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覺醒來,我的室友S在了床上。
而我的同事們,全都變成了羊頭人身的怪物。
1.
《流水線員工守則》:
1.員工必須在早上七點五十到達車間參加每日早會。
2.員工必須每天嚴格按照“生產計劃”工作。
3.員工不允許離開工廠。
4.員工必須統一著裝,並佩戴工牌,員工沒有名字,隻有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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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員工不準看詩、讀詩、寫詩。
6.員工不準接近廠長辦公室。
我抬著頭,目瞪口呆地看著牆上的字。
牆角下,擺放著一具羊頭人身的屍體。
屍體的頭顱已經爆裂開來,鮮血從脖子的洞裡流出,逆流爬上了牆,像是一條條小蛇,組成了我眼前所見。
我暗暗用力,在我的腿上使勁掐了一下。
疼!媽的,不是幻覺,不是做夢。
2.
十分鍾前,我在宿舍醒來,卻發現室友S在了床上,我當即嚇得跌倒在地,幾乎連滾帶爬地挪到門口,隻想趕緊找到第二個人。
對面的門緩緩拉開,一雙腳從裡面走出,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求救般抬頭,這一眼,卻帶給我比發現室友S亡更猛烈的衝擊。
他長著一顆羊的腦袋。
我腦袋發蒙,大張著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糟糕,要遲到了,快走。”
羊頭人二話不說,拉著我一路狂奔至工作車間。
我大喘著氣,腦袋一陣發蒙。
從聲音和動作來看,站在我面前的羊頭人,確實是我曾朝夕相處的同事。
可他怎麼會變成了一隻羊?
“幹什麼呢?不去開會,還在這聊天。”組長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羊頭人同事馬上低下頭,朝著人最多的地方走去。
我跟在後面,同時偷偷回頭看了一眼,瞳孔頓時一縮——組長是一個狗頭人。
我和羊頭人同事走到人前,這時我才發現其他同事也都變成了羊頭人,站在他們中間,倒顯得我更像個異類。
狗頭組長站在隊伍前,旁邊的辦公室走出一個豬頭人。
我從他的穿著判斷出,他應該是主管。
豬頭主管隻是站在我們面前,什麼也沒說。
我站在原地,眼神則不動聲色地掃過在場所有的羊頭人。
不細看的話,他們幾乎長得一模一樣,老實說,在我眼裡,他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這時,一個羊頭人推開門,走了進來。
豬頭主管扭動腦袋,看向遲到的羊頭人,豬嘴緩緩咧開,幾乎拉到了後腦勺。
他是在,笑嗎?
羊頭人跌在地上,雙腿抖個不停。他在害怕。
豬頭主管不再看他,而是重新面向我們,一字一句地開口:“記住了,所有人都不許違反員工守則,不然……”
他頓了頓,又一次看向旁邊的羊頭人。
我隨之側目。
“砰!”
遲到的羊頭人頭顱轟然炸開,像個摔碎的西瓜。
四濺的鮮血和肉沫飛濺而出,有幾滴甚至落在了我的臉上。
豬頭主管說:“違反員工守則的人,會S哦。”
說完,他離開車間,轉進了樓梯旁的辦公室。
狗頭組長手一招,隊伍解散,有兩個羊頭人站了出來,一人拉住S掉的羊頭人一隻腳,把他拉到了牆角,像丟垃圾一樣隨意丟在地上。
S掉的羊頭人屍體慢慢蠕動起來,像是身體裡有千萬條蟲子即將破殼而出。
接著,他的血液從脖子流出,爬上牆,匯成了《流水線員工守則》。
幾分鍾後,羊頭人屍體變成了一具幹屍,他的身體裡,已經不剩一滴血液。
3.
“啪!”背上一股火辣辣地疼痛感迅速傳遍全身,中止了我的回想。
狗頭組長拿著皮鞭,走到前面,舉起手,作勢再打。
我下意識舉起手臂,護在身前。
狗頭助長放下皮鞭,說:“不想挨打就趕緊回到你的工作崗位。”
我顫顫巍巍地挪動了腳步。
熟悉的車間,一模一樣的布局。
我是下意識地來到了我原先的工位。
流水線上,整齊排列下來一個又一個人頭,那些人頭雙目園睜,張大嘴巴,脖頸的斷裂處甚至還有血滴落。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血腥味,讓我產生了強烈的嘔吐欲望。
狗頭組長一甩長鞭,空氣噼啪作響。
“你想違反員工守則嗎?”他的語氣並非催促,我反倒聽出一絲期待在裡面。
違反守則?
腦子裡,迅速閃過剛剛在牆上見過的員工守則,很快,鎖定了其中一條。
2.員工必須嚴格按照“生產計劃”工作。
所以,我如果不工作,就會被視為不工作,那勢必就違反了守則。
而違反守則的代價是……
目光一觸牆角的幹屍,我便迅速收回。克服心中的恐懼,強忍著惡心與反感,學著前面的同事那樣,掰開人頭的嘴巴,往裡面放入一個小小的燈泡。
狗頭組長在我身邊轉悠了一會,搖著頭,似有遺憾地走了開去。
“可惜。”他小聲說。接著,他又朝所有人喊了一聲,“今天的任務,人頭燈一千個。”
4.
好不容易熬到午休,我本打算犧牲午飯,利用這段時間對這個詭異工廠好好探查一番,卻見其他羊頭人同事整整齊齊地排列下樓,老老實實在食堂門口排隊。
整個過程,竟然沒有一個人有其他多餘的動作。
一模一樣的工作服,一模一樣的動作和表情,還有在我看來幾乎也一模一樣的羊頭。
我心裡又閃過早上的恍惚感:他們就像是同一個人。
如果我不跟隨他們的動作,會不會違反規則?
中午休息時間隻有半個小時,如果我回宿舍調查後再去食堂,時間上來不及。
去?還是不去?
“怎麼還不去吃飯?”一個聲音在我身後響起來。
我嚇了一跳,轉頭看去,迎上狗頭組長冰冷的目光。
我打了個寒顫,打消回宿舍的想法,迅速起身,快步下樓,站在了食堂隊伍的末端。
同樣羊頭人身的食堂阿姨正有條不紊地打著飯菜,我已是隊伍最後一人。
直到這時,我才有時間探查工廠的大致布局。
我環顧四周,目光撞向工廠黑色的牆壁。
巨牆拔地而起,一路向上,直直插進黑色的天空,仿佛沒有盡頭。
天空之上,黑乎乎一片,隻有一個發著慘淡白光的……太陽?
整個工廠被巨牆包圍,唯一的出口,就是位於食堂側面的一個黑色鐵門。
“咔咔咔。”就在我打量著鐵門的時候,齒輪轉動的聲音傳來,黑色的鐵門緩緩打開,像是一隻巨獸張開了嘴。
當門完全打開,一輛越野車駛了進來。
越野車停在食堂前面,下來一個狐狸腦袋的人。
狗頭組長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車子旁邊,與狐狸頭交涉著什麼。
車裡又下來四個人,站在狐狸頭身後,眼裡盡顯緊張,更多的則是新奇。
狗頭組長圍著四人上下打量了一會,頻頻點頭,然後從懷裡拿出一個鼓囊囊的信封遞給狐狸頭。
狐狸頭笑著收下,朝四人揮揮手,狗頭組長領著四人,朝食堂走來。
眼看他們離我越來越近,我馬上低下頭,掩飾著眼裡的驚訝和瘋狂跳動的心髒。
隻因為狐狸頭帶來的這四個人,都是和我一樣的人,不是羊頭,不是狗頭,不是豬頭,而是人。
狗頭組長把人帶了過來,排在了我後面就走開了。
等他走遠,我回過頭,試探地朝四人輕聲打了聲招呼:“你們好。”
四人顯然聽到了我的聲音,但卻並沒有回應我,反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像聽不懂我在說什麼一樣。
其中一個人朝我咿咿呀呀說了幾句什麼。
我一個字都聽不懂。
我的心頓時涼了半截,本以為來來幾個“隊友”,但要是我們之間沒法交流,那我豈不又是孤軍作戰?
“你們是從哪裡來的?”我不S心地又問了一句。
四人都茫然地看著我,打著手勢,還要再問。
長勺敲擊著餐盤,我轉過頭,食堂阿姨不耐煩地指了指旁邊已經打好了的飯菜,示意我趕緊拿了走人。
我不敢違背,端起餐盤離開,眼角餘光裡,瞥見窗口上,也有鮮血寫成的“規則”。
《食堂守則》:
1.禁止浪費糧食。
2.必須把湯喝完。
湯?
我失魂落魄地找了個位置坐下,發現每個座位前都盛有一碗湯。
湯汁濃稠,血紅一片。
像血。
我低下頭聞了聞,沒有血腥味。
不喝的話,就是違反規則了吧?
我硬著頭皮,淺嘗了一口。
還好,不是真的血。
反而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清香,勾得我食指大動。
我本來一點胃口都沒有,但這湯一入口,竟然十分開胃,我揚起脖子,一口喝完剩下的湯,再看飯菜時,竟神奇的有了食欲。
我埋下頭,大快朵頤。
不一會,隻聽“咣當”一聲,我循聲望去。
隻見剛剛狐狸頭帶來的四人中的其中一個跌倒在地,湯汁與飯菜四濺身旁。而他不停地挪動身體後退,一隻手顫顫巍巍地指向掉落的餐盤。
他不停地說:“蟲子,蟲子。”
他的眼裡滿是恐懼。
另外三人已經在餐桌前就坐,其中一人起身去扶他,而另外的兩人,端起桌上的湯,正要喝下。
倒下的那人忽地站了起來,一把甩開要去扶他那人,直直朝著另外兩名同伴撲過去,一人躲閃不及,手中的碗跌在地上,另外一人則靈巧地躲了開,將手中的湯喝下一口,嘖吧嘖吧嘴,似是回味無窮,又轉身面對同伴,不滿地說:“你在搞什麼?”
沒喝到湯的那名同伴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地上的湯汁,也紛紛指責:“就是,你在搞什……”
話音還未落,就見他驚恐地瞪大了眼,手掌撫上臉龐,大張著嘴,恐懼地哇哇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臉上慢慢腫脹,然後平復,接著腫脹,然後平復。
像是有無數條蟲子,在他的臉皮裡面,不停地蠕動。
腫脹與平復的頻率不斷加快,他的腦袋開始膨脹、膨脹,然後——
“砰。”熟透的西瓜般轟然炸開。
血沫亂舞。
“啊啊啊啊啊……”他的同伴尖叫著,沒幾秒,聲音戛然而止。
“砰砰。”另外兩人的頭顱隨後相繼炸開。
四個人,隻剩下一個。
我的目光停在他身上。
此時,他的臉也如同伴那般蠕動了起來,但他的表情並不驚恐,反而閉上了眼睛,一臉享受。
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隨意地揉搓著他的臉。
良久良久,他睜開眼睛,已經換了模樣。
他變成了羊頭人。
他覺察到我的目光,朝我走了過來,看也沒看S去的同伴一眼。
“你好,我是十三號。”他在我面前坐下。
“你能聽懂我說話?”我驚道。
他說:“當然,因為我們是同類。”
過了一會,食堂阿姨走了進來,依次將三人的屍體拖到了廚房深處。
我看著那裡,產生了不好的聯想,逃也似的離開了食堂。
走出食堂時,一眼看見站在門口的狐狸頭,他竟然還沒有走。
是在等我嗎?莫名地,我心裡跳出這個想法。
我側了側身,想繞開他,但他卻徑直朝我走了過來。
擦身而過時,我聽見他說:“靈魂一但開始生長,就難以消除了。”
我錯愕地看著他,但他自顧自走進了食堂裡面,沒有再回頭。
我幾乎可以肯定,他那句話是對我一個人說的。
可是,為什麼?這又是什麼意思?
青天白日下,一股寒意從我的腳底直衝天靈蓋。
這句話聽在我耳中,與“你違反了守則,會S哦”無異,我驚慌失措,落荒而逃。
5.
夜間九點,下班以後,我用最快的速度衝回了宿舍,我要確認一件事:我的室友,有沒有變成羊頭人。
門前站定,門上的“規則”浮現。
宿舍守則:
員工必須在夜間十二點前睡覺。
我早有心理準備,記下後,推開門。
室友的床空空如也,不僅他的屍體不翼而飛,甚至就連床鋪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