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重生在了怪談之家。

 

我的媽媽是無面女，一頭黑色長發，遮住沒有面孔的臉龐。

 

我的姐姐是雨傘鬼，無論在哪，她總是撐著一把血一樣的紅色小洋傘。

 

我的家藏在裂口怪的嘴裡，裂口怪去哪，家就跑到了哪。

 

我的竹馬，總是變來變去，實在弄不清楚他是個什麼東東，罷了，不浪費腦子了。

 

唯有我，是個貨真價實的人類。

 

又開始了新一天的艱難求生之路了呢！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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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門，門外是深不見底的懸崖，一腳踏進，便會摔得粉身碎骨。

 

生存法則第一條，要對所有詭異的事情裝作視若無睹。

 

於是我揉了揉眼，極其自然地放下了肩膀上的書包。

 

我扯了扯媽媽的衣袖，告訴媽媽。

 

「媽媽，天還沒亮，還沒到上學的時間。」

 

我的媽媽穿著一身潔白的白色長裙，有著一頭茂盛的黑色及腰長發，黑發又濃又厚，將她蒼白的面孔遮得嚴嚴實實。

 

也正因如此，我長這麼大，從來都沒看見過媽媽的臉。

 

但在我心中，她仍然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媽媽。

 

世界上最漂亮的媽媽很愛幹淨，無論她在牆上和地上再怎麼陰暗爬行，那身白色長裙總是能保持著幹幹淨淨，不染一絲汙垢。

 

媽媽把冷冰冰的手放在我的眼睛上，哄我睡覺。

 

下一秒，我感覺有溫柔的陽光纏綿在我的發梢。

 

媽媽拿開了手，指了指窗外燦爛的陽光。

 

我乖巧地背上了書包，打開門，出現了同往常一樣的巷中小道，那是我上學時的必經之路。

 

一隻大型的長毛布偶貓從屋檐跳了下來，踩著 Q 彈的肉墊輕盈地落在了我的面前。

 

布偶貓很健壯，體型比平常的布偶貓還要大上一圈，看起來胖乎乎、毛茸茸的。

 

可它全身卻透著靈魂似的透明和蒼白，一跑一跳中仿佛輕飄飄的，沒有任何重量。

 

布偶貓抬起了頭，露出了那雙如同紅寶石一樣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我，陰森中又透著些熟悉。

 

姐姐站在巷子口一動不動地凝望著我，她穿著一襲華麗的黑色宮廷長裙，無論走到哪，室內還是室外，晴天或是雨天，她總是撐著她那把從不離手的紅色小洋傘。

 

不喜陽光的媽媽躲在了窗簾之後，黑黢黢的眼瞳毫無生機地凝視著我。

 

她這樣總是會把普通人嚇得屁滾尿流，慌不擇路地逃跑。

 

可我知道，這隻是媽媽對我的不舍。

 

生存法則第二條，要相信家人所有的異常都會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並時刻尊重和理解家人詭異的小愛好。

 

我微笑地朝媽媽揮了揮手，安撫她的不安。

 

「媽媽，我去上學了，放學了就會回來。」

 

我把布偶貓抱在懷裡掂量，它是毛茸茸的，也是輕飄飄沒有重量的。

 

我胡思亂想，靈魂的重量，可真輕啊！

 

姐姐牽起了我的手，慢悠悠地帶著我走出四通八達的小巷子。

 

我從小就很羨慕姐姐的特異功能，她總是雙腳離地，在空中輕輕松松地飄來飄去。

 

每天早上困覺不想起床時，我也希望自己能擁有這樣的本事。

 

背上書包睡著覺，醒來睜眼是學校。

 

姐姐會將上學的我送到巷子的出口，然後等我乖乖和她說一聲。

 

「姐姐，我去上課了，再見。」

 

要記住，不能對家庭成員說一模一樣的話，因為他們對此常常锱铢必較，爭風吃醋。

 

你稍不留神，他們就可能會因此打得頭破血流，血肉模糊。

 

生存法則第三條，對每位家人的愛都要獨一無二。

 

分離之時，姐姐遞過來了一把紅色的小洋傘。

 

小洋傘沒有展開，但我可以想象到，這應該是姐姐身著撐著的那把小洋傘的小號。

 

我仰著臉希冀地問姐姐。

 

「姐姐，小竹也可以有一把小洋傘嗎？」

 

小竹是我竹馬，現在，他是我抱著的那隻布偶貓。

 

姐姐沉默片刻，不情不願地拿出一把綠色的小洋傘。

 

綠色是姐姐最討厭的顏色。

 

我高高興興地帶著兩把小洋傘去往學校。

 

傘，喻為屏，姐姐是在告訴我，今天我會碰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而小洋傘，是她給我的保護。

 

2

 

叮鈴鈴……

 

刺耳的鈴聲在耳邊突然炸開。

 

我愣怔片刻，飛快地把另一隻腳也邁進了教室。

 

小竹不知何時從我身上跳了下去，正威風凜凜地蹲在我的課桌上，一雙藍色的貓眼靜悄悄地盯著我。

 

我端正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卻突然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低頭望一眼手腕上記錄時間的手表，正好 7 點，是該上早讀的時間。

 

可不知為何，我卻無端覺得今天的早讀鈴聲響得比以往還要早。

 

我晃了晃頭，把不好的預感藏在心底，加入了朗朗讀書聲中。

 

教室後門緊閉，大概是老師為防止遲到的學生偷溜進來特意關上了。

 

臨近中考，學校愈發嚴抓學習和紀律，上有令，下必行，因而最近這段時間班主任越發嚴格。

 

以往對於學生遲到，班主任大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如今特殊時間，也不得不S雞儆猴，抓一個罰一個。

 

讓遲到的學生在教室外拿著書本排排站，學習罰站兩不誤。

 

朗朗讀書聲中，不知何時開始夾雜著急促的敲門聲。

 

我聞聲望去，教室後門被拍得震天響，隱隱約約有慌亂的叫喊聲傳了出來，又被朗朗讀書聲淹沒。

 

除我之外，沒有任何人轉頭，也沒有任何人回應，讀書是我們此刻最莊嚴肅穆和不容打斷的舉動。

 

小竹舔了舔我的手腕，貓咪舌頭的倒刺帶來密密麻麻的微痛。

 

我回過神，跟上節奏放聲朗讀。

 

徑直朝我而來的班主任停在了我的課桌旁，陰森的臉上勉強擠出一抹欣慰的假笑。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轉過身朝教室門口走去，嘴裡念念有詞。

 

「讓我看看，是哪些壞孩子遲到了？」

 

「遲到了就是壞孩子，壞孩子就要接受懲罰。」

 

透明的窗戶上彌漫著水霧，一片朦朧，又像是塗抹上了一層白色的修正液，將窗外的景色塗抹得嚴嚴實實。

 

「砰」的一聲撞擊，把窗戶震得微微發顫。

 

水霧中現出一個人類的手掌印，手掌印顏色慢慢加深，一點一點被鮮血染紅，血珠點點落下，在窗戶上留下深深淺淺的印記。

 

班主任舔著嘴唇魘足地走了進來，他肚子變得鼓鼓囊囊，像是中年男人大腹便便的啤酒肚，裝得滿滿當當。

 

「停下來。」

 

班主任在講臺上發號施令，朗朗讀書聲頓時停止。

 

他對著這一室的順從滿意極了，眯著眼睛用尖銳的目光巡視全班。

 

教室裡的每位學生都坐得端端正正，順從的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等待著班主任的下一個指令。

 

班主任高興地張開血盆大口，像蛇信子一樣的舌頭從裂開的嘴巴裡伸了出來。

 

脫口而出的聲調像是掐著破鑼嗓子故作溫柔，尖銳又刺耳，做作又詭異，衝擊著人類的耳鼓。

 

我第一次知道班主任的聲音還能這麼難聽。

 

小竹悄無聲息地跳到我的肩膀，毛茸茸的毛發掃過耳朵，將耳鼓的刺疼一掃而空。

 

班主任的聲音還在連綿不斷地聒噪。

 

「我知道大家都是好學生。」

 

「好學生就不能違反校規！」

 

「現在為大家頒布新增的幾條校規，大家一定要嚴格遵守！」

 

「違反了校規就是壞學生，壞學生可是要受到懲罰的。」

 

我的目光落在了悄無聲息出現在課桌之上的白色紙張。

 

白底紅字，紅得像血，鮮豔刺眼。

 

3

 

校規 1：不得違反班主任的指令。

 

校規 2：無所事事的人是不被認可的，請努力學習，天天向上。

 

校規 3：未經班主任允許，不可進行無關學習的任何活動。

 

校規 4：學校的上課時間為當日凌晨 0 點至次日凌晨 0 點，請嚴格按照新課表時間上課。

 

校規 5：為了保持校園環境的幹淨衛生，建設……

 

校規 6：為督促學生學習，本校不開設體育……

 

校規 7：學習是學生的第一要務，滿分是……

 

紙張殘缺。

 

白色紙張下是一張新課表，黑框紅字，繁重的課程密密麻麻地排列其上，看久了令人頭昏腦漲。

 

除此之外，桌面上找不到另一張殘缺的紙張。

 

小竹晃動著碩大的貓咪身子在課桌之間跳來跳去，遺憾地告訴我。

 

所有人的校規都是殘缺的。

 

作為一名熱心腸的好學生，發現學校頒布的校規有疑似被人惡意撕毀的嫌疑，自當如實匯報。

 

於是我理直氣壯地舉起手示意。

 

「報告老師。」

 

班主任尖銳的目光刺到了我的身上，他的鼻翼動了動，仿佛是嗅到了什麼誘人味道，瞳孔猛地縮小，牙齒上下磕碰作響，貪婪的目光像是一隻餓極了的野獸，正對我垂延三尺。

 

怪談世界生存法則，不要輕易展現自己的存在感，否則極有可能被某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給纏上。

 

班主任貪婪的目光定睛盯我不放，上下打量的視線像是在思考我身上的哪個部位比較好吃。

 

好半天，他才從猙獰的臉上擠出一抹貪婪的笑。

 

「舉手提問，是個好孩子。」

 

我岿然不動，面不改色地繼續說道。

 

「報告老師，校規有殘缺。」

 

班主任頓時勃然大怒。

 

「殘缺，校規怎麼會殘缺？」

 

「太過分了，是哪個壞學生撕毀了校規？我要懲罰他。」

 

「我要把他那做壞事的手指一根根折斷，然而把他剝皮去骨，吞之入腹。」

 

班主任口中說著殘忍血腥的話，邁著重重的腳步在教室裡來回巡視。

 

「是誰？究竟是你們之中的誰？」

 

「壞學生，不要再裝了，自己站出來承認自己的錯誤，知錯就改，你還是老師的好學生。」

 

教室的溫度一時跌入冰點，壓抑籠罩在所有人的心頭，即使學生的理智被怪物蒙蔽了，可藏在心底的恐懼卻會本能地讓身體戰慄不止。

 

沒有任何人出聲，一室的沉默。

 

班主任見狀卻笑了起來，愉悅的嗓音粗糙嘶啞。

 

「既然壞孩子不願意站出來主動承認錯誤，那就一起來投票吧！」

 

「票數最多的人，就是撕毀校規的壞學生。」

 

「壞學生，是要受到懲罰的。」

 

我再一次舉起了手，萬眾矚目中從容不迫地說出自己的結論。

 

「老師，我已經找到撕毀校規的罪魁禍首了。」

 

班主任望著我笑眯了眼睛，口水不爭氣地從嘴角流下。

 

「哦？真是好學生，快告訴老師。」

 

「但是汙蔑了其他同學，老師是絕不會允許的。」

 

我指著班主任義正詞嚴道。

 

「撕毀校規，就是你。」

 

班主任霎時陰沉了臉色，一雙黑黢黢的眼眨也不眨地緊盯著我，目光中的陰暗仿佛要把我扒皮抽骨，吞噬殆盡。

 

他的腦袋慢慢地從嘴唇處裂開，碩大的啤酒肚像是充氣的氣球一樣慢慢變大，無數S狀悽慘的學生屍體在肚中面目猙獰，堆積如山。

 

交疊的學生屍體之中，有越來越多的手臂在其中汲取血肉，不斷生長，片刻時間，就紛紛從班主任巨大渾圓的肚子中鑽了出來。

 

這些手臂奇形怪狀，長短粗細不一，手上還拿著各種各樣的教具，有的是教鞭，有的三角尺，有的是新華字典、圓規、實驗瓶等，不可勝數。

 

唯一相同的是，每條手臂的手掌中央都長著一個比普通人還要大的嘴巴。

 

這些嘴巴張張合合，喋喋不休，怪異的聲調給人帶來極大的壓迫和恐懼，學生們忍不住痛苦地捂住耳朵躲在課桌之下，彎曲的脊梁被冷汗浸透。

 

「居然汙蔑老師，真是個壞學生，壞學生就應該得到應有的懲罰。」

 

「壞學生就應該被懲罰。」

 

「壞學生就應該被淘汰。」

 

「壞學生根本就不配出現在這個學校。」

 

眼前的怪物張開血盆大口，身上的手臂倏忽伸展，帶著一聲又一聲嚴厲的聲討向我抓來。

 

我站在擁擠的課桌之內，退無可退。

 

半空之中，一把鮮豔的紅色小洋傘不知何時在空中緩緩旋轉，優雅漂亮，輕飄飄地落在我的手中。

 

我睜著一雙無辜的眼，滿是不解。

 

「說謊話的怪物老師才應該得到懲罰。」

 

4

 

朝我襲來的手臂停在了我的眼前，動彈不得。

 

怪物嘴裡發出「呼哧呼哧」的巨大掙扎聲。

 

壞學生的屍體在巨大的怪物肚子裡翻湧掙扎。

 

下一秒，僵在我眼前的手臂緩緩收了回去，鋒利的五指插進怪物醜陋的皮膚之中，連綿不斷的撕爛聲響徹一室。

 

伴隨著怪物痛苦的嘶嚎聲，沾血的皮膚被手臂一塊一塊地剝下，鮮血淋漓。

 

大肚慢慢破開了一個大口，相互纏繞、交融的學生屍體從肚中爬了出來，抱住怪物的屍體大口啃咬。

 

奇形怪狀的手臂被扯下，根根指頭被扳斷，扔進嘴巴裡嘎吱作響。

 

莊嚴的講臺成為砧板，嘶嚎的怪物淪為任人宰割的牛羊，學生趴在老師的屍體上啃食。

 

鮮豔的血珠從講臺之上滾滾流下，差點澆在了路過的小竹身上。

 

小竹嫌棄地邁著貓步，三跳兩下、輕車熟路跳進我的懷裡。

 

我抹了抹布偶貓柔順的毛發，很好，沒有沾到鮮血，還是幹幹淨淨的小貓一隻。

 

講臺淪為怪物的餐桌，學生啃食著老師的屍體，無辜的學生們躲在課桌之下眼睜睜地目睹，有一種怪誕的詭異之感。

 

紅色的小洋傘籠罩著我，也籠罩著整個教室。

 

傘的世界，一切規則，皆可在一定範圍內更改。

 

其中一條怪談規則是，撕毀校規的「壞學生」應當得到懲罰。

 

借用傘的力量，規則被我更改為「撕毀校規的罪魁禍首應該得到懲罰」。

 

嘎吱嘎吱的咀嚼聲中，怪物屍體被學生啃食殆盡。

 

接著便是砰的一聲巨響，那些奇形怪狀的學生也倒在了講臺之上，沒了生息，唯有斑駁的血跡證明著這場盛宴。

 

叮鈴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