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機觸發了關鍵詞般互道一句晚安,然後和往常一樣回了各自的房間。
剛一關上門。
我立馬掏出手機:
「剛才面試到哪兒了?」
幾乎在我發出去的一瞬間,對方秒回:
「……鎖骨。」
「哦對,那繼續往下吧!」
此言一出。
也不知道對方是沒明白,還是明白了但不可置信,遲了一會兒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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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往下……是什麼意思?」
嘖,怎麼換了個馬甲還是這麼不上道。
我剛要打字,想了想,幹脆切換成語音條。
用冷淡的,頤指氣使的口吻道:
「你加我的時候我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我對我孩子的父親沒有其他的要求,就是身材一定要好。
「剛才驗了你的鎖骨,還不錯,現在我要繼續往下驗。
「很難理解嗎?」
「……」
對話框陷入了S一般的沉默。
與之相悖的是彈幕開始瘋狂滾動起來。
【小媽,收手吧!你敢幹我都不敢看。】
【我真服了,我本來以為她重金求子,是悄咪咪地找個陌生人打幾炮,萬萬沒想到是大張旗鼓地發廣告!好S不S的還被反派的司機刷到了,這像話嗎?】
【笑S,我好想看她知道了手機對面其實是段栩時的反應,肯定很精彩。】
【色膽都給她嚇破。】
【鎖骨之下,那豈不是……】
【嘿嘿,大奈子,嘿嘿,大奈子,嘿嘿,大奈子,嘿嘿,大奈子……】
【樓上淡定,以反派謹慎的性格肯定會找網圖的啦!】
【小媽,我傳授給你一個生活小妙招,未來你露餡兒跑路的時候一定用得到:窮到吃屎的時候,盡量挑幹的,飽腹感更強。】
【我認為恰恰相反,拉稀的人普遍消化不好,還能有點營養,幹的沒營養。】
【姐妹們,我正在吃夜宵,咱能不聊這麼重口味的話題嗎?】
【看到大家的精神狀態都這麼美麗我就放心了。】
我:「……」
你才吃屎。
一群凡人,根本不懂什麼叫戰術。
8
通過這段時間的種種試探。
我算看明白了。
段栩就是屬驢的,不抽鞭子不會走道。
可抽狠了,又怕他尥蹶子。
這中間分寸的拿捏著實是門技術活兒。
於是思來想去。
我便想出了這樣一個辦法。
把「黃雀「和「蟬」的角色全交由他一人飾演。
讓他陷入一種暗爽又焦灼的矛盾中。
等到他瀕臨臨界點時,我再適時向他挑明自己從始至終都知道對面是他。
哼。
我就不信到時候他還能裝下去。
見他遲遲不說話。
我在可控範圍內繼續「抽鞭子」。
【不發?那我找別人去了。】
【疊!】
【對方撤回一條消息。】
【別!我發,別找別人。】
好家伙,急得字都打錯了。
仗著房間隔音好,我笑得直捶床。
但很快,我就笑不出來了。
【前面那位,說好的找網圖呢?】
【不想讓小媽看其他男人的身體,他寧願選擇自己拍。他真的,我哭S。】
【我看他樂意得很呢!還特地找了找燈光和角度,悶騷怪。】
照片中。
男人倚靠在雪白的牆上,看不出身處何地。
一隻手舉著手機,另一隻手撩起襯衫。
胸膛白皙飽滿,腹肌壁壘分明。
是介於青澀與成熟間最完美的平衡。
不知道的還以為從哪本雜志大片中截下來的呢!
「咕咚」一聲咽口水的聲音在安靜的環境中格外清晰。
我突然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我初到段家的時候。
段栩隻有十五歲,毛都沒長齊……呃,好像也不能這麼說,畢竟我沒見過。
總之在得知他心意之前,我一直把他當成記憶中的小孩子看待。
而在得知他心意之後,我也從沒對他的身體產生過任何的遐想。
讓他拍照片完全是存著逗弄的心理。
可沒想到……
「請問可以嗎?」
我雙腿不自覺地蹭了蹭床單,呼吸亂了節奏。
「可以。
「好了,該輪到我發了。」
說罷不等他回答。
我揚起脖頸,快速自拍一張發了過去。
下一秒。
我聽見外面傳來一聲悶響。
緊接著是劉媽的驚呼:
「哎喲少爺!好端端的怎麼從樓梯上摔下來了,需不需要叫醫生?」
【《栩の幸運日》】
【哥,隻是看了個鎖骨而已,咱能有點出息嗎?】
【有種父母看自家孩子上不了臺面的丟人感。】
【小媽接下來要是也發一張『胸肌』你不炸了嗎?】
【噴不了,這個是真的會炸。】
……
10
逗弄段栩成了我生活的全部樂趣。
每次和他在網上聊完,再一看他現實中竭力裝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
我就忍不住想笑。
就比如現在。
餐廳裡。
我和段栩安靜地吃著飯。
……別問為什麼總在吃飯。
這房子實在太他媽大了。
平時除了用餐時間,其他時候很少能打著照面。
老保姆劉媽在一旁盛湯,期間打量了段栩兩眼,露出擔憂的神色:
「少爺,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體啊!
「我看您這幾天黑眼圈都出來了,臉色蠟黃,人也消瘦了不少。
「您還這麼年輕,要是把身體累壞了可怎麼好。」
聞言,我抬頭看向段栩。
他頂著我的目光,笑得那叫一個艱難。
「沒事的,劉媽。」
過了兩秒,他又顧自補充道:
「公司……確實有點忙。」
【夠了劉媽,俺們反派不要面子的嗎!】
【當務之急是先給他補補腎。】
【右手這輩子跟你,算是遭老罪了。】
【話說小媽為什麼還不提出見面?這都聊幾天了,都把段栩脖子以下的部位解鎖 90% 了。】
【是啊,而且也不提『求子』的事兒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在網戀呢!】
【搞不懂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我借著喝水的動作掩飾唇角的笑容,心裡暗道:
遲早會讓你們懂的。
11
五百萬一針的續命針效果也不大了。
昨天半夜某人正給我表演腹肌開瓶蓋時。
醫院那邊傳來消息。
老家伙病情惡化,進了這一年來數不清第多少次搶救室。
雖然最後好歹是救回來了。
但和S人已經沒什麼區別,多口兒氣罷了。
這是自從遺囑公布以來。
我第一次邁入這間病房。
站在病床前,我看著那個皮膚皺得像枯樹皮,渾身散發著一股將S之人腐朽氣息的男人。
鬼使神差地伸手掐住了他的氧氣管。
這時,身後響起一道男聲:
「小媽,您怎麼來了?」
段栩從昨天接到電話到現在,一直守在這兒。
剛才進病房裡自帶的衛生間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
出來時看到我,神色有些意外。
我像燙到似的松開了手。
幸虧時間短,氧氣機沒響警報。
我閉了閉眼,勉強壓下心底翻湧的情緒。
「醫院的餐食怕你吃不慣,我來給你送點吃的。」
段栩沒說什麼。
也不知道有沒有看到我剛才的行為。
打開餐盒開始吃飯。
我在不遠處的椅子上坐下,支著下巴看他。
周遭一時間靜得出奇。
隻能聽到細微的咀嚼聲以及心跳監測儀緩慢的滴滴聲。
就如同彈幕上說的,聊了幾天之後,我便沒再提過求子這碼事,好似打消這個念頭了似的。
段栩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另一個憂慮又冒了出來。
既然打消了念頭,我為什麼還要和他聊?
而且態度還越來越熱絡,頻率越來越高?
段栩難以抑制地在虛擬身份中沉溺,可放下手機回歸現實,巨大的落差引得他對本就憎惡的現實身份更加憎惡。
漸漸地。
原本平靜柔和的眼神被沉鬱取代,眉間攏著股寒意。
好像離彈幕所說的『黑化』不遠了呢!我如是想到。
12
「……小媽?」
段栩不知道我要做什麼,沒敢貿然躲避。
我的胳膊越過桌子,手指輕輕揉捏他的耳朵。
眼睜睜地看著那隻白皙的耳廓漸漸爬上緋色,輕笑一聲:
「之前看網上的人說,耳朵越軟的人,婚後越寵老婆。
「照這樣看,我們阿栩未來會是個模範丈夫呢!」
段栩目光追隨著我收回去的手,喉結滑動了一下:「……還有這種說法嗎。」
「有的吧!不然四川話裡『耙耳朵』這個詞是怎麼來的呢?」
沉默幾秒。
我像是突然聯想到了什麼,往他跟前兒湊了湊,一臉神秘地問:
「和你交好的秦小少爺從初中就和他現在的女朋友在一起了,下個月都要結婚了,怎麼一直沒見你有情況呀?
「還是說……悄悄談了,沒讓我知道?」
段栩垂眸看著我,嗓音有些緊澀:
「沒有談。」
我「啊」了一聲:「是一直沒遇到喜歡的嗎?」
「是。」
回答又快又果決。
但凡放在一個月前,估計我真就信了。
是尼瑪啊是……
我面色不改,點點頭:
「也對,你還年輕,有足夠的時間去斟酌、選擇。」
「不像我……」
我慘淡一笑:
「你知道嗎?阿栩。
「這段時間我時常在想,假如我當初沒嫁給你父親,現在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的。
「可能會和一個年齡相仿、體格強健的男性在一起,可能會有一個可愛的寶寶,可能會住在不那麼大但很溫馨的房子裡。
「我們一定會有很多共同話題,分別有自己的事業,晚上回家一起準備一頓豐盛的晚餐然後相擁而眠。」
說著這,我頓了頓,語氣陡然變得輕松不少,眼神中滿是憧憬和溫柔:
「不過還好,最近我認識一個人,他符合我對伴侶的一切幻想,給了我從未有過的感覺。
「你父親的身體你也知道,等他……
「你會祝福我的,對嗎?」
段栩平光鏡片後那雙與他氣質極度不符,清冽攝人的眸子定定地望著我,薄唇輕啟:
「我不會。」
13
【最擔心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不是,連面都沒見過,她就這麼水靈靈地愛上了?】
【誰家醋缸翻了,別給我們反派淹S。】
【連自己的醋都吃,哥們兒你無敵了。】
【想不到小媽還是個戀愛腦。】
【『小媽的話如同一把蜜糖鑄成的尖刀重重插進他的心髒,一股沉悶的鈍痛蔓延至四肢百骸。那一刻他想笑,但更多的是想哭。喜愛的人終於也喜歡上了他,卻也不是他。他從來沒有那一刻如此痛恨命運荒唐的安排。』是他卻也不是他,這真無解了。唉,如果他們不是母子就好了。】
【又不是親生的,我覺得沒所謂啊!搞不懂他在糾結什麼。】
【沒所謂?大家世族發生這種醜聞,傳出去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S他們。】
【如果這時候段栩說出來了,小媽會嚇S吧?】
「不會?」我笑容凝固。
段栩抹了把臉,僵硬地牽動唇角:
「據不完全統計,今年我國的離婚率高達 41.3%,照去年增加 8.4%。家暴致殘、S妻騙保的案件層出不窮,可男方因有婚姻關系這層保護傘,均未受到與罪行相匹配的懲罰。
「由此可見,婚姻對於女性而言,弊端遠遠要比獨身一人更大。
「所以我不建議您再跳入另一個火坑。」
我搖了搖頭,一副油鹽不進的架勢說:
「他不會的,他很好。」
「可是你連他長什麼樣子,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怕小媽越陷越深,最終得知真相會恨他,他慌S了。】
【我覺得段栩這麼沒自信,和他的渣爹脫不開關系。從小就被當成他哥哥的替身,喜惡被人規定好,甚至笑容都要有特定的弧度,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所以他根本不敢相信小媽會喜歡他。】
【看個小說無意間被科普了婚姻的危害。】
【所以小媽是得知真相後跑路了才被段栩關起來的?】
【和簡介上的劇情不太一樣呢?但又說不出來哪不一樣。】
段栩心亂如麻中沒意識到自己暴露了什麼,雙手扳住我的肩。
「萬一是個醜八怪呢?萬一是個窮光蛋呢?萬一和你預期中的人完全不符呢?你就沒想過這個問題嗎?」
我一臉譴責地看著他:
「你怎麼能這麼說他?」
「……」
【『段栩望著執迷不悟,仿佛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小媽,內心突然生出一種陰暗的情緒。說出來吧!她不願接受,就把她關起來直到她肯接受為止。至於世俗、倫理,是什麼狗屁東西?他全都不想管了。』兩位,請趕緊查,我趕時間。】
我賭氣似的瞪了他一眼,幹脆掏出手機,給那個沒有備注的賬號首次撥去視頻通話。
屏幕亮著,段栩當然能看見我在給誰打電話,神情頓時一片空白。
病房針落可聞。
隻能聽見我手機裡傳來的嘟嘟聲。
直到沒人接聽自動掛斷。
我對上段栩理智瀕臨潰堤的視線。
朝他歪了歪腦袋:
「段栩,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14
【臥槽??????】
【啥情況,她知道手機那頭兒的人是段栩?!】
【cpu 給我幹燒了家人們。】
【不行,我得重新看一遍之前的劇情找找細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臥室窗外倏然炸起一道橙色光芒,緊隨而來的是煙花急促的噼啪聲。
今天是情人節。
有人在假裝情人。
在段家的這七年,我聽過段栩用各種語氣叫我小媽。
恭敬的、開懷的、無奈的、不解的……
唯獨沒有現在這樣狂亂的。
一聲接著一聲,在我耳邊。
好像有了今天就沒明天一樣。
我望著頭頂晃動的水晶燈。
意識昏沉間。
看到一隻氣球,被灌進了不符合自身能承載的「氣」,快要撐到爆炸。
好在它的質地有彈性,隻是被撐得很薄而已。
男人又低頭吻我。
「小媽,我愛你……」
我沒說話,因為我知道自己一開口必然是語不成調。
隻是更加抱緊了他。
像落水的人抱緊身旁唯一的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