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曾是西廠提督對食,為榮華富貴拋棄他另投皇帝懷裡。
一年後我成了貴妃,皇帝病重,提督造反。世人皆知我與他的過往,都在等著看我笑話。
逼宮那晚,我命人將宮門大開,迎提督上位。
1
我自幼便生得弱柳扶風,哪怕體格結實,身旁的人總不自覺地操心我。
我扶了下發髻間的白玉簪,銅鏡中美人明眸善睞,眼波流轉間勾得人魂出九天,哪怕性命都願意呈於我。
而我,當朝妖妃,最擅長踐踏真情。
殿外兵戎相見,慘叫聲不絕於耳,廝S就在眼前。
Advertisement
我對鏡輕抿紅紙,慘白卻形狀極好的豐唇染上赤色。
下一瞬,一股大力捏住我的後頸將我的身體扭轉。
唇畔剛染上的紅被湿熱的氣息蠶食殆盡,那人不知餍足般瘋狂吮吸啃噬著。
頸後的大掌灼得人心發燙,酥麻感一陣陣湧上後背。
我不禁伸出舌尖追逐著他,男人一頓,下一秒氣管被尚且溫情的大手掐住。
他五指用力,眼神冷得像冰窖裡珍藏的烈酒。
纖細白皙的脖頸青筋泛起,很快便留了幾個明顯的指印。
「沈知欽我要S了。」
我拍打著他的手腕,試圖掙脫他的禁錮,眼裡生理性蓄滿的淚水順著眼尾滑落,一滴淚打在沈知欽手腕上,他燙到似的收手,揮手將我甩到地上。
腳腕傳來刺痛,我不動聲色地將金鑲玉珠繡鞋縮回裙擺。
沈知欽眉眼清冷,他後退半步,拱手低頭,擺足了下位奴才樣。
未被掌心擋住的眼眸微微抬起,一瞬不眨地盯著我,垂下的烏羽在他眼簾覆上了一層陰霾。
「蘇貴妃,別來無恙。」
2
蘇貴妃......他從前總喚我蘇蘇。
我沉默地握著刺痛的腳踝,內心也跟著一抽一抽地疼。
我和沈知欽相識三年,相伴的歲月卻不足一載。
許是腳踝實在疼得厲害,眼裡氤氲的水霧讓我看不清沈知欽的臉了。
恍惚間,我聽到他又叫我蘇蘇了。
3
「蘇蘇,在看什麼?」
肩上一重,溫暖的氣息將我包圍。
我含笑轉頭,指著桃花樹上懸掛著動彈不得的紙鳶。
「沈知欽,我的紙鳶掛住了。」
說話間雙手攥著他墨黑暗紋衣袖,眼神靈動狡黠。
我知他寵溺我,定會為我摘下紙鳶。
沈知欽慢條斯理地系好我肩頭的披風,柔軟的狐毛厚厚堆積在脖頸處,為我擋住了冬日來風。
他動作利索,掀袍飛身,一腳蹬在樹幹,拽住紙鳶一角,轉眼間就舉著紙鳶朝我笑。
「蘇蘇,城郊外破廟前有一塊大草地,怎麼不去那放紙鳶。」
都督府是大,但終歸在四四方方的天地裡。
他此生被困不能掙脫,但蘇蘇可以。
她可以去看外頭的鶯飛草長,尋風踏月,她可以隨心所欲......終歸有他護著。
我一頭扎進沈知欽懷裡,眷戀地吸著他身上青松冷香。
「沈知欽,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紙鳶脫力般滑落在地,寬厚的手掌半捧著我的臉。
垂下的眼簾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痛楚。
「你知道的。」
「我不能離開京城。」
4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
從我被皇後指給沈知欽做對食前就知道了。
京城中誰人不知,沈知欽就是皇帝養的一隻惡犬。
皇帝指誰,沈知欽就得去咬誰。
京中達官貴胄見之繞路,就連「主人」家的皇親國戚也不敢多惹。
而家養的狗,是不能離開主人身邊的。
私自離開京城,意味著不忠,意味著背叛,意味著不受控。
皇帝是不會允許的。
而皇後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她想在皇帝最信任的人身邊安插個眼線。
如果沈知欽對皇帝來說是一條好使的瘋狗。
我對皇後來說,就是拴狗的繩,我不受沈知欽喜愛,便是廢棋,她一聲令下我就得飲鳩自盡。
可偏偏,沈知欽很喜歡我,喜歡到滿朝皆知我是他的軟肋。
這不好。
皇後會拿我牽制沈知欽,他的處境,隻會更加艱難。
都說居安思危,可我待的這富貴窩,就像巨浪翻滾時劇烈晃動的船隻,身家性命隻靠沈知欽拼盡全力護著。
可他,自身處在漩渦之間,舉步維艱,再護著多餘的我,他該有多難啊。
我借著燭光縫制裡衣,沈知欽的衣物我從來不善假於人。
因為我不放心。
曾經出現過被沈知欽帶西廠查抄流放的權貴,不滿西廠惡行,買通府中繡娘,在沈知欽裡衣內縫了密密麻麻的針。
「嘶。」
我回過神,指尖赫然出現一粒血液,愈發有擴大的趨勢。
「怎麼這麼不小心,這些事交給下人去做就好了。」
沈知欽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我身後,他攥著我的手腕,隔著帕子疼惜地按住傷口為我止血。
「沈知欽,我等你好久了。」
「從天堪堪黑,等到深夜,繡了好久的裡衣你還不來。」
他低頭湊近我,與我額頭貼著額頭,像是那湖中交頸而吻的黑天鵝。
我雙手拽下他胸前的衣襟,輕輕踮腳貼上他的薄唇。
讓我久等了,總得有些補償吧。
沈知欽強勢得很,不滿足於蜻蜓點水,他單手捧著我的後腦勺,帶著不容抗拒的攻勢和佔有。
意亂情迷。
思緒亂飛。
我伸手褪下沈知欽的外袍,踩著玄黑官服,捂著他的眼將他推倒,順手拉下了床簾。
我猴急地扒開他胸前的布料,臉熱得不行。
「你的衣裳好難解啊!」
分明是我一針一線縫制的,怎的穿在他身上,我就找不到東南西北了。
沈知欽一瞬不眨地瞧著我,按住我胡亂作為的手。
「蘇蘇,別這樣。」
我疑惑:「哪樣?」
沈知欽衣裳半解,三千青絲散於腦後,有兩個我寬厚的身段在此時卻顯得異常脆弱。
他輕嘆了口氣,我竟能從他挪開的視線下看出幾分難堪之意。
「蘇蘇,我不是個正常男人,給不了你想要的,你......」
我打斷他:「沈知欽,你別說了。」
我將他側過去的臉掰正,直視他的眼,一字一頓道:「我知道,那又如何?」
我早就了解過,男人去勢後還是能感受歡愉,特別是成年後才去勢的男人。
古書中也有記載,如何能令去勢後的男人感受歡愉。
我都學了的,每一句我都記得牢牢的。
這一次我絕不會放過沈知欽的!
5
「夠了。」
沈知欽起身,坐跪在我面前。
他的眼裡是清晰可見的難堪和酸楚。
「蘇蘇,我是個太監。」
晉賢侯府被抄家前,他還是個年幼的世子,家道中落,他被流放寧古塔,時隔七年,他憑著自己的雙手爬回京城,進京投靠了當初在侯府做過下人的寧公公。
寧公公在皇帝身邊服侍,他想留在宮中,隻有一條路可以走。
那些少年時懵懂的悸動,早就隨著歲月輾轉留在了過去。
他哪裡還敢奢求什麼情愛歡愉。
我哪裡能不知他的脆弱,他內心一直缺了個口,權勢再大也無法滿足。
我隻是想幫他填上這個口子。
我擦幹眼淚,不無委屈地問。
「沈知欽,你不喜歡蘇蘇嗎?」
沈知欽錯愕:「請蒼天辨真心!」
我自顧自地褪下肩頭薄紗,附身貼近他。
「喜歡要怎麼做?蘇蘇教過你的。」
沈知欽向來鎮定自若,此刻臉上泛起不自然的緋紅,耳尖更是紅了一片。
天知道我花了多久才把陰狠毒辣,隻知S人的他調教出來。
「要吻你。」
「......」
那晚的記憶已不太深刻,我猶記得他眼角溢出的淚水,望向我的眼裡唯有珍視。
那時我以為,就這樣過下去也不錯,我會一直陪著沈知欽,哪都不去。
6
命運總愛戲弄人,事與願違雖遲但到。
沈知欽雷厲風行的手段還是波及了皇後娘家定國公府,西廠查出定國公府貪汙受賄,致使朝廷賑災銀兩缺失近百萬,引起朝野上下軒然大波。
西廠受命關押定國公,包圍定國公府,任何人不得出入府。
我心中隱隱不安,風雨欲來,蕭瑟秋風必要卷走些枯枝爛葉。
7
皇後密令我進宮,這一天還是來了。
「啪——」
清脆的巴掌落在我臉龐,轟隆的耳鳴聲讓我一時無法聽清皇後的怒罵。
臉頰上刺痛又火熱地疼起來,我直直跪著,垂眸盯著皇後來回踱步的繡鞋,雙手SS攥著裙擺。
少頃,雙手置前俯首於地。
「皇後娘娘息怒。」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卑微中帶著討好。
當然是真的希望她能平復心情,好讓我少挨點打。
下位者永遠在乞求上位者的憐憫和施舍。
但能上位之人哪個不是狠辣心腸,不踩著別人的尊嚴,如何能彰顯自己的尊貴。
皇後似是被我的態度取悅到,但她並不想放過我。
手指傳來鑽心的疼,我不由得蜷縮指尖,微微抬頭,皇後踩著我的手指蹲下,抬起我的下巴。
「嘖嘖,真是可憐啊,西廠都督看到了會心疼的吧。」
沈知欽將她父親定國公關押下獄,損了她作為皇後的面子,危及她的權勢地位。
她拿皇帝眼前的紅人沒法子,就要在他枕邊人身上找找場子。
我苦笑著搖搖頭,下垂眼睫神色晦暗。
「我為娘娘深入狼穴,拿到了沈知欽通敵叛國的罪證,我對娘娘的真心天地可鑑。」
8
這皇城,沒有一刻是真心為民辦事。
撥權弄勢,爾虞我詐,今日你扳倒我,明日我扳倒你。
權柄更迭,眾人陶醉其中不亦樂乎。
我呈於皇後的所謂「通敵叛國」的罪證,九分真一分假,足夠皇後去扳倒沈知欽。
顛倒黑白,以假亂真,也是京中生存指南。
皇宮的路實在長,沒有轎子,徒步要走半個時辰才能出宮。
我實在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見到沈知欽了。
「皇上駕到,闲人退讓——」
皇帝軟轎路過,我和幾位同樣進宮拜見貴人的命婦退至一旁,恭謹行禮。
清風吹過轎簾,露出一抹探究之色。
我頂著半邊紅腫的臉,痒得不行,祈禱皇帝趕緊走。
四下安靜,眼前坦蕩的宮路上出現一抹影子。
我下意識抬頭,張牙舞爪的黃龍對我吐舌,威嚴之氣靠近,我慌忙垂首下跪。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低著頭,也能感知到寧公公揮了揮手,示意其餘命婦退下,我的不安愈發強烈。
皇帝隔著御用帕巾將我半邊臉抬起來,我籠罩在他的陰影裡,光再也照不到我了。
「誰打的?」
不威自怒,像是要替我討個公道似的。
「美人臉上有瑕,更讓朕垂憐了。」
我忍著胃裡惡心,將頭又低了一分。
「皇上,臣婦是西廠都督之妻。」
9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宮的。
背後的冷汗和被衣袖掩住的指尖冷戰著,昭示著內心的不平靜。
皇帝驟冷的眼神讓我心慌,我讀過書,天子一怒,浮屍萬裡。
說大了,我是西廠都督的妻,說小了,也不過是皇帝治下的奴僕。
君要臣S,臣不能不S。
這就是三綱五常,用人命鋪出來的階級與人倫。
10
「蘇蘇!」
清冷的嗓音將我拉回現實,沈知欽玄袍玉身立於宮門外。
這個秋真冷啊。
我不管不顧地衝向他,衣袍被冷風掀飛,宮門處守衛的宮人眼神詫異,我撲入沈知欽懷裡,他揮開寬厚的衣袍將我裹在溫暖裡。
「蘇蘇,你臉怎麼了?」
沈知欽把我從披風裡挖出來,捧著我的臉,不待我回答,他眼裡閃過痛惜和陰冷。
他總能第一時間注意到我的情緒,我有任何不妥他都要擔心半天。
傷在臉上,根本瞞不過他的。
我扯了扯嘴角,適應了下麻木的疼痛,拉出一抹笑寬慰他。
「我沒事的,不要擔心。」
「是皇後。」
他真的很善於揣測,我被皇後叫進宮的事他怕是才知道。
他不問我與皇後私下有何交易,也不問我是不是做了不利他的事。
沈知欽將披風脫下,披在我肩頭,松松垮垮地系著,而後將我打橫抱起。
「先回家吧。」
他的臂彎結實可靠,半仰視的角度,剛好可以看清他緊抿的唇。
他不開心。
因為我受傷了。
我將頭靠著他的胸膛,緩緩閉眼。
我知他信我,我又怎會做對不起他的事。
11
皇後對沈知欽的憎恨一刻都不能忍耐,她收集西廠投敵叛國的蛛絲馬跡,甚至查到一向遊手好闲的三皇子都參與其中,心中更是暢快。
「一箭三雕的好計謀,本宮真是有個好棋子!」
皇後把玩著膝頭舒服得發出呼嚕聲的黑貓。
「救出父親,劍指西廠,最重要的是拖三皇子下水......我的二皇子籌碼就更多了。」
也不怪她針對沈知欽,誰讓他不識相,二皇子貴為皇嫡子,他沈知欽權勢大,隻知忠心皇帝,不能為二皇子所用,遲早成為眼中釘肉中刺,不如趁早拔除。
更可恨的是皇帝,至今未封二皇子為太子,難不成是想另立那些個庶子為帝!
她手下用力,黑貓吃痛大叫一聲蹿走。
皇後看著黑貓逃竄的方向,眼神冷得刺骨,吩咐身旁的宮女。
「畜生不通人性,不能乖乖地服從本宮,也不必活著了。」
宮女低眉順眼:「是。」
黑貓跟著皇後有三個年頭了,說處S就處S......
宮女後背發涼,離開的腳步不自覺加快。
12
果不其然,我預料中的事還是發生了。
就在皇帝派遣沈知欽去江南查貪汙案期間,皇後聯合前朝大臣攻訐沈知欽,舉證他通敵叛國。
一時間沈知欽人人喊打,而皇帝默不作聲,局勢愈演愈烈。
皇後一黨囂張跋扈,請命處S沈知欽,嚴查三皇子。
所有人都在等皇帝的反應,卻在這時,一道聖旨下到都督府。
「蘇縣令之女蘇潛月毓秀鍾靈,德儀備至,篤生勳閥,克奉芳型,秉德恭和,賦姿淑慧,德才兼備......故納入後宮,冊封為蘇美人。」
我下跪接旨。
西廠都督大人的對食,一朝成了皇帝的歸屬物,後宮裡的美人。
皇帝能看上我,細想來也並不意外。
而我,恰好也想握住這把東風。
13
沈知欽是一把見血的刃,皇帝也難免會恐慌,怕有一日刀尖朝著自己,自食惡果。
他拿捏著我,相當於拿捏著沈知欽的軟肋,好讓他做一把所向披靡的刀。
一把刀尖朝著自己的血刃。
而我看不慣朝野辱罵沈知欽走狗,看不慣皇帝兩面三刀,用人而疑,看不慣不明真相的世人咒罵閹黨當朝,國將不國。
我偏要讓沈知欽坐上最尊貴的位置,這成了我在深宮隱忍的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