地跳下去,拼命將沈宛霜救了上來。


     


    他揚起湿漉漉的面龐,怒不可遏。


     


    “宋玲瓏,你鬧夠了沒有?”


     


    “就算我要娶的不是宛霜,也絕不可能是你,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明明聰慧如他,怎能分辨不出來沈宛霜拙劣的把戲。


     


    可無論我如何辯解,他隻相信他願意相信的。


     


    綠蕪急不可耐得提高了聲調:


     


    “的確是沈姑娘自己發癲跳下水的,憑什麼怨我們小姐啊!”


     


    裴砚青隻冷漠道。


     


    “你是她的心腹,自然替她說話。”


     


    他吩咐人傳郎中,低下頭,將額頭緊貼沈宛霜的剎那,萬籟俱寂。


     


    我長久以來堅持的那根弦悄然崩斷了。


     


    我以為,在親眼看到這些時已經不會心痛。


     


    實際上半點不由人,還是抽痛得厲害。


     


    所有人都著急去看沈宛霜時,我握緊了綠蕪的手。


     


    “小姐,他們怎麼可以都不信你?”


     


    “已經沒有意義了,綠蕪,我的那些東西都替我收拾好了嗎?”


     


    綠蕪用力地點了點頭。


     


    我把那些裴砚青送給我的東西,都撒上了磷粉,在後院親手燒掉。


     


    火光搖曳中,我望著被火苗吞噬的紙鳶和畫卷,釋然地笑了。


     


    裴砚青,我再也不用愛你了。


     


    巧合的是,裴砚青和沈宛霜的婚期也定在下個月初三。


     


    良辰吉日,整個上京城熱鬧非凡。


     


    就在他們成婚當日,和親的喜轎載著我悄然離開了京城。


     


    我望著身後的朱雀街,紅綢漫天,放下了車簾。


     


    5


     


    出京那天,日光晴好,馬鞭聲卷起陣陣塵埃。


     


    我忽然想起裴砚青救下我那天,也是這樣的天氣。


     


    他俊朗的臉龐上微微冒汗,眼眸燦若星子,笑著向我伸出手:


     


    “以後我來保護你,再也不會讓人欺負了你去。”


     


    “玲瓏,等你長大了我便娶你為妻吧,交給旁的男子,我總是不放心。”


     


    他會在別的男子同我說話時生氣,會用第一筆俸祿為我包下半城的煙花,會背著我去爬山,偷偷帶我女扮男裝去軍營看演武。


     


    還在我生辰那日,磨破手指為我打磨璞玉,親手將一枚玉簪冠在我的發髻上。


     


    “玲瓏,你可知為何女子及笄時便要用發簪將頭發挽起?”他戲笑道。


     


    “這意味著,此生她的發髻隻能由她的夫君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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