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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阿儀 3551 2025-05-13 13:5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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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是一隻相貌醜陋的狐狸精,卻對清冷神君起了妄念。


     


    他歷情劫,我跟下凡間。


     


    替他做羹湯,理家務。


     


    可我意外顯出原貌,嚇壞了他的青梅。


     


    長劍刺入心口,我有點難過。


     


    我想,凡間的肅羽神君對我不好。


     


    這救命之恩,也算報完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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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丘的狐狸精沒出過我這麼醜的。


     


    娘生我那天紫氣盈室,驚動了女君。


     


    女君覺得我必是貴子,等在產房外,準備將我收為徒兒,親自培養。


     


    君上都來了,臣子必得跟上。


     


    小小的院子外,人越聚越多。


     


    於是整個狐界貴族,都看見了我的醜臉。


     


    2


     


    我在水邊洗身上的血。


     


    對著湖水看了看,其實也算不得多難看。


     


    但狐族以靈根定容貌。


     


    越是有修行天賦,出生時越是美貌。


     


    我這樣的,確實廢。


     


    女君尤其生氣。


     


    坐著仙鶴起駕,一日千裡趕到了我家所在的小村莊。


     


    結果看到隻醜貨。


     


    她當場拂袖而去。


     


    我家成了人人都能踩一腳的賤民。


     


    今日添傷六道,比昨天少一道。


     


    我耐心地洗去腿上的砂石,後背炸痛。


     


    一群少年擁著一個白胡子老頭,指著我。


     


    「找到了。把她抓去,絕對沒有人管。她父母早就不要她了。」


     


    我心頭爬起不好的預感。


     


    跑。


     


    幾乎是起身的瞬間,強大的吸力將我禁錮。


     


    「青丘狐的生魂做祭品,這一爐藥品質必然上佳。」


     


    老叟興奮難抑,拂衣坐下。


     


    巨大的爐鼎憑空出現,重重地砸在地上。


     


    我被禁錮著懸在空中,爐中熱度灼得肌膚發燙。


     


    「救……」


     


    說不出話。


     


    無形的力封堵在喉頭,四肢仿佛在夢中,不論如何都使不出力。


     


    灼熱感燒來,我維持不住人形。


     


    皮毛焦透。


     


    五指中似是有針尖刺入,還在不斷往指甲縫中擠進。


     


    轟!


     


    爐鼎爆裂。


     


    燒痛感消失,我直直地墜進一個懷抱。


     


    冰冷軟緞似水般柔滑,他環臂託著我,既妥帖又安穩。


     


    「煉化生魂,好生放肆。」


     


    那仙人開口了。


     


    雷訣並發,齊齊劈砍而去。


     


    老叟同少年的驚恐尖叫都沉入虛無。


     


    最後的念頭很簡單。


     


    有人來救我了。


     


    我一定會報答他。


     


    醒來時,渾身的傷奇跡般地好全了。


     


    放在身邊的,還有一枚藥瓶。


     


    如今我的救命恩人要歷情劫了。


     


    這便是我要下凡的理由。


     


    我跪在司命殿前,揮刀斬下一尾。


     


    「求大人全我心願,願贈狐尾,為大人祝壽!」


     


    司命星君愕然看著那柄狐尾,終究還是替我鋪了路。


     


    3


     


    凡間的八年一晃而過。


     


    神君在凡間姓蕭。


     


    名不曾改,面貌亦不曾改。


     


    所以我見他的第一面,就認出來了。


     


    街坊都笑,說我在街上買了個賣身葬父的無用相公。


     


    但我隻覺得歡喜,每日磨豆腐的力氣都大了。


     


    這八年裡同他度過的每一秒,都是我求來的。


     


    肅羽推開竹門,身上蓑衣湿透。


     


    「儀娘,外頭雨大,今日便不要出門了。」


     


    他抖去肩上的水,將懷中尚且溫熱的面餅遞來。


     


    我忙替他拭去雨水,卻聽他狀似不經意地提起。


     


    「家中可還有餘錢?過幾日需採買紙筆。」


     


    他專心讀書,入賬、出賬,都是我在管。


     


    餘錢,很難。


     


    凡間用不得術法,一分一釐都需親手賺來。


     


    我問:「還需多少?」


     


    他沉默了一會兒:「五兩銀。」


     


    五兩銀。


     


    便是我將石磨磨破,也攢不出這麼多。


     


    我掩下難色,應下:「你放心準備春闱便是。」


     


    他松了口氣。


     


    張臂將我摟緊,神色愧疚。


     


    「儀娘,若不是你,我不曾想過今生還能重回書院。」


     


    我伏在他肩側,隱秘的甜一絲絲地泛起來。


     


    「你會嫌我難看嗎?」我問。


     


    他一愣,似是詫異。


     


    「難看?」他掐了掐我的臉,「四鄰八舍,誰不誇豆腐娘子貌美?」


     


    模糊銅鏡裡,映出一張美人臉。


     


    與我的原貌完全不同。


     


    隻有在這一秒,我才覺得自己不算褻瀆了他。


     


    雨聲噼啪,將竹屋砸得很響。


     


    買他回來時,這屋子隻有一間。


     


    現今擴成了四間,也算是體體面面的住處。


     


    我指著窗戶撒嬌。


     


    「待你高中,記得給我換個三進的院子。窗外還要種滿山茶花。」


     


    他神色認真,點頭。


     


    「儀娘信我,絕不相負。」


     


    我不受控地湧起歡喜,紅了眼。


     


    春闱將至。


     


    肅羽急著用錢,我隻好昏天黑地地做工。


     


    白日照舊賣豆腐,夜裡還能做做繡品。


     


    他讀書我刺繡,一支蠟燭兩處用,不浪費。


     


    連綿春雨。


     


    我推著豆腐攤往外走,路上泥濘不堪。


     


    好在上了青石板街後,便好走許多。


     


    還沒到固定的攤位,細汗已滲出額前。


     


    一柄扇子攔住了去路。


     


    「豆腐娘子又來了?」


     


    扇子後露出一張肥頭大耳的臉。


     


    郾城一霸,謝屠夫。


     


    前年飢荒靠著賣肉掙了大錢,幾年來四處買妾不說,還勾搭良家女。


     


    我不怕他,也不想同他糾纏。


     


    畢竟展露仙術,會讓我被天道抓回。


     


    我還想再陪肅羽久些。


     


    小攤繞過他繼續往前推。


     


    謝屠夫喂了一聲,火氣直冒。


     


    「溫娘子,整天守著你那個白面書生有什麼意思?他能給你多切二兩肉吃嗎?瞧瞧,逼得一個細弱姑娘支豆腐攤養他,你倒不如嫁我做妾,不對,平妻也行!」


     


    我搶過他的扇子,插在腰間,指著他罵。


     


    「我夫君是正兒八經的舉人,若不是攤上朝野動亂,早就有了官身。若他春闱考中,第一個回來砍你的頭!」


     


    他的臉色青了又白,恨恨拂袖而去。


     


    那柄扇子還卡在我身上,他忘了拿。


     


    劫他的富,濟我這個貧。


     


    挺好。


     


    我立馬去當鋪當了扇子,竟值十二兩銀子。


     


    看來那扇子扇面上是真金。


     


    我高高興興地收好銀兩,叫賣起豆腐。


     


    「李嬸子?您媳婦兒剛生,這豆腐給您減五文錢。」


     


    我一邊切一邊裝,視線掃過路過每個可能買豆腐的人。


     


    李嬸買完豆腐,在攤子旁同我說嘴。


     


    瓜子一磕,就講起四鄰八卦。


     


    「劉家巷子那前幾日來了個漂亮姑娘,溫娘子不要嫌我多嘴,那孟稚姑娘比起你也不差!頭發烏油油……咦?」


     


    她停下嘴,小指指向街對面的玉器店。


     


    一男一女,並肩走出。


     


    油紙傘撐起,隔絕了細密的雨。


     


    那公子垂目低語,指尖極繾綣地掠過姑娘發絲,又緩緩收回。


     


    我手臂不受控地開始抖。


     


    李嬸疑惑地看向我:「那不是你家蕭郎君嗎?身邊怎麼還有個姑娘?」


     


    我勉強地扯出笑意:「那是他妹子。」


     


    「這樣啊?」


     


    李嬸恍然大悟地點點頭,一拍手。


     


    「那就是劉家巷來的孟稚姑娘呀,原是你家夫君的親戚?真是妙人,想求娶她的人家可不少。你同你夫君問問,他妹子可許人家了?」


     


    李嬸的聲音越來越遠。


     


    仿佛隔了透明膜,外界的聲響都消失了。


     


    我一動不動,盯著不遠處情深意切的男女。


     


    自虐般掐緊了手心。


     


    想看得再清楚一些。


     


    想象中,我應該砸了豆腐攤,氣勢洶洶地S到他們面前,提著蕭肅羽的衣領子走。


     


    但事實上。


     


    我悄悄地推著小車,逃得很狼狽。


     


    蕭肅羽回來得晚。


     


    他說因雨,夫子多留了幾個學生講學。


     


    我笑笑,問他餓不餓。


     


    他說不餓,從懷中變戲法似的變出餅給我吃。


     


    我接過熱餅,卻演不動歡喜恩愛的戲碼。


     


    他白日和那姑娘交心,晚上還記得給我帶一份吃食。


     


    甚至過了許久,還是熱的。


     


    想來為了保溫,跑得應該很快。


     


    衣衫上的點點泥水大概可以佐證。


     


    我頭一回想不清楚事。


     


    他的心到底可以裝幾個人?


     


    他的笑也慢慢褪去,化為疑惑的擔憂。


     


    「儀娘?」他握住我的手,「怎麼了?」


     


    我對著他的眼睛看了半晌。


     


    或許是我想多了,那姑娘當真隻是他的友人呢?


     


    「你……」


     


    我壓不住疑問。


     


    「你可認識劉家巷子新搬來的孟稚姑娘?」


     


    他眼神有一瞬躲閃,反問:「問這個做什麼?」


     


    我心口慢慢涼下去。


     


    「不少人想求娶她,缺個搭線說媒的。」我看著他,「我想著,你出門多,或許認識。」


     


    他抿緊唇,神色發寒。


     


    「並不認識。說媒搭橋的事,恕我做不來。」


     


    是做不來,還是不想做呢?


     


    我在心裡問他。


     


    空氣莫名地沉冷。


     


    「春闱重要,你好好準備吧。」


     


    我自香囊中取出十兩銀子,遞給他。


     


    似也覺得方才語氣太衝,他面上有愧,執起我的手捂在心口。


     


    掌心下,心髒跳動有力。


     


    「儀娘,」他眸色堅定,「能得你相伴,幸甚。」


     


    我埋在他懷中,說服了自己。


     


    相伴多年,我應該信他才是。


     


    肅羽在我身側,呼吸均勻。


     


    可夜雨敲窗驟。


     


    清晨春雨梨花間情深意切的一幕,不受控地浮現。


     


    仿若滾水注茶,杯底沉渣反反復復攪起又落下。


     


    4


     


    春闱將近。


     


    我有私心。


     


    銀錢足夠維持兩個月的生計,我收了豆腐攤,一門心思守著他。


     


    他亦歡喜,在書房中替我也設了案幾。


     


    他讀經,我便在一旁揀些有意思的書看。


     


    一翻,卻翻到了佛經。


     


    京中士子熱衷佛學的不多。


     


    我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很快又替他找好了理由。


     


    畢竟他在天上是神君,在「之乎者也」之前,就先讀過「如是我聞」。


     


    粗翻幾頁,注釋不少。


     


    字跡有粗有細,細者娟秀。


     


    書被合上。


     


    「儀娘對佛經感興趣?」


     


    他驚訝一笑,不著痕跡地將經文收走。


     


    「這經書是我友人寄放,若你喜歡,改日我替你買幾本易懂些的。」


     


    可我還什麼都沒問。


     


    他笑得不自然,絮絮同我講那同窗的糗事。


     


    我沒告訴他,他心虛時,話會比平日多。


     


    「你餓不餓?」我看著他,心口麻木,「我去買些菜。」


     


    走在街上,我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心虛的是他,為何落荒而逃的是我?


     


    馬車從我身邊擦過。


     


    馬夫回頭罵我:「沒長眼睛啊!」


     


    好像是沒長。


     


    八年時日,我還看不清他的心意。


     


    情情愛愛,抵不過一餐飯。


     


    我挎著小籃,細細選著蔬果。


     


    鮮魚上市,價錢降了不少。


     


    芫荽小蔥燉鯽魚,加幾片姜一滾,最是滋補。


     


    以往每次燉湯,肅羽都會從書房摸來。


     


    一路嗅,一路嘆,再從身後抱住我。


     


    「若能得你親手燉的魚湯送終,斷頭飯也吃得。」


     


    我便在添柴的間隙罵他一句。


     


    攤販給我揀了肥魚,三下五除二去鱗。


     


    我順帶著買了香料、蔥姜,便往回走。


     


    去小院的泥路上,還有道惶急的腳印。


     


    愈走愈近,哭聲愈柔。


     


    聲音的源頭是竹屋。


     


    我不敢聽,腳卻又一步步邁過去。


     


    「阿稚松手!我已有家室,你這又是何苦?」


     


    「肅羽哥哥,我好不容易才到泸州來尋你,你要我回去嗎?」


     


    嬌鶯啼柳,梨花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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