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不急，”陸景宸握住我的手腕，拉著我重新坐下，“安琪，我會在十一區住半個月。到時候家裡隻剩下你一個人，所以我在想你要不要也才出去放松一下。”
處理器快速分析著他的話，可分析了半天依舊得不出一個準確的結果。
“為什麼？”
“安娜得知我要出差，想邀請你過去玩兩天。”
陸景宸觀察著我的發應，又說：“當然，你不想去的話也沒關系。一切都按你的想法來。”
“我可以去嗎？”
正好我有些問題想找安娜聊一聊。
“當然。”
陸景宸看上去很高興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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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明天我先送你過去，然後再去十一區。”
“不用這麼麻煩，我可以自己去的。”
“不麻煩，順路的事。”
順路？
我看著處理器調取出來的地圖，安娜家和十一區分明就是相反方向，無論從哪條路走都不順路。
可看著他這麼高興的樣子我還是選擇了安靜。
反正能跟他多相處一會兒，這樣反而更好。
..........
“有什麼事記得給我打電話。沒什麼事也可以給我打電話，最後每晚都能打一個電話。”
陸景宸第三十八次囑咐我有事一定要給他打電話。
“玩得高興些，有什麼喜歡的就買。”
“安娜這人隻是看著不靠譜，實際上還是很靠譜的。”
“她有點人來瘋，你要是覺得不舒服了就直接跟她明說，不用憋在心裡。”
站在一旁的安娜無語地白了他一眼：“這位先生，我還在著這裡呢，說這些話能不能背著點我。”
陸景宸終於把視線落在她的身上：“我該走了，這兩天安琪就拜託你了。”
他話雖這麼說著，牽著我的卻始終沒有放開。
“可不許欺負她。”
安娜對著陸景宸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大哥你隻是去出差，不要一副來託孤的模樣行不行。”
“安琪我們進去，留他一個人在這裡慢慢磨蹭吧。”
我看了眼轉身離開的安娜，又細聲囑咐道：“路上小心，我在你的口袋裡都裝了些糖應急，但最好還是按時吃飯。”
“好，”陸景宸摸了摸我的頭，“進去吧，等我回來接你。”
07.
“放下放下，我不是讓你來做家務的。”
安娜把我手上的垃圾奪走又轉手塞到了雷洛手裡。
“這些活有他，你這幾天就做自己想做的，然後配合我完成一些檢查就行。”
我看著面無表情轉身去扔垃圾的雷洛輕聲說道：“他不是家政機器人吧。”
“他雖然不是家政機器人但也是這個家的一員，既然住在這個家做點家務也很正常。”
安娜似乎看出了我的顧慮，安慰道：“別怕，別看他長成這樣，其實他是個好人。”
說完這話，安娜突然呆滯了片刻，突然反應頗大地問我：“我剛才說了什麼。”
“讓我別怕，雷洛是個好人。”
“怕！”
她大叫一聲：“你沒做過情感改造，你怎麼會——”
“來來來，讓我給你檢查一下。”
安娜興奮地拉著我去到地下工作室，這一查就是一天。
等她徹底冷靜下來，天已經黑了。
“說說看，最近都在煩惱什麼。”
“我是個機器人，機器人不會有煩惱。”
安娜拿著平板走到我的面前查看我的數據：“陸景宸給我打電話說你最近有些奇怪，但鑑於你不願意跟他說，所以他隻能拜託我。”
“他拜託你？他跟我說的是，你得知他出差，所以邀請我過來玩。”
安娜挑眉：“他是這麼說的？”
見我點頭，安娜隻笑而不語，在看完所有反饋到平板上的數據後她說：“你不是想知道人是怎麼回事嗎，我可以幫你把出廠設定的家務程序暫時關停，沒了程序控制接下來你的行為舉止全都出於你自己的意向。”
我想了想：“請幫我關掉吧，同時出於安全考慮，請在我的處理器上增加安娜小姐的絕對權限，如果我的行為失控，請立即阻止我。”
安娜沉默片刻後，看向我的眼神變得無比狂熱：“安琪，你不會知道我現在有多羨慕陸景宸。”
“我實在是太喜歡你了。”
08.
接下來幾天，我在安娜的帶領下體驗著人類的出於自主意願的活動。
等晚上確認陸景宸回到酒店休息時，我會跟他視頻分享我那嶄新的每一天。
可隨著我能獲得的自由越多，對陸景宸不可遏制的思念就越大。
而每當我把自己的真實想法告訴安娜的時候，她總是用一種狂熱又復雜的眼神看著我。
“即便你現在能做自主控制自己，不再受任何程序的約束你也還是喜歡陸景宸嗎？”
“喜歡他與程序無關，”我想了想，還是向她更具體地剖析自己，“被程序控制時，工作的時候還能完全投入到工作中。然而現在沒有了程序的控制，我發現想念變得...隨時隨地。”
“不論我在做些什麼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陸醫生。”
安娜盯著我看了片刻，笑著關掉了手裡的平板。
“安琪，你知道如果你是一個人的話你現在已經病入膏肓了。”
“病？”我將自己的情況上傳到雲臺不到一秒便分析出安娜口中的病指的是什麼。
“你的意思是，相思病。”
“是啊，一個自主分化出情緒並進一步學會了思念的機器人，真的還能籠統的算作機器人嗎。”
說話間，雷洛走了過來，連眼神都沒給我一個，之間將窩在沙發裡的安娜抱了起來細細地親吻：“寶貝，我明天就要走了，你現在真的還要跟她待在一起嗎？”
“趕緊放開！安琪還在這裡呢。”
雷洛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深夜談話時間結束了。”
說完，他扛著安娜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目睹完整個過程的我此時隻想知道為什麼安娜會因為一個吻露出那樣的表情。
09.
半個月眨眼就過去了。
當陸景宸出現在安娜家門口時，我的所有數據瞬間失常。
在尖銳的警報聲中，我被輕輕地攬進懷裡，聽著他在我耳邊說道：“安琪，我回來了。”
陸景宸回來了。
作為安娜照顧我的報答，陸景宸想請安娜吃飯。
雖然我並不需要進食，但工程師在設計之初，為了能讓像我這樣的家政機器人更好地融入家庭生活，特意給我們增加了一個食物處理器。
所以跟他們一起去餐廳的問題也不大。
吃完飯後，他們打算在附近走走消消食。
意外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騷亂的人群，突然朝我們飛來的汽車。
如果要問我什麼時候最不想變成人類，那我的答案一定會是現在。
因為隻有不是人類的我，才能救下身為人類的他們。
保護人類程序對我們這樣的家政機器人來說可謂是機身自帶。
除非芯片報廢，否則這項程序是不可能失效的。
這也是為什麼安娜從始至終都能對我如此放心的根本原因。
觸發保護人類程序幾乎隻在瞬間完成。
當程序被觸發，隻要芯片沒報廢，保護人類都會是一級指令。
就比如現在。
槍聲不斷，拉過陸景宸的瞬間，我的手臂被飛來的鐵片粗暴切斷。
“安琪！”
“陸醫生，請帶著安娜趕緊撤離到安全地帶。我會竭力保護你們的生命安全。”
我用僅存的一隻手拉起地上的安娜，快速打開地圖制定逃跑路線。
“請跟我來。”
逃跑過程雖然艱辛，但好在我還是將他們帶到了安全的地方。
“安琪，你沒事吧，你——”
一路上陸景宸都在擔心我的斷臂。
“不疼的，”我神色如常地看著他，“我是個機器人，即便破損也不會有任何的感覺。”
“我幫你看一下芯片有沒有受損，”安娜比陸景宸鎮定很多，“隻要芯片沒有受損都沒關系，等回去了我都可以幫你修復。”
“謝謝安——”
隨著一聲巨響，視線突然不斷翻轉最後砸到了地上。
我看見陸景宸和安娜摔倒在一輛車頭完全凹陷的汽車旁邊，我的下半身就在他們的不遠處。
即便我被撞成了兩節我也依舊沒有任何感覺，甚至還能復盤剛才自己瞬間做出的反應。
我的餘光看見了一個穿戴外甲的男人在距離我們大約六百米遠的地方舉起了一臉汽車用力向我們扔來。
陸景宸雖然隻是個醫生，但他所在的單位非常敏感，遇到襲擊是常有的事，更別說安娜本就是從軍區出來的，這個男人針對的到底是誰一時間還真不好說。
從我看見那輛已經脫手的汽車開始，留給我做出反應的時間極度有限。
在有限的時間裡，我選擇了生存率最高的方案——將他們兩個人撞飛。
已經失去了一隻手臂的我沒辦法帶著兩個人躲開。
被我撞飛總比被汽車撞飛要來得好一些。
於是，我就成了那個被撞成了兩節的對象。
看著他們都活了下來，我突然感到了幾分欣慰。
因核心能源被毀即將進入休眠前夕，我看見了從地上掙扎著爬起來的陸景宸。
他在向我跑來。
嘴裡大聲喊著我的名字。
保護人類程序關閉，我因他而失常的數據再次活躍。
但活躍到最後似乎都隻能組織出一句：“晚安，陸景宸。”
10.
在工廠‘醒’來後，那天的恐怖襲擊已經過去了一個半月。
陸景宸和安娜都是反叛軍的目標。
他們策劃了許久，最後卻因為我一個家政機器人而行動失敗。
我‘醒’來的時候身體還沒有完全修復好，甚至隻搭建了一個大概的框架。
在實驗室外的安娜說提前將我的芯片激活就是為了防止因長時間的斷電導致我的芯片報廢。
又因為要將我完全修復成以前的模樣需要去重新定制骨骼和仿真皮膚，所以接下來我將會在實驗室裡清醒地度過幾天。
安娜說陸景宸這段時間很忙，因為有一個不能提的大人物生病了需要進行手術。
而這個手術之復雜，聽說陸景宸連續推翻了數十個方案。
我靠著安娜給我的有關於陸景宸的消息緩解時時刻刻的思念。
才短短幾天，我竟然突然明白了人類說的孤獨。
“安琪，等安全評估結束，我們就能回家了。”
我的身體已經完全修復回原來的模樣。
因為幾乎算是重造身體，安娜將我原本所有服務於家政的設計統統刪除，又幫我重寫了初始程序，增加了情緒模擬，如今的我已經不再是一個家政機器人了，而是一個能根據不同情景產生出不同情緒的機器人。
“陸景宸應該很快就能回來了，”安娜安慰道：“他知道你已經醒過來了。但他現在還不能跟外界聯系，我能獲知的信息也很有限，所以他具體什麼時候回來我也不好說。”
“我沒事的。”
我對她輕輕地笑著：“我隻是有點想他了。”
“你去忙吧，門外的人已經向這邊看了八次了。我想自己曬會兒太陽。”
“那我一會兒再來陪你。”
安娜離開後沒多久，一個意想不到的客人來訪了。
“安娜應該在三十六樓。”
“我是來找你的，”雷洛拉過實驗室內的椅子坐到了我的面前，“謝謝。”
“安娜是我的朋友，她幫助過我，救她是應該的。”
雷洛聽了我的話輕哼一聲：“我算是知道安娜為什麼這麼喜歡你了，你的確很有趣。”
“你如今還想學習如何成為人類嗎？”
“當然，”我頓了頓，“你願意教我嗎？”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問我：“為什麼想成為人類。”
“我喜歡陸醫生，我想跟他在一起。”
“誰跟你說的隻有變成人類才能跟他在一起。”
我一頓，習慣性地使用處理器分析他的話。
“我跟他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你如今不是能很好地表達出自己的心意嗎，既然能表達出心意，他接受了你們就能在一起。”
“他會接受嗎？”
“這要說過才知道。而且你應該也感受過了，人類的脆弱。”
“人類跟你最大的不同在於他們受了傷就會有很大的S亡幾率，但你隻要芯片不受損就能長長久久地活著。”
“你怎麼能保證，在你摸索著成為人類的過程中，陸景宸就能真的平平安安一直活著呢。”
“愛意的傳達也是有有效期的，在生前就該告訴對方你對他的感情，等對方S後再做無為掙扎感動的隻是自己。”
“與其擔心他會不會接受，不如擔心自己有沒有跟他坦白的勇氣吧。更何況你不又怎麼知道他不會接受呢。”
11.
雷洛走了以後，我非常集中地分析了很久他的話。
以至於陸景宸來到我面前時我都毫無察覺。
“安琪。”
再次看見他時，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佔據了我所有的感官。
我猜這就是他們說的懷念。
“你怎麼才來。”
許是沒有想到我對他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陸景宸露出了一個像哭又像笑的表情。
“對不起，我來晚了。我們這就回家。”
“陸醫生。”
我主動握上他的手腕。
“陸醫生，我想我可能生病了。”
“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他滿臉擔憂地看著我，語氣染上幾分焦急，“你再忍耐一下，我這就叫人過來。”
“陸醫生，”我制止了他的動作，垂著頭語氣又緩又輕，“我很清楚自己隻是一串代碼，可我就是忍不住想要霸佔你，讓你永遠留在我的身邊。”
“但這明明都不是程序裡應該有的東西，甚至還是被程序禁止的。”
我抬起頭，看入那雙無比震驚的眼。
“你們人類生病了會找醫生，我如今病了也能找你嗎，陸醫生。”
他的沉默讓我心驚。
“安琪，我可以把你剛才的話理解為，你喜歡我嗎。”
他看我點頭，忽然將我抱了個滿懷：“你該早點告訴我的。”
“陸醫生？”
“我隻是一個弱小的人類，受傷會S，生病會S。最重要的是我會變老，在未來一定會有老S的一天，即便如此你也還是喜歡我嗎。”
處理器反應過載帶來的高溫讓我通體滾燙。
“喜歡，非常喜歡。”
我抬起手緊緊抱住他：“那個時候與你相愛的作為人類的我也會與你一起S去，留下的不過隻是堆機械。載體於我而言毫無意義。”
他在我耳邊笑了：“那既然如此，還清理不要嫌棄我老去的模樣。”
“不會的，你忘了嗎？我如今是最高性能的機器人，模範你們老去的慕妍對我來說易如反掌。”
他抱著我的力度又緊了緊，突然他問：“安琪，我能吻你嗎？”
我忽然想到了那晚安娜和雷洛之間的那個吻。
對上他滿眼的愛意，我揚起頭輕輕貼了上去。
很軟，很輕。
卻足以讓我的整個處理器不斷發出過載的警告。
我想我知道安娜當時露出的表情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這的確很讓人心動。
“安琪，我喜歡你，非常喜歡你。”
說完，他又吻了下來，這一次處理器的反應依舊很大。
“走吧，我們回家。”
是了，我們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讓我慢慢適應我作為人類的新身份。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