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是他鼓勵我,希望我得償所願。
或許我對他,確實存著不可宣之於口的愛慕。
後來我們請護衛多番查找,竟找到了那日搗亂的農夫們所住之處。
為首作亂的農夫,家境貧寒,田裡遭了秧,家中並無進項。
為了給幼子治病,他昧著良心收了貴人的錢財作亂。
擅針灸的賢妃一邊怒罵他斷人生路,一邊氣呼呼地抱著稻草堆裡的幼兒把脈診斷。
農夫撲通跪在地上,熱淚盈眶:“多謝娘娘們願意施救,我真的是沒辦法啊,我的孩子還那麼小,我對不住你們……”
眾生皆苦,總有人因著各種難處,行不得已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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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村子時,我們一行人遇到了許多無法上學的貧寒子弟。
麗妃花錢給孩子們買了書,並邀請他們去茶樓裡免費上學。
我笑道:“想不到麗妃娘娘竟然也有如此心善的一天。”
後宮到底是磨滅了人的本性。
在許渺渺的記憶裡,麗妃向來跋扈任性,何曾有過這樣柔軟的一面。
她瞪我一眼,沒好氣道:“我也是為了讓大家支持廢除殉葬祖制!”
你看,她又在嘴硬。
明明是隨心之舉,卻偏要找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娘娘,我們也可以去聽課嗎?”一個衣衫褴褸的小女孩怯生生跑出來,跪在麗妃面前。
麗妃眼裡閃過一絲憐憫,扶起了她。
我笑了笑:“我們商業街無論男女都可以去。莫說上學,就是去上工養活家人,都是可以的!”
女孩們聽了,眼裡的光竟比星辰還要耀眼:“謝謝娘娘。”
他們一哄而散,各自回了家。
第二天,商業街多了許多貧苦人家的女孩們。
商業街越來越熱鬧,離半月之期越來越近。
我們計劃在半月內為朝廷盈利五千兩,另徵集萬民請願,廢除殉葬制度。
10
可就在一切朝著欣欣向榮之勢發展時,變故出現了。
賢妃針灸治好的那位小孩,在茶樓聽課時突然暴斃。
仵作驗屍後,言明孩子是誤診身亡,證據直指賢妃,說她開錯了藥,害得孩子氣血倒灌,不治身亡。
賢妃翻遍了醫書,都想不通仵作為何得出這一結論。
她從官府手裡搶走孩子的屍身,瘋了一樣邊哭邊笑。
我知道,她想起了她自己的孩子。
先帝體弱多病,連累了後宮妃嫔們。
賢妃曾育有一子,兩歲時高燒身亡。
她曾一度懷疑是許渺渺使了絆子,所以害得幼子身亡。
連先帝,都因此對許渺渺多有誤解。
時移世易,當年的事情,又重現在了她眼前。
賢妃痛到當街嚎啕大哭,大雨傾盆落下,打湿了她的鬢發。
她哭嚎的聲音大到前來追拿她的官府捕快們都忍不住潸然淚下。
沒有人會相信,賢妃真的是誤診。
這將近半月的經營,鄰近百姓們也都知道我們的難處。
那農夫驟然得知自己的孩子身亡,想衝上前抱走孩子,卻在見了賢妃的模樣後,竟也不敢上前。
仵作們口徑一致,指認賢妃誤S了孩子。
農夫連連後退擺手否認:“不可能,賢妃娘娘最是心善,技藝精湛,絕不會害我家孩子!”
可人證物證俱在,昨日孩子服用過的藥渣也被仵作拿去查驗。
我們又一次陷入了困境。
長街之上僵持不下的案件,最終鬧上朝堂。
新舊臣子又一次展開了激烈的對峙。
“陛下,這些後妃們若不早日處理,會給朝廷帶來滅頂之災!”張世成上奏道。
“此言差矣。”麗妃的父親御史大夫李大人走上前,“張大人沒有女兒在後宮為妃,當然可以作壁上觀或冷嘲熱諷。可張大人,你能保證你一輩子都沒有女兒嗎?你能保證你日後的女兒不入宮為妃嗎?”
張世成在御史大夫的連連追問下仍舊嘴硬:“李大人,你可不要為了私情而違背祖制!”
御史大夫李大人卻老淚縱橫:“若是微臣早知祖制不可違,又怎會一廂情願將從小教養的女兒送入皇宮!”
“夠了。”朱明煥制止了這場朝野之上的鬧劇,“當初許諾半月為期,是朕親自答應的皇嫂。難道你們這些有異議的臣子們,是想讓朕成為失信之人嗎?”
11
回到商業街,我們一行人走訪無數大夫,皆對賢妃所開藥方贊不絕口。
既然藥方沒問題,有問題的就必然是藥材本身。
此事順藤摸瓜,竟查到了太後侄女餘秀秀身上。
她安插了自己的婢女裝作貧苦人家的女兒來商鋪當了藥奴。
在餘秀秀的吩咐下,婢女往藥爐裡添了一味藥性相克的藥材。
若非朱明煥雷霆手段,也許我們並不會在短短三日之內就找到幕後兇手,也許賢妃真的就要擔上這個罵名。
我問餘秀秀為何要行如此惡毒之事,她笑得張狂,毫無悔意:“因為我就是想你S啊!先帝喜歡你也就罷了,憑什麼新帝也喜歡你!你就該隨先帝葬入皇陵,你就該活活殉葬!”
我悲哀地望著她。
我知道,她也是皇權之下的犧牲品而已。
有著太後的擔保,無論如何她都不會為了那個可憐的孩子償命。
但沒關系,遊蕩在百姓之中的罵名會讓她知曉輿論的可怕。
被放出來的賢妃渾渾噩噩間,聽到餘秀秀這一番猖狂之言。
她癲狂地壓倒了餘秀秀,朝餘秀秀不停扇著耳光。
動用了好幾個護衛們,才勉強分開了二人。
餘秀秀被打的朱釵落地,妝容盡毀,好不狼狽。
她伸手想要反擊,卻被宮中太後的人拉了回去。
她丟了皇家顏面,即便能保一條性命又如何?
她這一輩子,也算毀了。
我們的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太傅夫人在臨近半月之期時,受太後之託,頻繁來勸我自願殉葬。
“當年你落水失身與先帝,先帝從不曾嫌棄你衣衫盡湿的樣子被旁人看見,先帝對你有大恩。女兒啊,聽母親勸,別去勾搭新帝,哪有男人會喜歡不潔的女人。”她對我苦口婆心,我卻隻想笑。
我目光直愣愣地看著她:“母親,當年之事,不是你們想要攀附太子,故意派人推我落水的嗎?怎麼現在反而怪我落水失身?”
她伸出手想打我一巴掌。
可滿街的姐妹們目光如利刃刺向她,她的手終究沒落下。
隻是她到底多了幾分怒氣:“怎麼和你母親說話的?你以為你勾搭上新帝就能過上好日子了?你也不想想,百年之後,史書要如何寫你!太後一派背後說你是兩朝妖妃,惑亂君上……”
“太傅夫人。”麗妃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皮笑肉不笑道,“我父親是御史大夫,我兄長亦有志承父親衣缽。百年後的史書怎麼寫我不知道,但至少百年內的史書絕不會苟同女子殉葬!亦絕不會抹黑我們一星半點!”
太傅夫人張張嘴,不知如何反駁,最後悻悻然離開了商業街。
我看著她狼狽的背影,慨然長嘆。
麗妃怒極反笑:“就這麼個母親值得你嘆氣嗎?不如認我母親當義母,保管比你現在這個好上百倍。”
“這可是你說的!”我笑道。
12
半月之後,所有後宮妃嫔們皆清瘦了許多。
日夜操勞之下,每個人臉上都夾雜幾分疲憊之色,但這遠遠掩不去眉眼下的喜悅。
我們向朝廷進貢了五千兩,並附上賬本,證明所有錢財都是商鋪盈利所得。
雖然不乏民間富商支持,但也算取之有道。
朱明煥開恩,命數十名護衛於京城走訪,向百姓詢問是否支持宮妃殉葬。
竟有超過萬人請願廢除舊制,懇請後妃們能出宮重獲自由。
太後再有異議,也沒辦法阻擋民心。
主持活祭的露臺,當晚就被姐妹們齊心協力、拆穿一空。
我們聚在一起,言笑晏晏,誓要不醉不休,走出宮廷活出自己的一生。
心中的一口鬱氣散了之後,我預感我該回去了。
我帶著一壺酒去找朱明煥。
他居然一直在等我。
他說:“妙妙,你要走了嗎?”
他知道我本名叫妙妙,那晚月下對飲,爛醉如泥的我說出了我的來歷。
他並未驚疑,反而十分淡然。
其實我叫妙妙還是渺渺並不重要。
也或許我曾說過,我就是渺渺。
我來這裡,不為佔據他人身體,隻為了求一個公道,求一個廢除殉葬。
我說:“是啊,我要走啦,有機會再見吧。”
可我知道,我們或許再也沒有機會見面。
這具身體早就是強弩之末,先前太後使人教訓我,已耗盡了我半數心血。
從那日起我就知道,我活不了了多久了。
我頭暈跌倒時,他接住了我。
喉間一片麻痒,我咯出了一片殷紅,血沾湿了他明黃的衣袍。
我聽著不遠處姐妹們的歡聲笑語,此刻卻並不覺得S亡有多痛苦,隻覺滿心歡喜。
最開始時,我隻是想讓她們活下來;可現在,我不隻是想讓她們活下來,我想讓他們活得自由自在……
所幸,我達成所願了。
真好,從此之後,再也不會有人活祭了。
13
我恍惚睜開眼。
耳朵裡充滿了考古專家的怒吼。
“許妙妙,你是來工作不是來打瞌睡的!快來掃描燕朝史書!”
“哦哦。”我忙不迭跑上前,帶上手套,細心掃描著史書古籍。
同是考古學員的閨蜜湊過來望著史書驚嘆:“延續數千年的殉葬制度最後被以許渺渺皇後為首的宮妃廢除了。”
“許渺渺真不愧是歷史賢後,可惜S的太早。”
“朱明煥也不虧是史書工筆間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明君。他居然能不顧太後阻攔,力排眾議,支持後宮嫔妃們出宮自食其力。”
我翻閱考古現場的資料,果然發現那些殉葬墓穴早已憑空消失。
整座皇陵,再無一位無辜生命的犧牲……
閨蜜還在嘀咕:“說來也奇怪,你叫許妙妙,這燕朝皇後叫許渺渺。你倆兒在野史裡,性格還那麼相似。”
她突然湊到我面前,瞪大了眼睛:“許妙妙,你不會是許渺渺的轉世吧?”
腦中記憶鋪天蓋地地襲來,我看著史書上那些評說功績的工整字體,眼眶熱了起來。
我笑著回應:“誰知道?也許我就是許渺渺呢?”
“哇,你好臭屁哦!”閨蜜驚呼,“不過如果許渺渺真是你的話,還真有可能冒大不韪去違背祖制。”
我不置一言,與她相視一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