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當晉王妃的第三年,我終於成為李璟眼中的賢妻。
不再攔他迎青梅入府,甚至主動讓他封青梅為側妃。
李璟滿意我的改變。
可在我同意將青梅孩子記在名下,成為嫡長子時,他卻神色復雜,問我:
「你……難道不覺委屈?」
我懂事地搖搖頭,反倒寬慰他。
這些與我何幹?
很快,我就要回家了。
Advertisement
1
程亭柔來探望我時,我剛和李璟大吵完,被太夫人禁足反省。
偏院冷清至極,我恹恹地靠在窗邊,喝著苦澀的湯藥,對她視若無睹。
丫鬟頌春見此,忙上前阻攔程亭柔。
「表姑娘留步,王妃身子抱恙,近日不便見客。」
「我是來給姐姐賠罪的,怪我,讓姐姐誤會王爺。」
程亭柔撥開頌春,朝我盈盈行禮,臉上卻毫無愧意,隱隱透著得意。
我漠然開口:「李璟不在,你唱戲給誰看?實在愛演,就去曲班子掛牌登臺。」
「你——」
程亭柔目露羞惱,然而頃刻,笑意重新爬上眉梢。
「姐姐氣性這般大,往後日子還長,如何是好?」
我實在厭煩應付,疲憊閉眼。
「頌春送客。」
不想程亭柔甩開頌春的手,舉起我桌上的茶盞,悠悠往地上倒水。
「亭柔還未賠罪,怎能獨自離開?」
她言笑晏晏,輕聲道:「姐姐,給你的賠禮收好了。」
語罷,不管我反應,她倏地砸碎手中瓷器。
人也跌落在地,任憑碎片在腕上劃出深深血痕。
「阿柔!」
隨著程亭柔痛呼,李璟推開房門,臉色一變抱起她,神情鐵青地看向我。
「沈書寧,你要發瘋衝我來,不要害及無辜,旁人不欠你什麼。」
虛弱依偎在他懷裡的程亭柔,強撐著為我求情。
「全怨我不小心,王爺別怪姐姐,若傷夫妻情分,亭柔難辭其咎,哪還有臉待在王府。」
「許是姐姐誤會,亭柔從未妄想侍奉王爺,隻是人微言輕,做不得長輩的主。」
這副隱忍識大體的模樣,想必李璟憐惜壞了。
我望著眼前拙劣荒唐的把戲,冷冷嗤道:
「眼盲心瞎就閉嘴,我摔盞推她?可見你在朝廷辦差也是稀裡糊塗,趁早罷職歸家,好捧這戲子!」
李璟氣極反笑,滿目凝霜。
「當真不可理喻,不是你,難不成阿柔故意拿傷誣陷?」
「沈書寧,你何時變得這麼虛偽狠毒?」
時至今日,聽到這些話,我的心已不會痛,隻餘麻木。
頌春見不得我委屈,連連磕頭辯解。
「王爺明鑑,是表姑娘自個摔倒,王妃病了好幾日,今早才堪堪起身,斷沒有氣力推搡。」
我面無表情,讓頌春起身,求個情願裝睡的人作甚?自討苦吃。
果然,李璟諷刺般搖頭,眼底皆是失望憤怒。
「你我之間,不該牽扯阿柔,她本無辜。」
「身為晉王妃,行事氣度如鄉野村婦,母親說得對,你真該好好反省!」
之後,他不再看我一眼,匆忙抱著程亭柔找府醫,徒留滿地狼藉。
我繼續端起涼透的藥,往喉嚨咽,快些好,才能找機會離開。
頌春紅著眼勸慰:「王妃您別傷心,當心身子。」
我方才察覺,藥汁不知何時泛起漣漪,抬手往臉上摸,掌心全是淚。
許是藥太苦,壓抑許久的委屈,一下開閘。
我恍惚想起,從小到大,生病都是媽媽陪在身邊,爸爸哄著喝藥。
可如今,我再也見不到雙親。
我回不了家了。
2
被送來古代時,我剛在寒假回家途中,車禍殒命。
是系統出現,綁定我。
它讓我幫李璟承襲王位。
隻要完成任務,我便能在古代活下去。
第一次見李璟,正值冬日。
瘦弱少年被下人戲耍,推入冰湖,是我救下瀕S的他。
身為不起眼的庶子,生母又是無寵通房,李璟在晉王府活得艱難。
那時的我,不過是活在象Y塔的學生,滿腔熱血。
對他心生憐憫,憑一腔孤勇救他於水火。
我是李璟的恩人,順理成章留在他身邊。
王府的日子不好過,幸好有系統輔助,我才能護他成長。
李璟讀書,我為他奉上難求的聖賢書。
李璟習武,我為他收羅不外傳的功法。
為他能吃飽飯,我進廚房打雜,幹最髒最累的活。
到數九寒天,手指腫得像蘿卜。
我記得,李璟在燈下為我塗藥時,無聲落淚,顫身抱住我。
「寧寧……我以後定會出人頭地,不再讓你受苦。」
此後,李璟用功更為拼命,韜光養晦,步步為營,在眾兄弟間S出血路。
為取得太子支持,圍場春獵遇刺,李璟豁出性命,替太子引開追S,中箭墜崖。
顧不得險阻,急瘋的我孤身尋人,硬撐著一口氣把昏迷的李璟,帶出荒野密林。
我還記得,醒來的他,發現我被毒蟲啃咬的傷口,什麼賞都不要,隻求太子賜宮廷秘制的祛痕膏。
所以,當李璟捧著親王袞服,求我不要走,留在他身邊時,我遲疑了。
曾經,我隻想完成任務續命,哪怕父母不在身邊,也能好好活著。
過往和教育,讓我從未想過,當封建王爺的妻子。
可面對李璟難過不舍的臉,他如少時那般枕在我膝上,忐忑仰頭。
「寧寧,能不能別丟下我回家鄉,陪我一生一世可好?」
他很早便知道,我以後會離開王府,去別的地方生活。
那瞬間,我內心酸軟,相依為命的四年是真,滋生的感情也是真。
理智在他的目光裡,寸寸潰散。
我終究還是天真,不忍踐踏真心。
讓滿心滿眼是我的少年郎失望。
系統離開前,知我要成婚,欲言又止,末了還是祝我。
「宿主,合作圓滿結束。」
「友情提醒,既決定開啟新生活,前塵之事最好忘記。願你今後姻緣美滿,喜樂長寧。」
後來我時常想,假若我是土生土長的古代女子,餘生確實如系統所祝。
我打小被束縛馴化,隻知自己是男人的附庸。
我出嫁是賢惠大婦,丈夫三妻四妾實屬正常。
我不是獨立的人,隻是名字模糊的沈氏。
那麼,我會成為合格的晉王妃。
可這世間,哪有如果?
我沒想到,不過三年,發誓此生唯我一妻的李璟,要納表妹進門了。
面對我的崩潰質問,李璟眉頭緊皺。
「是母親的懇求,我不好違逆。寧寧,莫做不懂事的妒婦,我把阿柔當妹妹看,隻想照顧她。」
程亭柔是他的青梅,幼時常偷偷接濟李璟母子,是他灰暗人生的那抹月光。
「妹妹?睡一個被窩的情妹妹嗎?」
我心口發冷,絲絲僥幸煙消雲散。
到底,人心易變。
「粗鄙無禮!宮裡嬤嬤教的規矩呢?記住,你現在是王妃,代表著本王的臉面。」
李璟惱羞成怒,拂袖離去。
獨留我一人,枯坐到天明。
當燭火熄滅那一刻,我抹幹眼淚,決定和離。
天地遼闊,讀了十多年書,不是讓我困囿後宅,和女人鬥,爭男人寵。
人啊,總要為年少不更事,付出代價。
3
「王妃醒醒,太夫人讓您去見她。」
昏昏沉沉中,我似聽見頌春的聲音,倦怠睜眼。
頌春忙扶我起身梳洗,太夫人的貼身侍女,已候在外廳。
臨去時頌春還悄悄給我套上護膝,咬唇低聲。
「您身子不好,千萬不要和太夫人犟。」
我笑著摸摸她的臉。
之前,我同李璟提和離,他卻斥我胡攪蠻纏,怒火中燒。
「沈書寧,我已給你正妻之位,讓你榮華富貴,呼奴喚婢,怎麼還不知足?」
「別忘了,這是晉王府,豈容你說走就走?你是我的人,此生休想離開我!」
不歡而散後,李璟寒臉出門,讓人嚴加看管正院。
當晚,太夫人就以不敬丈夫為由,罰我跪在祠堂抄女訓。
天亮回來,頌春見我膝上駭人的青紫,哭腫了眼。
其實怪我,太想當然,一時竟忘了身處何方……
東南角的祠堂依舊森然,我的婆母,太夫人程氏站在前方上香。
看見我,她眼角浮上怒意,冷冷睨我。
「沈氏,你今天來,可是知錯?」
我脊背挺直,平靜麻木:「兒媳不知。」
這幾年,太夫人不喜我,怪我搶走她侄女的王妃之位,處處磋磨我。
起初我會尋李璟哭訴,可我的丈夫永遠不以為意。
「為人媳婦總要受些委屈,姑娘家嫁了人不都如此?偏生你嬌氣。」
「母親也不容易,你平日多擔待,別讓我為難。」
祖宗禮法如山壓著,孝大過天。
我孤身一人,實在難以翻越。
「當著列祖列宗,你無子善妒,犯七出大錯。心性狠毒,暗害姊妹,樁樁件件,你竟說不知?」
太夫人勃然大怒:「給我跪下!」
話音一落,兩旁的粗壯婆子,立馬狠狠壓著我跪地。
我掙扎不過,頭暈目眩起來,隻覺眼前黑漆漆的牌位,像極了吃人的怪物。
「姑母,別錯怪姐姐,都是阿柔不懂事。」
此時,程亭柔蒼白著臉,在李璟的攙扶下現身。
「姐姐病還未愈,請姑母看在王爺的面上,饒了姐姐吧。」
「來這作甚?回去好好養著,你就是太好性,姑母會為你做主。」
太夫人心疼地拍拍她的手。
而李璟俯視狼狽的我,眼裡閃過絲絲不忍。
「母親,沈氏言行無狀,兒子會多加管教,您切莫動氣傷身。」
太夫人冷哼:「你就護著,要真孝順我,合該休棄這妒婦。若非你進宮求旨,執意要娶,一個來歷不明的孤女,實在不配當正妃。」
隨後沉聲:「沈氏,今日你就跪在祖宗面前,何時知錯,何時起來!」
李璟知我性子倔強,擰眉道:
「母親是長輩,你怎能頂撞?還不速向母親認錯。」
我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忽然仰頭笑出聲,直勾勾地盯著太夫人。
「仗著人老皮厚就能胡說?明明是李璟按你吩咐,給我下避子藥,說嫡長孫生母不能是我。」
「是李璟對天發誓,一生絕無二妻。」
「是李璟不願和離,為他情妹妹騰位置。」
「最後卻成了我之錯?一屋子混淆是非的黑心肝!」
我扶著香案起身,猛地掀翻座座牌位,胡亂往前砸去。
霎時尖叫聲四起,太夫人被氣個仰倒。
「你、你……混賬東西!忤逆不孝!來人快把沈氏押下去!」
李璟黑臉抓住我的手,厲聲喝道。
「你瘋夠了嗎?鬧成這般,成何體統!」
我耳邊嗡嗡不停,他們說,王妃沈氏,犯了失心瘋。
是啊,我早就被逼瘋了。
「滾開,都滾開!」
我用力推開李璟,踉跄後退,似哭似笑。
「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是誰?」
「我不是晉王妃。」
「我不是沈氏。」
「我是清大電機系的大一新生,沈書寧。」
眼淚不可抑制地紛落,我大聲哭喊。
「我是沈書寧!」
我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裡。
我自小父母疼愛,親朋環繞。
「我想回家……」
我解脫般喃喃,爾後,決絕地朝案桌撞去。
陷入黑暗前,我似聽見,熟悉的電子音。
「嗞——嗞——宿主,好久不見。」
4
系統久違的聲音,讓我猶如夢中。
意識恢復後,我顧不得傷口疼痛,連聲呼喚系統,生怕是場幻覺。
「宿主,我在。」
未語淚千行,我哽咽得厲害。
「宿主,由於之前任務完成出色,獲取的能量讓我全面升級,我特為你向總部申請額外獎勵,可回來滿足宿主一次心願。」
「宿主,你想要什麼?」
我努力忍住哭腔,如落水之人抓緊浮木,迫不及待。
「回家,我隻想回家!」
系統爽快答應:「好的宿主,半月後月圓之夜,從湖中原路返程。」
此時此刻,系統幹脆利落的安排,終於驅散我內心的絕望。
我真的,可以回家了。
我很快,就能見到爸爸媽媽。
來不及抒發喜悅,門嘎吱被打開,是李璟。
他揮退頌春,來到我床邊,輕撫我額前的紗布。
看我蘇醒,李璟放下擔憂。
「寧寧,別再胡鬧了,我是王爺,有姬妾委實尋常。況且我並未違誓,納阿柔入府隻為庇佑她,無關男女情愛。」
「阿柔對我們母子有恩,母親憐她雙親亡故,視若親女。若嫁去別家恐被磋磨,不如留在身邊盡孝,我為人子,總要讓長輩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