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琳剛離開，老媽趕緊關上墳。
神色緊張：「兒崽！你這女朋友……
「可能是……人！」
1
我如遭雷擊。
不可能！
咱一個五講四美三從四德見義勇為……的好鬼，怎麼可能找一個人當女朋友？
老媽滿臉認真：「剛才，送她出墳的時候，我看到她……有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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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影子？
我搖了搖頭：「媽，你一定是看錯了。琳琳可是堂堂正正的好鬼，怎麼可能有影子？」
老媽嘆了口氣：「哎，亂花漸欲迷鬼眼……你這孩子，被人迷住了！」
老媽手指著地面，滿臉嚴肅：「就算剛才我看錯了……地面的腳印如何解釋？……誰家正經姑娘，能在地上踩出腳印？」
我定睛一看。
汗毛頓時根根立起，後背一陣發熱……
剛才琳琳走過的地方，真有淺淺的腳印！
難道，天天和我耳鬢廝磨的琳琳……
真的是人？
2
我有點怕，連忙到墳外的香壇邊，狠狠吸了一大口香氣，才穩住了心神。
仔細回憶起和琳琳交往的過程。
我們是在一個 party 上認識的。
那天的月光很陰暗，特別美。
數百隻熱情滿滿的鬼，在城東頭墳茔堆快樂蹦迪。
鬼群中，我一眼就瞥見她。
她的臉是那麼的白，白得和上供時的饅頭一樣，毫無血色。
心動的感覺。
我鼓足勇氣去搭訕。
她笑了。
她說，在場這麼多年輕男鬼，就我最有勇氣，也最帥氣。
當天晚上，我們肩並肩坐在一起，從月亮初升，直到月亮西落。
我們聊了很多。
從周星星到小東北，從喬丹到詹姆斯……
三觀特別合。
好喜歡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屍臭味。
我們相戀了。
交往小半年，我深深地愛上了她。
今天是我第一次帶她回家，算是認個門兒。
如果老媽沒有意見，明晚我就會去琳琳家提親。
沒想到，老媽居然懷疑她……是人！
看著地面淺淺的腳印，我遲疑了。
是啊，我們鬼，是沒有重量的。
怎麼會留下腳印？
難道，真如老媽所說，琳琳是人？
不行！
我要問個清楚！
不顧老媽的阻攔，我徑直往亂葬崗飄去。
出墳的時候，聽到老媽嘆氣：「哎……這孩子……色膽包天。」
3
我知道，隻要一到亂葬崗，她就會飄出來見我。
果然，我剛一到，就聽到琳琳那好聽的、像是嘴裡包著一口冰碴子說話的聲音。
「強子，你怎麼跟來了？」
扭頭一看，琳琳就在我身後。
「琳琳，我媽懷疑你是……人。」
我有點艱難地說道。
我有點怕。
在我們鬼界，說一隻鬼是人，其侮辱程度不亞於在人間說「你狗日的！」。
對別的鬼來說無所謂，但在琳琳面前這樣說，真的是——唐突佳鬼。
琳琳愣住。
長長的睫毛上下撲扇，仿佛想哭。
但我知道，咱們鬼，是不會掉眼淚的。
頂多……掉眼珠。
琳琳：「阿姨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是我什麼地方做得不妥，讓她老鬼家厭惡？我改還不行嗎？」
琳琳的語氣很悲傷，這讓我不禁有幾分心疼。
不對，我們鬼，是不會心疼的。
因為壓根就沒這玩意兒。
我說「心疼」，隻是為了表達現在的情緒。
不怕大家笑話，這一刻，我好想緊緊抱住琳琳，讓她知道，我有多愛她。
4
我忍住了。
我說：「我媽看到你走過的地方，有腳印。雖然腳印很淺，可是……鬼是不會有腳印的……」
我沒有繼續說下去。
我在等她的回復。
「我說啥事兒呢……原來是這個……咯咯咯……」
她笑得花枝亂顫。
一邊笑，一邊龇出森森白牙……
她笑起來好漂亮，極度符合鬼界審美。
每次她這樣笑，我都會緊緊抱住她，感受她身上的……冰涼。
這一次我也沒忍住。
我抱住了她。
這麼可愛的女鬼，怎麼會是人？
我媽說得沒錯，我果然色膽包天。
「強子……」
琳琳的聲音如冰庫裡最冷的霜，聽起來特別舒服。
她說：「阿姨說的腳印，是不是這個？」
她一邊說，一邊往地上踩了一腳。
頓時出現了一個淺淺的腳印。
我嚇了一跳，放開了摟住她的胳膊，嗫嚅著點了點頭。
琳琳笑著從頭上取下一根金簪。
「太奶奶沒有騙我，她說這金簪很重，果然。」
琳琳微笑著解釋。
她來我家之前，想著打扮一下。
第一次見我媽，她這個新媳婦得穿漂亮點兒。
化好妝後，她覺得頭上空空的，差了點意思。
瞥到太奶奶頭上的發簪金光閃閃，煞是好看，就央著太奶奶取下來給她戴上。
太奶奶告訴她，這金簪雖然好看，卻有分量，戴上之後，走路會踩出腳印。
當時她不以為意，卻沒想到讓我媽誤會了。
她把金簪遞給我，往前走了幾步。
「看，取下金簪，就沒腳印了。」
原來如此。
我又想起老媽說她看到琳琳的影子。
「我媽說，她還看到你有影子……」
琳琳害羞地笑了。
「哎，難道你不知道，女孩子得打扮打扮，化化妝什麼的。」
琳琳兀地伸手在自己臉上拍打一番，粉黛紛紛飄散在空氣中。
琳琳說：「阿姨看到的影子，就是這些化妝品塗抹出來的妝容，在月光下投影而成。」
我定睛一看。
琳琳果然沒有影子。
化妝品害鬼！
我拉起她冰涼的小手，溫柔地說：
「琳琳，你等著，過兩天，我就到你家提親。」
說到這裡，我才想起。
交往了這麼久，我連琳琳家在哪裡都還不知道。
5
琳琳羞紅了臉。
她突然伸出舌頭，在我臉上舔了一口。
我的臉也紅了。
真甜。
現在大約寅時末，這塊墳地雖然不是很熱鬧，但不時也會有鬼走過……
這要是被別的鬼看到了，鐵定臊得慌。
琳琳告訴我，她家就在附近，明天我過來的時候，她帶我見見她太奶奶。
我很開心。
琳琳這是答應我的提親了？
不對。
為什麼是見她太奶奶？
提親這麼大的事兒，不得未來的老丈鬼、丈母娘說了才算數？
琳琳看穿了我的心思。
她嬌嗔地說。
她爸和她媽還活得好好的，在這鬼界，她隻有太奶奶這麼一個親鬼。
原來如此。
我又問：「平日裡，太奶奶喜歡什麼？」
我可不傻。
雖然咱是鬼，可是娶媳婦兒這事兒，不管在人間還是鬼界，都是大事兒。
上門提親，得帶點好東西。
琳琳想了想，太奶奶平日裡沒啥稀罕的物件兒。要說特別喜歡的，隻有麻將。
有事兒沒事兒，都喜歡搓幾把。
「你陪太奶奶玩麻將，她一定開心。」
有道理。
雖然我不會玩麻將。
但我媽會啊！
作為一名資深自由職業女鬼，她玩麻將的技術，在附近幾個墳地可都是出了名的！
回家就讓老媽教我！
時間不早了。
琳琳抬頭看了看西沉的月亮，用力抱了抱我。
得回家去了，要不然，一會兒太陽出來了，她可不禁曬。
是這道理。
別說琳琳這樣嬌滴滴的鬼姑娘。
就我這樣皮糙肉厚的男鬼，在陽光下也待不了多久。
我大著膽子，伸出舌頭，也在琳琳的臉上舔了舔。
這叫「吻別」。
咦？
怎麼我的舌頭上，感到一股熱熱的氣流？
我定睛一看。
原來，我正好舔到琳琳的鼻尖上……
我有點慌。
隻有活人，才會用鼻子呼熱氣。
琳琳怎麼也……
6
琳琳奇怪地看著我，怎麼不舔了？
我有幾分尷尬：「剛才，我感到一股熱氣……」
琳琳一愣。
看了看天上，旋即又笑了。
伸出指頭在我的額頭上點了點。
「我的傻哥哥。
「哪裡有什麼熱氣？
「你看。
「太陽出來了……
「定然是陽光照到了你的舌頭上……」
我這才發現，天邊升起了朝陽。雖然不像正午時那麼毒辣，卻也有了幾分溫度。
我笑了。
豪氣大發。
「琳琳，今晚我就過來提親。等我。」
琳琳嬌羞地低下頭。
笑靨如花。
冰花。
7
「老媽，咱們誤會琳琳了……」
一到家，我就把剛才的事情告訴老媽。
「媽，我想明天就去琳琳墳頭提親。」
老媽皺著眉頭：「兒崽，雖然你解釋得很有道理，可是，我總覺得這丫頭不對勁……」
她解釋道：「好好的鬼姑娘，哪裡會在臉上塗脂抹粉？當年你爹就喜歡我的素顏……」
說到這裡，她難得地低下了頭，用以表達自己的害羞。
我看了看她厚重的黑眼圈兒，外加層層折疊的皺紋，暗暗嘆了口氣。
為早就投胎轉世的老爸的審美觀深表遺憾。
老媽最後還是同意了。
她在咱家墳裡翻了老半天，掏出了天地銀行的存款折子。
「第一次去姑娘家，可不能太寒酸。你取一個億，給她家裡買點禮物。」
我有點憋屈。
這麼多年來，陰間通貨膨脹嚴重，一個億能幹嗎？
「老媽，早上吃碗面條還要五六千萬呢……我這未來女婿，第一次上琳琳家，可不能被鬼笑話……」
老媽笑了笑，笑容中滿是尷尬。
「一個億的確不多，誰叫咱家在陽間沒人呢……沒人燒紙，哪來的錢？」
她眼珠子一轉，陰惻惻地笑了：「有了！你把咱家祖傳的貝馬汽車開過去，撐撐場面……那車是老國標，省油……」
她越說越興奮：「到時候帶上那鬼女子出去兜兜風，老有排面了！」
我點了點頭。
我也知道，咱家沒人燒紙，窮。
平日裡的開銷，全靠著我在附近墳堆打打零工。
家裡唯一值錢的東西，大概就是我太爺爺剛下來時，家裡人燒來的貝馬汽車。
雖然已經祖傳好幾代，好在保養得不錯，還能上路。
算得上家裡唯一拿得出手的排面物件。
開它去提親，成。
我沒注意，老媽在把汽車的鑰匙給我時，露出一個詭異的、意味深長的笑容。
我問老媽，和琳琳的太奶奶打麻將得怎麼打，才能讓老鬼家開心。
老媽翻了個白眼。
「打麻將嘛！自然是要贏才能開心。」
老媽讓我放心，就我這樣連二五八萬都認不全的小鬼，哪裡會是琳琳太奶奶那種老鬼的對手？
一定會輸的。
我點了點頭，沒錯。
8
萬萬沒想到，琳琳家的墳地這麼寬大。
怎麼形容呢？
就拿人間的房來舉例。
如果說我家的墳，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單間。
那琳琳家的，則是一個佔地五百畝的大莊園。
這麼說吧，要不是我緊緊跟在琳琳身後，就這七彎八繞的回廊，都得把我搞迷路了。
「琳琳，你家這麼闊綽，倒是我高攀了。」
我由衷地說道。
琳琳溫柔地攬住我的胳膊，往我臉上舔了舔：「親愛的，你在我眼中，就是最大的財富。」
琳琳真會說話。
讓我心底拔涼拔涼的，真好。
9
琳琳的太奶奶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老。
頂多也就三十歲的樣子，正是風姿綽約的模樣。
穿著打扮，更是時尚。
見我疑惑，琳琳解釋道，太奶奶走的時候，正是二十八九歲，那個年代戰亂頻發，在生下她爺爺後沒多久，就生病下來了。
後輩子孫興旺，不單燒來大量的金銀珠寶，還連什麼電腦、電視、時裝雜志都一股腦兒燒來。
太奶奶本就聰明，學會了不少人間穿搭。
毫不誇張地說，她老鬼家是非品牌不穿。
見我不明白，琳琳吐了吐舌頭，翻了個白眼，說：「我爺爺、我爸在人間做的生意是……祖傳百貨店。」
我：「早這麼說不早明白了？這相當於開印鈔廠啊！」
看了看自己身上破舊的衣服，我突然有點畏縮。
「琳琳，你家這麼有錢，怎麼會看上我這窮鬼？」
不論在人間，還是在陰間。
終歸得講個門當戶對。
早知道琳琳家這麼有錢，我哪敢上門求親？
琳琳露出好看的大白牙。
「強子，別在意這些。錢不錢的不重要，和你在一起，我很快樂。」
她深情地看著我：「你知道嗎？這麼多年來，隻有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才會心裡拔涼拔涼的……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緣分？」
10
太奶奶見我和琳琳偷偷說話，有些不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