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青壯各有分工，清理淤積或是修建堤壩，引流河水。
每日活量按數憑質完成，便可得到一家人相應的當日糧食。
後來，有民婦、甚至還有兒童加入進來。
他們做些力所能及的，通過自己的雙手期待重建家園。
雖是累些，可這官民同心的樣子可真好。
趙舟給我遞來一碗茶水，便有百姓在一旁起哄，看起了熱鬧。
「太子與王妃可真是般配，太子殿下一看就是會疼人的，兩人心地也好，一心為著咱們。」
我連忙揮著泥手，想要解釋，卻不小心將泥點濺到了趙舟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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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片哄笑。
趙舟不以為意，用袖子一把抹了個幹淨「讓他們樂呵樂呵吧！本王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啊。
他好似看出來了似的，笑著打趣「江大人給薛照和離書的事情滿朝皆知，像您這樣的女中豪傑，想必更不會在乎這區區流言了吧！」
我抬頭，抹了一把汗，倒是十分傲嬌「那是自然。」
他一頓輕笑。
等下，怎麼好似被他套進去了。
他從我的手中接過碗，突然鄭重其事起來「江绾，未來我們或可一路同行。」
他話沒說透，我也沒理解透。
盯了他半晌，連忙招手謝絕「不了、不了。」
已經吃過男人這樣一次虧，絕不能再上第二次當。
後來事實證明，真的是我想多了。
順當日子沒持續多久，實際困難就來到了眼前。
糧食不夠了。
眼前是活生生的人，每日大量的勞動，都是要吃飯的。
況且，眼下災民的心境很是脆弱。
知縣作孽在前，他們對朝廷很是不信任。
又過了三天，趙舟集結了些人馬，準備帶著知縣趁著夜色S上山去。
可是知縣，卻是不見了。
因為他啊，早被我暗地裡提走了。
12
糧食果真自己走到了嘴邊。
阿姐帶人來時，迎接她的是兩旁災民的歡呼聲。
腳帶镣銬的山賊，她壓了有兩百多。
有的百姓甚至衝上前去踹上兩腳，大聲叫罵。
「就是你，擄走了我的女兒，你個S千刀的，好在老天有眼。」
她側身下馬，將知縣一把推到了趙舟面前「殿下，此處山賊耳目眾多，绾绾沒辦法告訴您實情，我們背著您演了一出大戲，還望您不要見怪。」
趙舟看了我一眼，半天才反過悶來，笑出了聲。
「好啊，江大人怪不得跟我拍著胸脯保證糧食會送到嘴邊來，你們連我都騙過去了，若是你再晚來一些，恐怕我是真要S上土匪山了。」
阿姐攬過我的肩膀「江家的女兒，沒有一個差的！」
趙舟也贊許，伸出了大拇指「江大人教女有方，兩位千金都是國之棟梁。」
眾人一片歡笑。
太子安排著這伙山賊與知縣的處置，決定即刻押送回京，重肅官場清風。
話還未了，隻見有一個人撥開隊伍，從裡面逆流鑽了出來。
我被嚇了一跳。
此人是衝著我來的。
阿姐眼識快，劍柄搗在了此人的心窩處，又一個下絆腿，將這人順勢踩在腳下。
他忍著疼痛還是睜眼向我。
「绾绾，你有沒有事啊！」
我定睛一看，是薛照。
阿姐不相信，連忙蹲身看他「你不會是跟著我的隊伍來的吧？」
他未置可否，隻是不停地看我。
「看來當日那一腳是踹得輕了，竟這麼快就能蹿會蹦的了，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許來煩我妹妹嗎？你來找打嗎？」說著阿姐舉起拳頭又要抡下去。
趙舟笑攔了下來，慢慢扶起了薛照。
「他們的事情，讓他們自己說。」
爾後他又冷下臉來警告「江大人現在可是朝中肱骨，為著百姓在這兒熬了幾個日夜了身子疲累，你可不許氣她。」
13
他左右還是那些話。
他努力解釋著從前，可我已經沒耐心再聽了。
「绾绾，我承認我以前是欽慕過你阿姐，我覺得她自由、灑脫，非同一般女子。」
「可這些日子在京中，日日在朝堂上聽到你的治水之功，聽到滿朝文武對你的大加贊賞。我才發現，明珠一直都在我的身邊，隻是我太過愚昧，未及時認得出來。」
他還是不明白。
「薛照，喜歡一個人並不是要看他的高光點，也要去看那最低處。」
我和他邊走邊說「在這兒待了三個多月，認清了這個世界上除了生S以外都是小事，這個世界上不止有情愛，還有很多有意義的東西值得我們去追尋。」
「我現在已經不怪你了，你也無需自責，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話已至此，別無其他。
他忽的頓住了腳步。
再三詢問「绾绾，你當真不要我了嗎？你為什麼，連個改過的機會都不給我呢？」
說來神奇，這三個月仿佛讓我重活了一次一般。
心中已不怨，又何來該過的機會呢。
「薛大人，往前看吧！」
我在前面走著，又將那句話重復了一遍。
然而，卻被「撲通」一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薛照跳河了。
這種軟骨頭，我當年怎麼會看上他？實在想不明白。
我下身撈他，他還是怕水，到了水中四肢無力。
他也不掙扎，看樣子是淨等著S。
好歹水流不急，我將他撈了上來。
我痛罵一聲「薛照你記住，今日，便是還了當日那一劍之恩，從此之後，我們便是兩清。」
「你要是再跳，我斷不會下水救你。」
「隻是你記住，這是你母親葬身的地方，你現在如此行事，怕是辜負了她當日的拼命託舉。」
「薛照，有生之年做個好官，為這片百姓，做點力所能及的好事吧，也算……也算是告慰了你在天之靈的母親。」
說完，我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14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在薛照跳河發燒的當晚，知縣S在了大牢之中。
貪贓賑糧的關鍵人物，還沒來得及押送回京，就這樣S了。
我蹲身去看時，隻見這知縣胸口的獻血順著尖刃仍在湍湍往外流。
如此看來，事發並不久。
可在這期間，人流湍雜。
調查一番，每個人都各自忙碌在自己的崗位上，看起來是鐵板一塊。
我暗嘆一口氣，鐵欄外烏雲遮月，這天越發黑了。
可這天下，從來就沒有不透風的牆。
我回屋時，阿姐正坐在燈下看兵書，見我回來，才困倦地揉了揉眼睛。
「可有頭緒？」
我失望地搖了搖頭。
沒有確切結果之前，無論對誰也不能吐之而後快。
「你們文人的事真麻煩，爾虞我詐自己人坑自己人，還是我的北境好啊！」她猛地打了個哈欠卷被上床，臨了又囑咐了我一句「阿绾，今夜早些睡，天大的事明天再說！」
「好。」我應了下來，讓她寬心。
可今晚，真的能睡個好覺嗎？
夜半驚醒我的，是窗外的烈烈大火。
小廝拼命砸門「大人，大人，不好了，走水了。」
待到我和阿姐趕向現場時，大火已經蔓延了三座屋舍。
而知縣的書房主屋，燒了個梁倒牆歪，片刻間根本剩不下什麼。
姍姍而來的趙舟，身上還背著正在呼呼大睡的薛照。
「怎麼沒人去救薛大人，眼看大火就燒到了他那邊，若是再晚些……」
「燒S拉倒！」阿姐接過話來，又不客氣地深挖了他一眼。
我伸手撫上他時，額間還是燙燙的。
第二日緩緩醒來的薛照，在聽說了昨晚的事情以後，心中不免一驚，又向著大伙兒表示了歉意，發飯施粥大包大攬一氣呵成。
阿姐在一旁抱劍冷眼相看，暗罵薛照「多假惺惺一人。」
薛照也充耳不聞，倒是樂在其中「我能多做些就多做些，他們，都是苦命的人；這一點上我和绾绾一直都是一致的。」
他指著臺下正在勞作的那些災民。
可是，薛照，你當真覺得他們苦嗎？
事情表面是越來越好，可押送回京的那些山匪，一個個接二連三地S在了路上。
15
也是像我生辰那樣的黃昏，我派兵圍了薛照的院子。
「绾绾，你這是做什麼？」他猛地驚起。
我不緊不慢地坐了下來。
「薛照，此處就我們二人，事到如今你還要裝嗎？」
我將一個破爛的荷包和一封書信扔到了他的面前。
「這些，你可認得？」
「這……」他眉頭緊皺，竟還在裝。
「這是我的荷包，我以為是這幾日幹活丟到了別處，绾绾是從哪裡找到的！」
這是一個金絲荷包，是我當年親手繡給他的，裡面的杜若，更是我親手曬幹的，每一個的樣子，我都記得清楚。
我靜靜看著他演，冷笑出聲「這是從知縣徐巍手裡找到的，臨S前他手裡緊抓著的，就是這個荷包。」
事已至此，他竟開口還要狡辯。
「薛照！」我喝住他「鐵證就在眼前，你還說些什麼，你看看地上那些信，是不是你薛大人的親筆啊！」
這是薛照與徐巍的來往書信，是從徐巍郊外的房子找到的，就算薛照急不可耐地燒了他的書房，想要一勞永逸的消滅證據，他卻不料徐巍在城外暗地裡留下了這些東西。
這些年，由著徐巍從這裡作威作福，暗地裡薛照得了他不少好處。
錢糧珠寶無數，書信各有記載。
「薛照，你何以走到這一步啊？」
證據就在眼前，他終是認了。
不屑冷笑道「绾绾，那又怎樣？朝中缺我這一個貪官嗎？上到一品大員，下到九品小官，有誰不貪啊！」
「怎的？就因為我出身低，他們就貪得，我卻貪不得。」
他瘋了，已然失了自己的初心。
「你忘了，你從前跟我說過你是最痛恨這些人的，你也立志說過，要做一個為國為民的好官啊……」
他痛泣出聲「绾绾，你不知道，我餓怕了，也窮怕了，我得抓在手裡，心裡才能踏實。」
所以呢？所以你就變成了兒時痛恨的劊子手，繼續折辱小時候的自己。
千千萬萬個痛失親人的幼童，那都是你啊。
他不以為然, 整了整情緒接著道出口「事情到了這一步，就算S我也是不怕的, 绾绾有你陪，你陪我好不好？」
他箍住我的肩膀, 自知難逃一S。
隻是不斷祈求我，要我陪他上路。
他從腰間拿出利刃挾著我往外走, 可外面卻被官兵圍得水泄不通。
「绾绾, 這下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 我們去找我阿娘好不好，她就在外面呢！」
他笑得駭人。
「薛照, 回頭吧好不好？」
他隻是大笑「绾绾，永遠不要回頭，回頭路太難走了。」
我們沒出這個院子, 薛照就被提前埋伏好的阿姐一箭射穿了喉嚨。
鮮血浸透了衣襟, 溢滿口鼻, 吐字甚是不清。
「绾……绾绾, 我……回…家…了」
他手握杜若的那隻手, 忽的松開了, 隻不過還沒有交到我的手上，便又重重落了下去。
「绾绾你看，這些都是我買給你的，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所以就都挑了一個。」
「【我」16
又是三個月，工程初成。
其餘人等全部撤回, 留我一人做善後工作, 幫著他們重建家園。
我回京那日, 百姓熱淚相送，馬車裡面塞滿了山核桃和蜜香。
在他們眼裡，這是最好的東西了。
他們，也是真心愛我。
「江大人, 有空回來看看我們。」
我的眼眶裹著淚上了車，這片土地，這些人，都真好！
臨走前，我扔了一束花到了河裡，河水靜謐無聲，像是慈愛的母親一般載著鮮花在河水中間蕩漾。
「薛大人, 你應該……見到阿娘了吧？」
大殿之上，因為治水有功，我被封了工部侍郎, 也是開朝以來的第一位女官。
後來, 阿姐回了北境, 她說京中太悶，她不喜歡。
她像是老鷹, 隻有在北境才是真正活著。
文帝十五年，先皇壽終正寢, 趙舟順利繼位。
他廣開河道, 修繕水利, 施行仁政，百姓安居樂業。
屆時他站到我的身側「江大人，順道嗎？可否一路走？」
我笑回他「是, 天地廣闊，河山俊秀，大有可為。」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