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芙蕖是並蒂雙生。
她嬌弱、單純，惹人憐愛。
我孤僻、冷傲，惹人厭。
拜神尊為師時，芙蕖先我一步使出心法，卻忽然全身泛紅嬌喘倒在神尊懷裡。
「姐姐，你為了……為了當上神尊首徒，竟對我下合歡散，讓我當眾出醜？
「父神，母神，芙蕖好難受，救救我！」
此事一出，還不容我辯解，就被神尊一掌打得形魂俱滅。
我被貶到幽都山受萬鬼怨氣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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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行前，芙蕖單獨來送我，她剜下我雙眼：
「姐姐，你這雙萬神之眼妹妹就享用了。」
我厲聲質問：「為什麼？」
她輕描淡寫道：「都是並蒂雙生，憑什麼你是神女，而我卻隻能默默無聞做那最無用的花神……所以你呀，該S！
「父神可是下了S令，沒你這個惡毒的女兒。」
她挑斷我手筋，挖出我的蓮心，把我踢下深淵。
千年後，蓮宮神女大婚。
我馭萬鬼踏平神殿，隻為自己討公道。
1
我與芙蕖乃是這天地間最後一朵並蒂蓮。
她乃陽生，我乃陰生，她為白，我為黑，因此性格迥然不同。
在父神母神悉心照料下，我和芙蕖順利化成人形。
但芙蕖嬌弱，又貪玩，非要去爬那不顛山，為了她的安全，我緊緊跟著，偏偏撞上鬣狗。
芙蕖跑得慢，我咬咬牙引開鬣狗：「芙蕖，我法力不濟，你速速去請父神來！」
可等到日落西山，我與鬣狗纏鬥至瀕S之際，也不見芙蕖人影。
為了活命，我用盡全力SS鬣狗，拖著一身傷痕回宮時，卻見芙蕖撲在母神懷裡：「母神，姐姐貪玩，非要去那不顛山……害得我遇上鬣狗，要不是芙蕖跑得快，定然是見不到父神母神了……嗚嗚嗚。」
父神甩了甩袖子，又心疼又發怒：「芙蕖呀！你姐姐性子乖張，你怎麼任由你姐姐胡來？
「等月華回來，關禁閉一年，正好收收心，去神尊那拜師，省得丟人現眼！」
芙蕖一聽，突然從母神懷中撲跪在地上替我求情：「父神，要怪就怪芙蕖吧！姐姐也不是故意的，好在今日芙蕖並未受傷嚴重，這禁閉一年是不是太過了？」
母神怔了怔，忙憐惜地把芙蕖重新拉回懷裡：「你身子嬌弱，怎可胡亂下跪？月華是得重罰，否則去了天庭，如此下去，豈不是丟盡我們蓮宮的臉？」
三人一拍即合，定下我的罪過。
我半身傷痕也不及他們帶給我的痛。
所有人都說我冷僻、孤傲。
可每每我與芙蕖在一起，她都會出事，並總宣稱：「姐姐，我無礙的，都怪我身子不好，修為低下……」
每每如此，大到父神母神，小到宮人仙侍，皆厭我如斯。
我曾極力辯解過，卻換來了一掌，說我不配為姐姐。
自此，我已萬分小心，卻還是被芙蕖擺了一道。
「姐姐，你回來了！」
芙蕖忽然大喊一聲，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下一瞬，我筋脈俱痛，被父神施法匍匐跪地。
「月華，可知錯？」
我咬牙堅挺，同以往一樣，不認錯。
膝蓋上血肉模糊的黏痛粘在地板上，我身著的玄衣看不出分毫。
昏昏沉沉時，我聽到母神憐惜勸道：「夫君，罷了。」
她對我難得露出這種神情，我微微愣住，喃喃喚道：「母神……」
卻聽她下一句：「莫嚇到芙蕖，直接關到思過崖吧。」
我鼻尖霎時湧上酸澀，疼痛像忘川水一般將我吞噬。
無力掙扎。
2
思過崖，是蓮宮最為偏僻的懲罰地。
千萬年來，無人踏足。
芙蕖跟在仙侍身後左顧右看，當看到荒山野嶺時，眉間露出一抹似有似無的笑來。
我席地而坐，低眉頷首。
「姐姐，我會再去求求父神，減輕你的禁閉時辰，你先安心在這裡思過，等芙蕖的消息。」
我掀起眼皮，尤為不解：「芙蕖，你為何要如此？
「若是這次，我與鬣狗纏鬥至S，對你有什麼好處？你別忘了，我們是並蒂蓮，同生共S的。」
芙蕖沒想到我這麼直白，她哭喪著臉，「姐姐，我真沒有，我隻不過和父神說了實話，你怎可把我想得如此之壞？
「姐姐如此厭惡妹妹嗎？不若我替姐姐受罰，可好？」
芙蕖突然的哭泣，我心下一驚，不遠處，母神站在那裡，眼底冰冷一片。
我忽然就沒了和她對峙的心神。
等到寒風肅起，我靠坐在山石上調息，一聲怪笑從天而降：「太蠢了，太蠢了！」
我猛地睜眼，一白發紅衣男子倒吊在樹上，他飛身躍下，出掌探取我的內傷。
「嘖嘖，傷得這麼嚴重，你父神和母神都沒發覺嗎？」
我扭過頭，緩緩坐下。
聽說萬年前思過崖關過一個半神老祖，名叫扶風。他行事惡毒，下凡間歷劫時，為一女子屠盡一座城。
歷劫失敗後，天庭轟動，若不是蓮宮老祖以命相保，早就被貶到幽都山喂萬鬼了。
「你這娃娃什麼眼神？」
他又出一掌，強行扒開我的嘴，塞了一根野草：「吞下！這可是藥靈草，一個時辰後，你的傷就能好得七七八八。」
「為什麼？」我問。
「有意思！」他答。
3
扶風這人比我更有意思。
他每日不眠不休的採各種藥草，味道甚是熟悉，我卻怎麼也想不出來。
這天，他舉起一朵奄奄一息的無名花遞給我。
「試試看。」
我接過，張嘴準備吞下……
扶風無語地按住我的手：「這不是藥，是讓你拿著。」
我遲疑了一下，捧在手心不知所措。
扶風大部分隻會讓我替他嘗藥，要麼他就消失，一連幾月不見人影。
這朵無名花衰敗得厲害。
我嘆了口氣，扶風驀地一驚。
無名花在我手中忽然活了過來，長勢良好，隱隱生出蔓藤。我緩緩把花根埋進土裡，不出一刻，竟圍成了一道花牆。
扶風震驚之餘，忙持起我的左手探脈，大約是失望了，他甩開我的手：「不過是沾染了她一點點神魄，竟能有復生的法力……」
「什麼？」我不解地問道。
扶風嗤笑：「假的就是假的。」
他落寞地蹲在原地，徒手把無名花根挖了出來，磨成粉狀揚掉，然後飛身下崖，不見人影。
此地又隻剩下我一人。
崖邊風大，被扶風損壞的花根還留有一支在縫隙中。我試探性伸出手拂過，花枝漸漸探出頭，長出藤蔓，開出花。
我心下一喜，無事時，就侍弄思過崖的花花草草。
轉眼過了一年。
我走出思過崖，來到自己的月華宮。
蓮宮異常熱鬧，迎接我的卻是一地破敗，我昔日侍養的花草皆枯S。
芙蕖宮外花團錦簇，月華宮內破爛不堪。
母神曾說，她向來公平。
我湧起一股質問的勇氣，又在見到芙蕖身上的蓮心佩時心涼到谷底。
我與芙蕖從來沒有公平一說。
她是銜佩而生的白心蓮。
我不過是吸食她養分的黑心蓮。
4
「姐姐。」
芙蕖率先看到站在門口的我，她彎著眉眼，用絹帕包起我的手牽到母神面前。
母神點點頭，指著一列託盤。
「試試吧！」
宮人一一展開華衣、美飾，無一不精美。
她或許還是念我的，我心中頓時升起暖意，接過一身華衣，去了屏風後。
不合身的衣裳掛在我身上，芙蕖捂嘴偷笑，她一笑，引起宮人們紛紛大笑。
這一幕何其相似。
我不再忍著，解開衣帶，把外衣拋擲在地。
笑聲戛然而止。
「撿起來，月華！」
母神不怒自威，一記冰冷的眼鋒蔑視過來：「在思過崖一年，你就反省這個樣子嗎？」
我閉上眼，壓下難堪。
「母神不如自問，這衣裳是月華該穿的嗎？
「針腳細密，繡花繁雜，可衣身寬大，儼然是芙蕖丟棄之物，這託盤裡的物品皆烙上了芙蕖的名號。
「母神可曾憐惜過我，為我置辦過一身得體著裝呢？」
答案顯然易見。
我轉身離去。
芙蕖滿臉愁容地追出來，連風都偏愛她，掀起她的衣擺，美不勝收。
「姐姐，都怪我……」
我抬手打斷她。
「別演戲了，我不想看。」
5
夜幕降臨。
我與芙蕖未化人形時，玄燁神尊曾駕臨天宮，與父神定下百年之約。
傳言玄燁神尊是上古神女淨月之徒，自萬年前淨月在人間歷劫失敗，魂飛魄散後，玄燁已閉關萬年不出世。
因此今夜拜師，驚動天庭百仙，紛紛不約而同來一睹盛況。
芙蕖依偎在母神懷裡，坐在青鳥車上，我夜視茫茫，隻能依靠聽覺跟在父神身後。
神殿建在幽都山頂。
山下是被淨月鎮壓的萬鬼之地，黑氣繚繞。
我目光不自覺下移，父神輕蔑地高聲：「此地都是萬惡之徒冤魂，月華，不可多看。」
我應了聲是。
心裡卻沉甸甸的，等看到神殿外的池塘上全是白心蓮時，心更是沉重，總覺今日……
「扶風老祖。」
父神躬身彎腰向扶風行禮，他眸中對我甚是陌生，反而對芙蕖露出一抹笑來：「這是？」
父神跟在扶風身後，細聲解釋：「芙蕖是小女，化人形時銜佩而生，故名芙蕖。」
芙蕖忙拿出腰間蓮心佩，潤白玉身，中間隱隱一朵黑蓮，正幻出七彩。
扶風一動不動，定睛在我與芙蕖面頰上看了看。
「淨月之物，芙蕖重生，原是這個意思。」
這枚玉佩，母神一直珍藏著，絕不讓芙蕖佩戴，聽扶風的意思，是淨月神女之物，那芙蕖的真身豈不是……
我壓心頭疑惑，跟著人群來到神殿中。
玄燁還未現身，母神便為百仙引薦芙蕖，我忙跟上，父神卻吩咐我為他炙酒：「怎麼？不願為父神炙酒嗎？」
我稍一遲疑，父神神色便暗上幾分。
等炙完酒，玄燁若隱若現踏雲而來，他身穿寬大的白色衣袍，宛如雲霧繚繞，殿中百仙紛紛跪拜在地。
我隱在人群中，越發覺得，我好像認得他。
拜師正式開始。
我整了整衣擺，拿出拜師禮，芙蕖卻先我一步使出心法要訣，殿中白蓮齊齊綻放，美不勝收。
頃刻間，百仙哗然。
「白蓮心法？」
我心緒不寧，頓在原地，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果不其然。
「姐姐，你為了……為了當上神尊首徒，竟對我下合歡散，讓我當眾出醜？」
6
芙蕖渾身發熱，她羞赧地喘著氣。
剛剛她突然從空中墜下，正巧掉落在玄燁懷中，就是這種巧合，反而讓我成了陷害之人。
我垮前一步出聲辯解，父神卻先一步斥責我：「月華！你這逆女，竟敢給芙蕖下藥，你可知，芙蕖本體嬌弱，魂魄異化，絕不能碰這骯髒之物……幸好幸好，有這蓮心佩附身……」
我百口莫辯。
玄燁痴痴望著芙蕖。
我挺身而立：「神尊，我沒下藥！」
「父神，母神，救救我，芙蕖難受，神尊，救救芙蕖！」
玄燁一掌把我打得形魂俱滅，我還來不及辯駁，他又是一掌：「聒噪！」
我疼得在地上打滾，仍咬牙辯駁：「我沒有，為何神尊隻聽他人之言！」
迎接我的又是一掌。
父神背著雙手，高高在上。母神情緒復雜，偏過一頭。
百仙罵我蛇蠍心腸，竟使齷齪手段陷害親妹。
我嘔出一口血，啞聲辯解：「我與她是雙生，我何故陷害自己的親妹？」
「姐姐……你是不是還在怪我害你去了思過崖禁閉？可是我求過父神的……你自小犯錯無數，姐姐為何要害我？」
餘光裡，扶風倒掛在橫梁上飲酒，我目露乞求，他卻扭開頭，持起一枚清心丸投射進芙蕖口中。
他們相視一笑，像是獲得至寶。
唯有我，在黃昏的血色中踽踽獨行，一步步被仙侍推向幽都山頂。
十八道天雷劈在我頭頂，每走一步，如萬蟻啃食。
山風凜冽，夜盲清明，我竟能看清整座幽都山的角角落落。
我心下震慟，額間隱隱有法力上湧。
芙蕖步步生蓮而至。
她揮開仙侍，扼住我下顎，眸中盡顯惡意：「姐姐這雙眼，真美，不愧是萬神之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