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卻隻看到對方重影的下颌輪廓。
9
我在病房養了三天。
黎昱瑾來過一次，被護工攔在門外。
至於媽媽，她連看都沒來看過我。
這三天，我的腦海裡浮現出過去種種。
我和黎昱瑾是在畫展上認識的。
他英俊儒雅，談吐有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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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樣一個男人主動追求，我很難拒絕。
我喜歡的、討厭的，他總是記得牢牢的。
我每一個興趣愛好，他都能跟我聊上幾句。
我每一個突發奇想的行為，他也都包容迎合。
很快我就心動了。
過去所有的畫面，最終定格在他讓我填的器官捐獻志願登記。
他當時說：「情侶間共同約定S後為生命奉獻，是一種極致的浪漫，也是對感情的延續，你願意跟我一起嗎？
「給別人希望，也是給自己希望。」
那時的我，在地震中劫後餘生，還在因他的一往情深而感動。
聽到他的話更是動容，想都沒想就籤了。
現在回想，那次被綁架，正是發生在登記後不久。
從那之後，我總會碰到大大小小的意外。
而每次，黎昱瑾也總是能在第一時間趕到我身邊。
一次是偶然，兩次是巧合。
那後來的每一次呢？
次數多了，隻能是蓄意謀之。
他護了我那麼多次，原來護的從來不是我這個人，而是我的心髒。
10
出院那天，媽媽依舊守在姐姐身邊。
她已經醒來，面色蒼白，即便睜著眼都盡顯疲態。
我知道她的身體一定很難受。
我不是嫉妒，我是羨慕。
從小到大，我生病時受傷時，從來沒有人守在我床邊。
看著明明熟悉的城市，我感到茫然。
想逃離。
我特意選了個沒去過的城市，一張動車票帶我跑了。
到站時，已經入夜。
迎面的刺骨寒風，雨夾雪打在臉上，又冷又疼。
走出車站，路人匆匆而過，無意撞到我。
我踉跄著後倒，雙肩驀地被人扶住。
轉身抬頭，入目就是個形貌雙絕的男人。
他面無表情，眉峰凌厲，高鼻緋唇。
一雙幽深黑眸宛如黑洞，透著神秘與寒意。
隻是一眼，我就認出了他。
他是盛京商界之首的密雲集團總裁，秦時。
外傳他是個極其重利且不擇手段的奸商。
他好像沒認出我。
「還好嗎？」他低低地問。
聲音清冽，微啞。
我原本正盯著那深邃人中下的兩片薄唇，有些失神。
聽到他低低淺淺的問話，才恍然回神。
我心慌意亂地點點頭：「謝謝。」
話音剛落，兜裡的手機響了。
正心慌的我，看都沒看來電，拿起就點了接聽。
媽媽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
「你人呢？又跑哪裡去了？
「你姐姐都已經這樣了，人還沒醒呢！你出院不回家，你想幹什麼？
「惹了禍就學別人玩離家出走是吧？你為什麼非得在你姐姐生病的時候使性子？！
「你爸馬上就回來了，要是讓他知道是你惹出來的，你看他怎麼收拾你！
「我現在真的懷疑你是不是來我們家討債的！從你出生到現在，就沒做過一件事讓我滿意的，該不會當初你姐姐走丟，就是你做的吧？
「悅悅，你別讓媽媽心寒啊！趕緊給我滾回來！
「你……」
忽地，我手裡一空，叱責聲戛然而止。
我愕然看去，是秦時。
他面不改色地掛斷電話，似是漫不經心地撩起眼皮，對上我愕然的視線。
「抱歉，冒昧了。
「對面聲音太吵，影響我的思考。」
他晃了晃手機，重新放回我手裡。
我愣愣的，還沒完全反應過來。
隻見他走下階梯幾級後，忽然轉身折返，一步步拾級而來。
他站到我面前，似乎在斟酌著什麼。
「也許你會感到唐突，但你看起來實在是……」
他眉宇微擰，略頓兩秒，才再開口，「有些人找你是為了傷害你，你應該拒絕。
「既然阻止不了別人來傷害，那至少要阻止自己去忍受。」
我聽得心頭顫動。
下意識摸上臉頰，才發現，原來我早已淚流滿面。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便走了。
腳步幹脆，沒了方才的猶疑。
我不由自主地跟在他身後，可走下幾級階梯就停住了。
我不能總下意識地找人依賴。
萬一對方是下一個黎昱瑾呢？
11
我站在原地，猶豫很久。
為什麼我什麼都沒有做，卻被父母嫌惡、被男友背叛算計、被旁人指責？
我的存在是原罪嗎？
他們是容不下我嗎？
還是，他們需要有一個人被這樣對待，滿足他們的情緒宣泄？
最終我選擇了不回去。
我開了手機靜音，把那些會給我帶來傷害的人統統暫時拉進黑名單。
接連的幾天裡，我的內心漸趨平靜。
這種平靜，很快就被打破了。
爸爸回國後，查到我入住的酒店。
他帶著保鏢過來，強行要帶我回去。
我掙脫不了。
離開時，在酒店外，我再次看到秦時。
爸爸也看到了。
他突然停下，讓保鏢看住我，便大步過去，主動與秦時打招呼。
秦時沒有伸手回握，而是遙遙地朝我看過來。
四目相對，我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秦……秦先生！」我鼓足勇氣，衝他喊了一聲。
如果他回應我，我也許可以不用跟著爸爸回去。
秦時正彎腰上車。
雖然聽見我的聲音有片刻的停頓，但他沒有回頭，繼續坐上車。
爸爸惡狠狠地回頭，衝我苦眉苦眼。
我咬住下嘴唇，不甘心。
我不想回去。
那個地方，沒有人在意我，所有人都恨我。
我不要回去！
我奮力地跑出去，沒幾步就被後面的保鏢抓住。
爸爸更生氣了。
他揚起手，大步朝我走來。
我條件反射地閉緊雙眼，等待著他的巴掌甩來。
可就在這時，秦時的聲音不大不小地響起。
「沈小姐？」
我猛地睜眼，腦袋空空便要過去。
爸爸揚起的手停在半空，一個眼神示意，就讓保鏢松了手。
他走過來，原本的巴掌落在我的肩上。
「你跟秦時認識？」
我點頭。
他立馬笑得慈愛，「好孩子，你去吧。」
我聞言，低著頭越過他，腳步越走越快。
車門開著，一隻修長白皙的手伸過來。
我心虛地把手放上去。
他一握緊，便將我拽進車裡，關上了車門。
「走吧。」
低聲一句，司機踩下油門。
我看著車窗外，爸爸正諂笑著朝我們擺手。
記憶中，我好像還從沒有見過爸爸這個樣子。
我收回視線，低頭同秦時既道謝又道歉。
他把我帶到密雲集團旗下的酒店，卻問我打算如何報答他的幫助。
我錯愕抬頭，不確定地掏出手機：「那……那我、給你錢？」
他眸色微冷，盯著我的手機片刻後，將他自己的手機遞給我。
「可以。
「加好友，轉微信。」
我接過，連連點頭，手裡一頓操作。
輸數字時，他驀地彎腰湊近，低聲道：「坐車九八三，開房七三三，別弄錯了。」
我愣住。
他是認真的嗎？
竟然精確到個位數？
他是用什麼標準計算出來的？
帶著遲疑，我還是轉了過去。
心裡暗嘆，怪不得他會被人說是奸商。
12
我找了兩家私人偵探，請他們調查之前的事故。
去年綁架我的劫匪，都在牢裡自盡了，無從查起。
包括之前高空墜物差點砸到我、幾次追尾事故，缺少證據鏈，他們也都說很難查。
隻能從最近發生的連環車禍查起。
換了酒店後，有個陌生號碼每天都打過來。
我擔心是爸媽或者黎昱瑾打來的，一直沒敢接。
直到對方發來信息：【悅悅，我是姐姐。】
那個號碼再次打來時，我接了。
「悅悅，你在外面還好嗎？我問過護士了，你的右手骨折會影響畫畫，但隻要好好養護和鍛煉，是能完全恢復的。
「我知道因為我犯病，媽媽可能說了很多不好聽的話，但她肯定是關心你的。
「悅悅，你不要生我和媽媽的氣，好不好？
「你不想回家也沒關系，隻要你安全，在外面散散心也挺好。」
她的聲音很輕很淺，呼吸略重略喘，說話斷斷續續的。
明明說得很辛苦，卻還在說。
我心軟了。
所以當她問我住的酒店安不安全時，我把酒店名告訴了她。
可我沒想到，她竟然會告訴黎昱瑾。
13
酒店前臺說樓下有人找我，我以為是秦時。
看到黎昱瑾時，我第一反應就是跑。
一個要弄S我，取我心髒的人，我怕極了！
他腿長，很快就追上來。
我被他拉住，抵到牆角。
「悅悅，我可以解釋。
「我跟沈昕愉以前見過幾面，她替我擋過一刀，所以我答應幫她找到可移植的心髒。
「你在病房聽到的那些話，其實是我為了哄她，讓她盡快醒來而已，並不是我的真心話。」
他神情焦急，一雙眼脈脈深情。
可那雙褐色瞳仁裡，沒有焦點，更沒有映出我的影子。
他隻是在看著某個位置，並非專注地看向我。
我從前沉溺於他表面的關懷與柔情裡，從未察覺到他看我時，其實眼裡並沒有我。
許是我的沉默，更叫他著急。
他更用力地按著我的肩，「悅悅，你要相信我。」
因為掙扎不動，我悄悄從褲兜裡摸到手機，按下緊急報警。
「信你什麼？信你接近我是別有目的？還是信你騙我去登記器官捐贈？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已經撤銷了捐獻登記。」
霎時間，他面露震愕，眼神轉瞬陰鸷。
肩上的力道收緊，將我掐得生疼。
但很快，他突然單膝跪地，面色恢復如常，又是那副溫柔深情的樣子。
他拉起我的手：「悅悅，我承認我一開始是為了查你心髒的匹配度才接近你的，但後來我越了解你，就越放不下你。
「況且，活人本來就不能捐獻心髒，你想撤銷就撤銷吧。
「我愛你，就算你想捐獻，我也舍不得讓他們從你身體裡拿走任何東西。
「如果你還不相信我對你的感情，那我們現在就去登記結婚！
「讓全世界都來見證，你對我有多重要！
「悅悅，嫁給我，讓我證明給你看，好不好？」
殷切誠摯的言語，不安又充滿期待的目光。
我定定看著他，隻覺得他可恨。
一計不成，又施一計。
我是又笨又軟弱，但不是傻子。
嫁給他？
好讓他可以在我出意外後，合法地放棄對我醫治、拔掉我續命的管子。
更能讓他在我S後，合法地做主將我的心髒換到沈昕愉身體裡。
我低下頭，裝作感動地小聲問：「真的嗎？」
並趁他舉著手發誓時，掏出手機握緊，往他鼻梁骨的位置狠狠砸下去。
他吃痛地松開手，捂住了鼻子。
我趁機跑到酒店前臺：「救命啊！有流氓！他想拖我進房間，快幫我報警！」
前臺一聽，立馬叫來酒店保安，二話不說先把黎昱瑾控制住。
警察趕到把他帶走時，我正裝著惶恐後怕地由著女警安撫。
我看著他走出去，在太陽光下站定。
忽然，他回過頭。
陰狠的眼神像一把冰冷的刀，充斥著濃濃的S意。
我知道，他等不及了。
我也等不及了。
14
酒店電梯間的監控錄像裡，黎昱瑾騷擾我屬於事實。
但因為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他隻被罰了五百塊、道個歉就算了結。
我作為受害者，比他先離開派出所。
然而沒等我走進酒店大門，就被我爸攔住。
他一巴掌就要扇過來。
電光石火間，腦海中浮現出秦時說過的話。
「遇到不公，不敢聲張，遇到欺凌，不敢反抗，遇到險阻，不敢自救。
「一個被傷害時隻會忍受的弱者，連自救反抗都不敢，誰又敢救？」
我猛地激靈一下。
就在巴掌落下之際，我屈膝下蹲，輕而易舉地避開了。
爸爸愣住：「好你個白眼狼，你敢躲？！」
我指了指監控攝像頭：「我剛從派出所回來，黎昱瑾對我動手已經被帶走了，您也想去一趟？」
他怒發衝冠：「我是你爸！」
「那就是家暴，是醜聞，您是想送公司上熱搜嗎？」
「你！你！」
他顫抖著手指著我，「你你你」半天都罵不出話來。
顯然是被我唬住了。
我知道他是要來帶我回去的。
先前他之所以讓我跟著秦時走，是因為密雲集團最近有個項目在招標。
他以為通過我，能拿到這個項目。
但就在今早，競標結果出來了。
名單裡沒有自家公司。
他自然怒火中燒，要找人宣泄他的憤怒。
我拿出手機，無聲地放出一段視頻。
這是私家偵探調查時拍到的。
視頻裡，爸爸正摟著一個豐臀細腰的女人上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