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爸爸才回過神來，抬起頭惡狠狠地看著媽媽。
「怎麼，你可以買通教練，難道我就不可以嗎？」
媽媽蹲下身，微笑著跟他對視：「你給他錢是叫他S人，而我給他雙倍的錢可是叫他救人，你說，換成你，你會怎麼選？」
爸爸搖頭苦笑：「看來，是我小看你了啊。」
「這麼多年過去，我還以為你真變蠢了。」
「是啊，都這麼多年過去，你怎麼還是沒點長進？」
媽媽站起身拍拍手。
「你難道真以為公司跟著你姓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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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照顧小三的保姆王姐看到媽媽使了個顏色，立馬端來凳子站在媽媽身後。
爸爸瞬間明白了一切，瞪大了眼，氣得渾身發抖。
「不妨告訴你，這些年你在公司的一舉一動我全部知道，你和每個狐狸精說的每一句話我也全能聽到。』
「之前顧忌著家裡老人和孩子，我一直勸自己忍。」
「現在老人走了，孩子也大了，我也算忍夠了。」
『原本我是打算給你留點養老錢，跟你好聚好散的。」
『沒想到啊，你對自己是真沒數啊。』
媽媽摩挲著手腕上的一條從未取下過的，鑲嵌著碎鑽的手鏈，取下放在爸爸面前。
「李明遠，你還記得這條手鏈嗎？」
「20 年前，你還隻是酒店的一個門童，這是你用你攢了一年的工資給我買的。」
「你說我是天上的大雁，而你是泥塘裡的牛蛙。」
「你不敢奢望我會為你駐足，哪怕我隻是路過了你的泥塘，帶走了你的一片葉子，對你而言都是這輩子最美好的經歷。」
「可是李明遠，你怎麼能讓我從大雁變成鴿子，最後變成了雞圈裡的母雞呢？」
「哪怕我情願拔掉羽毛成為母雞待在雞圈裡，你都還不滿足。」
「就因為我不能生蛋了，所以你就要把我S了吃肉喝湯嗎？」
「難道你忘了，現在披在你身上一切的光彩，都是用我拔掉的羽毛做的嗎！」
「那又怎麼樣！」
爸爸支撐著發麻的腿，踉跄地站起身來：『哪個男人不想要兒子！我就是想要個兒子有什麼錯！』
『你不經過我同意就去做了結扎手術，你斷了我李家的香火，我還不能找別人續嗎！』
這時產房內又傳來鬼叫聲，爸爸的情緒終於崩潰，衝媽媽怒吼著：「我當年追你的時候像條狗一樣言聽計從，結婚以後我是不是也對你溫柔體貼？」
「我對青青，對這個家和這個公司，我無怨無悔付出了我全部的心血！」
『是，我是靠你走到今天的，所以你不願再生，我沒有資格說什麼。』
『所以我就活該斷子絕孫嗎！』
「我不過想要個兒子，我有什麼錯！」
這時產房的門開了，護士從裡面抱出來一個哇哇大哭的男嬰，爸爸激動地衝過去一把摟在懷裡，嘴裡不停念叨著[兒子兒子]。
『是兒子，七斤六兩很健康，就是產婦很遭罪。』
護士例行敘述著。
『生不下來上了產鉗，胎盤出不來，手伸進去撕下來的…』
可爸爸根本不在意這些，隻滿眼歡喜地看著懷裡還沾著血腥味的兒子。
『欸，不對啊。』
爸爸的笑容漸漸收斂，將孩子橫抱著左看右看：『這孩子頭發怎麼是卷的？』
護士抬抬眼沒好氣地說：『你問我我問誰，你問孩子媽呀！』
「哈哈哈哈哈哈……」
媽媽站在門口笑的幾乎快斷氣。
這孩子根本不是爸爸的種，媽媽從小三懷孕那天起就知道。
原來當年媽媽也很想給爸爸生個兒子，可肚子怎麼都沒有反應，於是拉著爸爸去做過一次檢查。
報告顯示由於爸爸常年抽煙喝酒，熬夜暴食，精子質量已經非常低，幾乎沒有自然受孕的可能了。
為了保全爸爸的自尊心，媽媽一直沒有把這個秘密說出來，更為了打消他的顧慮，騙他說自己已經做了絕育手術。
「李明遠，恭喜你啊，終於有兒子了。」
媽媽在一旁笑著拍手慶賀。
「至於是不是你的就不要計較了吧，反正跟你姓李就成了唄。」
「下半輩子你就踏實打工給別人養兒子吧，昂。」
5
媽媽知道我的夢想是當女警，為了怕影響我，所以決定不再追究爸爸S人未遂的罪責。
但條件是離婚且淨身出戶。
而連孩子住保溫箱的錢都湊不出來的爸爸，隻得低下頭朝他的媽媽，也就是我的奶奶要錢。
這個傳說中的奶奶從小到大就隻給過我 800 塊紅包，總共也不過見過兩次面。
兒時聽媽媽提起過要把奶奶接到城裡來玩，或者回老家看望都被爸爸否決了。
理由是奶奶是個農村人，沒啥規矩，來了怕人笑話，也不愛出門，多說幾次後，媽媽也就作罷。
但媽媽知道爸爸一直偷摸給奶奶寄錢，但媽媽自然覺得孝敬老人是應該的，所以具體寄了多少錢也從未過問。
在我們的印象中，奶奶應該是個不善言辭沒什麼文化的淳樸農村老太婆，直到這次我才真正認識到爸爸這麼心狠手辣，狼心狗肺的根源出自哪。
這天我和媽媽正在午睡，忽然幾乎被錘爛的敲門聲吵醒。
透過門禁，我看到保安小田正拼命攔著一群皮膚黝黑的鄉下人，可保安勢單力薄，很快就被推搡坐在地上。
『俺的親孫女住在這，俺憑啥不能進來！』
一個頭發花白精神矍鑠的農村老太指著保安小田鼻子罵。
『就是！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你不過就是條看門狗！』
『我兒子住這，我們全家都是你主子！我想進就進，你個看大門的有啥資格攔著！』
我仔細看了好久才勉強辨認出這是我那幾乎素未謀面的奶奶和伯父們。
『媽……』
我擔心地看向媽媽，隻見媽媽淡定地整理了一下凌亂的發絲，對著門禁說道：『小田，讓他們進來吧。』
奶奶臉上立刻露出得意的神色，大伯還朝小田狠狠啐了一口。
這一大家子不用猜都知道是為什麼來。
果然一進屋，連鞋也不換，幾個叔伯就一屁股坐在我家純白的真皮沙發上，四處打量：『弟媳婦兒，你是真有福啊，瞧這房子多氣派，跟皇宮似的。』
『俺弟在外面沒少操勞受累，不然你們娘倆哪有這麼好的福氣住這種房子。』
媽媽懶得跟他們鬥嘴，拉開椅子叉手坐下：「有話就直說。」
二叔穿著件皮衣，雖然樣式過時，但一看就是真皮的，少說也得萬把塊。
隻見他牽起袖口，朝鼻子上一撸，袖口上立刻留下一串白色，看得我直反胃。
「弟媳婦兒，我作為二哥不得不說你兩句了啊。」
「這男人在外面做事業，難免對不對，有些這樣那樣的事情。」
「更何況我弟事業這麼成功，就算他不招惹也免不了女人主動投懷送抱。」
「他也不過想要個兒子，現在知道兒子不是他的，他也真心悔過了，我覺得你也別太較真，家裡始終還是要有個男人的。」
「你也馬上 50 了，帶著個女兒，以後可不好找男人了，再說……」
「打住！」
二叔還在逼逼賴賴想說些什麼，媽媽實在聽不下去趕緊叫停。
「二哥，我現在還尊稱你一聲哥，我說你們一家人是不是還沒搞懂現在是什麼情況啊？」
「你以為你弟隻是在外面尋花問柳？」
「他是S人未遂你知不知道！」
「我沒讓他進去已經夠顧及多年的夫妻情分了好嗎？」
「再說，什麼叫我不好找男人，沒有男人我是活不了嗎？你們搞搞清楚好不好，這個公司現在跟他半毛錢關系都沒有，全在我名下。」
「我有錢有顏有時間我會缺男人？我要是想找，20 幾歲的小帥哥我要多少有多少。」
「你再看看你那個弟弟，人老色衰，殘花敗柳，肚皮比屁股還大，就他這樣的，估計在你們村連個寡婦都娶不上。」
「長輩面前你怎麼說話的！」
奶奶氣得一拍沙發站起來，指著媽媽的鼻子：「虧你還是城裡有錢人家的出身，你爸媽之前有沒有教你規矩！」
「自古以來男人就是天，甭管你之前什麼家庭，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了人就是要聽丈夫伺候男人的！」
「別以為我老太婆在鄉下什麼也不知道。」
「你們娘倆這些年吃的，用的，花的，哪一分不是我兒子掙的！」
「我兒子孝順，想生個帶把兒的孫子給我他有什麼錯！誰叫你肚子不爭氣生不出來！」
「那麼多的錢，難道就等著留給這麼個丫頭片子？」
「以後說不定不知道被哪個野男人勾了魂兒，我兒子掙得這些家產，難道全部便宜以後的小野種？」
【啪——】
放在茶幾上的一個花瓶哐當碎了一地。
蹦起來的玻璃渣子蹦在老太婆的臉上，頓時臉上劃開幾個口子。
所有人都嚇壞了，在他們的印象中，媽媽一直都是溫溫柔柔，輕聲細語任人拿捏的標準小媳婦。
沒想到現在的媽媽早就脫去了那層嬌妻的外衣。露出她本來充滿力量的模樣。
「老太婆，你說我沒事，你 TM 再說我女兒一句，我馬上給棺材鋪打電話給你定一口好棺材，晚上就讓你躺進去你信不信！」
「還有你們幾個！」
媽媽手上捏著花瓶碎片指著幾個叔伯，嚇得他們連連後退兩步。
「就你們這幾條爛命，按照市場價 60 萬一條，我隨便一張卡都夠你們S幾個來回的！」
「我現在給你們三秒鍾時間滾出去。」
「3，2, 1！」
「那……那你也不能一點錢不給俺弟留啊……」
二叔口氣明顯軟了很多：「他現在一分錢都沒了, 居然跑回來啃老, 還叫我們把之前的錢還給他。」
「你也知道我們都是農村人，錢都花在蓋房子了, 哪有錢還給他啊。」
「弟妹你行行好，就算不復婚也給他一點錢, 起碼別叫他回來找我們要啊, 我們拖家帶口的連自己都養不活了。」
果然, 有奶便是娘。
之前一到逢年過節的，這些叔伯親戚，一個賽一個的殷勤, 一個個地拍胸脯保證, 以後有用的到他們的地方義不容辭。
越是這樣拍胸脯的話越像個屁一樣, 響的時候所有人都聽得到，卻留不下一點味道。
「所以，這跟我有什麼關系？」
媽媽冷笑一聲：「上星期我才給流浪狗救助站捐了 20 萬。」
「但李明遠？不好意思，一毛都沒有。」
「狗還會朝我搖搖尾巴，李明遠，連狗都不如。」
老太婆捂著出血的臉，氣得指著我媽渾身發抖，半天整不出一句。
「既然好好跟你們說請不走,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小田！」
那時我剛剛成為一名少先隊員，望著胸前飛揚的紅領巾滿懷壯志地昂首答道：「我知道！是當醫生，當軍人，當科學家，報效祖國，幫助別人！」
「（我」保安小田一直站在門口, 早就集合了所有保安待命。
一聽見我媽叫他, 本就憋著一肚子氣的他立刻叫上所有人，一把上前捂住老太婆滿嘴噴糞的臭嘴, 公報私仇連拖帶拽地把這一伙人從我家拖了出去。
6
後面整整一年我都再也沒見過這家人，也沒有任何關於爸爸的音訊。
而我順利念到大二，有了一個家境相當, 情投意合的男朋友。
媽媽也重新接管了公司的事務, 剪掉了留了十幾年的大波浪, 幹淨利落地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中。
原本以為生活就會這樣繼續下去。
直到上個月我和男朋友趁著放暑假, 決定去麗江旅遊。
麗江人文和風景都讓我們流連忘返，從小就接受馬術訓練的男朋友決定帶我也去感受一下騎馬。
我們倆騎著馬漫步在玉龍雪山腳下，正沉浸在浪漫中時, 我騎的這匹馬被馬蜂蟄了一下突然發起狂來, 男朋友見狀趕緊下馬可已經來不及, 我還是被馬甩了下來。
正當我以為我肯定要受傷的時候，前面待著款款的牛仔帽，看不清臉的牽馬的馬夫下意識般地一整個把我抱在懷裡穩穩接住。
我頓時一驚。
這是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懷抱。
小時候我就常常在這個懷裡撒嬌打鬧。
隻有爸爸會這樣穿過胳肢窩來抱我。
我抬頭望向馬夫, 他趕緊壓低了帽檐, 我隻看見他曬得黑黝黝的小臂, 和小臂上被我兒時咬的牙印。
「青青，你沒事吧？」
男朋友緊張地趕緊把我接過去, 左看右看, 確定我沒有受傷才終於放下心來。
「大叔，謝謝你啊。」
男朋友從錢夾裡掏出厚厚一疊現金遞給馬夫，馬夫使勁推脫，一句話不說。
可男朋友還是硬塞, 馬夫幹脆牽開他的領口，一把塞進他衣服裡跑遠了。
「這馬夫還真是淳樸呢！」
男朋友還在感嘆雲南人的人情味，卻沒有注意到我早已紅透的眼眶。
「他欠我的。」
我小聲回答。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