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卓天賜坐在那裡，眼神沉沉，他突然一笑：「可是你活著啊，你身上沒有傷疤，都過去五年了！警察憑什麼信你啊？憑你編的故事？」
我突兀地轉了話題：「對了，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
「瀟瀟讓我轉達你，下次別這麼天真了，幾張用 AI 合成的照片就能把你迷得神魂顛倒。還有，那些被你勒索過的學生已經聯合起來報警了。就算我編的是故事，你應該還要在這裡待不少日子。」
聽到我提起瀟瀟，他轉瞬之間已經全然明白了。
卓天賜「砰」的一下要站起來，卻被手銬綁得結實，轟然大響回蕩在見面室裡。
「賤人、賤人！你們兩個賤人！」
兩個警察衝進來，把他的臉按在桌子上，他面目猙獰，摩擦在桌子上，口水止不住流淌。
我施施然站起來：「警察先生，我要報案，我懷疑我的妹妹卓大妮的S不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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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天賜驀然抬頭，SS地盯著我。
我莞爾一笑：「別這麼看著我。做姐姐的，不就是要為小的著想？」
11
警官你好，我叫卓越。
我的父親是一位赫赫有名的企業家，與他的財富榜位次一樣知名的，是他混亂的感情史。
我有很多兄弟姐妹，他們和我有不同的母親。唯獨有一個不一樣，是我的同胞妹妹，卓然。
我對卓然的印象已經模糊不清了，隻記得那一天我和她牽著的手被人群擠散，此後十五年，我再也沒見過她。
可能正是因為她的失蹤，父親升起了那麼一丁點的憐惜，我被接回了卓家，以大小姐的身份長大。
直到十八歲那一年，我在學校裡見到了她。
她穿著灰撲撲的衣服，有和我相似的眼睛和面容，隻是身形微縮，帶著土氣。
我和她對上眼的時候，天地間的光影濃縮於一線，我身上柔軟而貼身的衣服在這一刻顯得格外扎人。
我從幹澀的喉嚨裡擠出她的名字：「小然？」
她隻是懵懂看我：「我是卓大妮。」
或許姐妹天生就有默契，分開很多年也能重回親密。
她對我講她的親人，父母沒有多少錢，但也一路讓她讀書到了這裡。
十三歲的弟弟有時候很調皮，但年紀還小，還有改的機會。
最後，我決定在國慶假期的時候跟她回家一趟。
她的家鄉在一個偏遠的村莊，火車和大巴隻能到鎮子。
我在小鎮上被雨淋湿了衣服，買衣服的時候心念一動，買下兩條一樣的黃色碎花連衣裙。
「小然，你記得嗎？小的時候我們也有一條一模一樣的黃色碎花連衣裙。」
我看著站在我身前的女孩，相似的容顏，相似的眉眼，似乎像在照鏡子。
她羞澀地抿出一個笑，有些不習慣地扯了扯衣角：「姐姐，我給你買瓶飲料，你在這裡等我。」
我點點頭，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突然身後竄出來一個小男孩，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咧開嘴笑：「姐！你怎麼回來啦？」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感覺頭昏腦漲到想要吐，最後的意識還停留在和卓天賜說話時，身後突然捂上來的毛巾。
我的嘴巴被毛巾堵S，隻能發出無力的嗚嗚聲。手腳也被捆住，像豬猡一樣歪倒在髒兮兮的床上。
綁我的男人覺得我已經無路可逃，這個時候背對著我和卓天賜喝酒。
「我手頭錢也不多，一萬。」那個男人從兜裡取出錢，蘸著唾沫數了好幾遍，才戀戀不舍地遞給卓天賜，「要不是卓大妮上了個大學，變好看了，我最多給八千。」
卓天賜醉醺醺地，眼睛也都不再聚焦，他嘿嘿笑著：「剛子哥，不對，以後你就是我姐夫了。等明天你就去我家提親，我爸媽肯定會同意的。」
跛子李轉身朝床鋪走來，我嚇得閉緊雙眼，隻能感受到靠近的酒氣和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跳。
「那我就先走了，你和我姐做夫妻吧。」卓天賜暈乎乎地向外走。
我睜開眼對上想伸手的跛子李，用盡全部力氣撞向他的臉，清脆一聲響，跛子李捂著眼睛怒吼一聲，卓天賜聞聲回頭。
掙扎中腳上的繩子松開了，我拔腿向外跑，卻被卓天賜一把拽住頭發。
頭皮刺痛，我回頭，撞進他怒意勃發的眼神。
那不是一個卓然口中十三歲的孩子該有的，那是惡意的、扭曲的、流淌著毒液的眼神。
我被他一把甩到桌腳，磕到的腦袋汩汩淌出溫熱的血，我愈發頭昏腦漲。
卓天賜高高舉起手裡的凳子，就要砸下來。我緊緊閉上眼。
「砰」的一聲，外面的暴雨聲在一瞬間倒灌進房子，我聽見有人倒地的聲音。睜開眼時，一抹黃色映入眼簾。
卓然急促地小口喘息著，手裡舉著一塊石頭，身上的連衣裙被暴雨打湿，緊緊地貼在身上。
她的眼眶裡盛著要掉不掉的淚，滿是驚恐。
她小聲喊：「姐姐……」
我們相互扶持著，跌跌撞撞地向外跑。
外面暴雨如注，像是要倒灌淹沒天地。
沒跑出兩步，身後就傳來卓天賜的喊聲，我回頭看到他捂著額頭跑出來。
卓然拉著我的手在一瞬間收緊了，她壓著聲音說：「姐姐，你躲起來，我引開他們。」
我張口想阻攔，卻又頭暈起來，再一眨眼，她就墜著卓天賜的影子消失在雨幕裡。
我躲了很久，躲到渾身湿透、暴雨初歇的時候，才摸索著走到山下，路上無數草葉劃傷身體，我的額頭滾燙。
當我終於回到人聲鼎沸的世界時，我暈倒在地上，楚謙抱住我墜落的身體。他是我的保鏢，這次我出事，他應該也很緊張。
高燒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我對楚謙說了發生的事，那夜的事情在腦海裡影影綽綽記不太清楚了，但我記得卓然毅然決然引開卓天賜的背影。
楚謙僱人在山裡找了三日，最後在山崖下找到了卓然的屍體。
楚謙告訴我卓家人一切如常，就好像從來不知道這件事。
「那怎麼辦呢？」我喃喃道，卓然的黃色碎花連衣裙在黑色的泥土裡亮得扎眼。
「卓天賜還不到十四。」那是一個作惡都會被無限寬容的年齡。
「我們沒有證據。」暴雨衝刷掉了一切證據，掩埋了罪惡。
「卓然，你想報仇嗎？」我輕輕撫摸過她蒼白的嘴唇。
「可是小然，我想。」
後來的五年如白駒過隙，溜得飛快，我成功壓住那一群兄弟姐妹，繼承了父親的集團。
隨手拋下的一點兒誘餌就能讓跛子李咬鉤，從此鐵窗望月。
直到我做好所有準備，一間安裝了高清攝像頭準備出租的房子作為舞臺，一群收了錢就會說出我想聽的話的人作為演員，一條牽好繩子隻等卓天賜引頸就戮的陷阱。
和一個已經讓復仇之火在心底沉默燃燒了五年的，姐姐。
做好一切準備後，我遞出了我的地址，推開會議室的大門，驚愕地看向找到我的父母和弟弟。
「爸，媽，天賜，你們怎麼來了。」
12
「卓越女士，這就是你所有要陳述的內容了是嗎？請您在筆錄上籤字。」
我接過筆，行雲流水籤下自己的名字。
「警官。」我咬一下唇，然後開口。
「還有什麼事嗎？」
「我覺得當年我妹妹的走失，也不是意外。我懷疑卓家夫妻跟當年的拐賣團伙有關。」
那些私家偵探查到的線索無法成為定罪的證據，也可以再添一把火。
警察神色一凜：「請放心，卓越女士，我們會詳查的。」
走出警局的時候，楚謙在車旁等我，他微微彎腰，靠近我。
「卓家夫妻想回老家躲著，但催債的人跟了過去，把他們家已經搬空了。卓家夫妻在村裡名聲臭了，待不下去又回來了。」
我頷首：「正好，過兩天警方也要找他們。」
楚謙的手微微一動，一本泛黃的本子出現在我眼前：「他們搬東西的時候，發現了這個，我覺得您會想看一看。」
我心念一動，翻開那本薄薄的本子，娟秀的字跡躍然紙上。
【五月二十七日，天氣晴。天賜把墨水灑了一地，騙爸媽是我撒的，我被打了一巴掌。後來小林哥說他看到了，爸媽才知道真相。他們說我做得好，好姐姐要保護弟弟。可是我沒有承認過啊！】
【六月三日，天氣陰。天賜偷走了我攢了很久的錢，我想買一個新的日記本。算了，還是少寫一點，重新攢吧。】
【七月十二日，天氣雨。我沒帶傘，放學的時候看到隔壁班的初春姐姐給小夏妹妹打傘，她們挽著胳膊回去了。我也想要一個姐姐。】
泛黃的紙張被捏得微皺，夏末最後一絲炎熱的光落在我的眼底，生生發疼。
我好像看到兩個穿著黃色碎花裙的小姑娘，牽著手蹦蹦跳跳，向著遠方去了。
番外：
我叫卓越。但我一共有過三個名字。
我不太喜歡學習，但我知道, 學習是我唯一的出路。
我也不想當一個好姐姐，但我知道, 姐姐是我唯一存在價值的身份。
楚謙看了一眼三個人走過的地方，地上一片狼藉，咖啡機旁的方糖盒子被人匆匆抓了一把，碎末四散。
「但三」當我用盡所有力氣爬出那座吃人的山時, 我就是一個全新的我了。
因為受傷嚴重，我用了很久時間做醫美、植皮, 又用了很久的時間重新學習腦海裡不記得的東西。
但我仍然記得我在鎮子上醫院醒來時，守在我身邊的男人。
他說他叫楚謙, 之前的保鏢因為我受傷的事情, 已經被我那大發雷霆的父親全部遣散了, 而他是我的新保鏢。
他有些為難地看著我：「卓越小姐，雖然現在您的身邊沒有熟悉的人, 但您可以完全信任我, 我會保護您的安全。」
於是本來要說出口的話，被我咽下喉嚨, 我用沙啞的嗓音問父親去了哪兒。
楚謙說：「卓先生現在在法國談一樁非常重要的生意, 雖然可能要半年後才會回來, 但他讓我轉告您, 他非常想念您。
「如果您現在覺得還好的話, 我就通知私人飛機來接您回海市，那邊的醫療系統更好一些。」
我看著他俊美的臉龐，漂亮的眼睛裡倒映著我從沒見過的世界。
法國、大生意、私人飛機……所有我隻有聽聞、未曾觸摸過的世界向我展開。
讓人心動的安全感包裹住了我, 我緩緩眨了眨眼：「那你陪我去山裡找一個人吧，我的妹妹……卓然。」
後來……
我的思緒被開門聲打斷, 楚謙穿著睡袍走過來，半跪在我腳邊, 為我捏著小腿。
我晃了晃手裡的紅酒杯, 沉鬱的酒液發出香氣。
「剛才收到一個不幸的消息，卓天賜在獄中與人發生衝突，在餐廳被人用叉子捅穿了腦袋。」楚謙緩緩揉捏著我的小腿肌肉，眼神裡是溫柔的順從。
我露出一些遺憾的表情：「那可真不幸，然後呢, S了嗎？」
「很遺憾, 好像隻是瞎了一隻眼, 但因為中樞神經受影響, 應該也活不了很久了。」
楚謙輕輕吻了一下我的腳背，繼續說：「另外，卓家夫妻是拐賣集團的幫兇, 也判了十二年。進去之前那幫要債的把卓強的腿打斷了, 送醫有些晚，估計也會終身殘疾。」
我心情大好, 喝下一口酒, 感覺有些微醺了。
後來嘛……後來的事情沒什麼好說的。
我用自己對那三個人的了解，編了一個天衣無縫的籠子，邀請他們進來，迎接毀滅的結局。
而我, 我這一生有過三個名字。
三歲前我叫卓然，十八歲前他們叫我卓大妮。
但從今往後，我就是卓越。
本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