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罵完，便摔門而去。
我替媽媽收拾好行李，把她接到了我家。
老公雖然面露不悅，卻也不敢說些什麼。
畢竟這房子是我靠自己打拼下來的。
過了一段時間，我趁著女兒放長假，帶著她和媽媽一起出去旅遊。
她被困在小屋子裡那麼長時間，總要出去見識更為廣闊的天地。
我們一起去賞煙雨江南，一起去看桂林山水，一起遊覽鳳凰古城，一起走過遼闊草原。
直到回程當晚，爸爸終於給媽媽打來第一通電話。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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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得開心嗎？」
我坐在一旁，聽著電話那頭的聲音。
媽媽漫不經心道：
「開心，如果沒有你這通電話，我會更開心。」
我爸聽後，微微不耐煩道：
「瑤瑤，差不多得了。」
「明天飛機落地，你就趕緊回家，都這麼大年紀了，作什麼呀？」
「回來以後，我再陪你去給知菀道歉，不然不是讓她被別人笑話嗎？」
我聽到「周知菀」三個字，後槽牙險些咬碎。
但媽媽隻輕哼一下，不聲不響地掛了電話。
翌日我們剛剛到家，便見一個身影在廚房忙前忙後。
卻不是我爸。
他在我媽的精心照料下，一次都沒進過廚房。
而這人則完全相反，動作迅速幹淨，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就把菜餚搬上桌。
「咦？是誰？」
媽媽皺起眉，疑惑地探著頭。
我淺淺一笑，裝作不知情地搖搖頭。
「回來了？正好，來吃飯吧。」
招呼我們的是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
他雖已滿頭白發，卻依舊身姿挺拔，矜貴典雅。
「嘶……你，你是……秦彥？」
媽媽眯起雙眼，上下打量著他，有些猶豫地試探道。
「好久不見，路瑤。」
秦彥叔叔的眼神始終停留在媽媽的身上，淺笑著回答道。
媽媽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問道：
「你怎麼在這兒？」
我忍不住勾起嘴角。
秦彥叔叔是前天打來電話的。
他是我媽的青梅竹馬，也是她的初戀男友。
兩人高中時偷偷摸摸地談了一年戀愛，最後被雙方的家長制止，無疾而終。
後來我媽被我爸騙走。
而秦彥叔叔則出了國，一直都沒有結婚生子。
兩人就此斷聯幾十年。
不久前，他從故人那裡聽說了壽宴上的事情。
便斷定媽媽受了委屈，連夜飛回國。
後來他託人打聽到我的電話，就趕緊打過來詢問情況。
一開始，我還以為他是騙子。
直到他給我發來一張老照片。
那是他和我媽的合照。
照片雖然是黑白的，沒有顏色，但媽媽卻笑得明媚又青澀。
我已經許久沒見她這般開心了。
所以才會答應秦彥叔叔，讓他等在家裡。
卻沒想到，他竟然提前做了一大桌子菜。
「咱們倆這麼多年不見，想給你一個驚喜。」
秦彥叔叔接過媽媽身上的背包，溫聲回答道。
媽媽反應過來，責怪似的看我一眼，臉上的笑容卻愈加燦爛。
而我隻是聳聳肩，推著她上桌吃飯。
我原本以為他們幾十年不見，多少會有些生分。
卻不想兩人竟聊得熱火朝天。
秦彥叔叔幽默風趣，時常把媽媽逗得哈哈大笑。
直到老公回了家。
6
「媽……你們……」
老公站在走廊，錯愕地看著秦彥叔叔，當即察覺到一絲不對，便質問道：
「沈言，這位是？」
「我媽的朋友，怎麼，有問題嗎？」
看他這副表情，我不悅地回答道。
老公沉默地打量著秦彥叔叔，像是懂了什麼，忍不住陰陽怪氣道：
「媽，您和我爸還沒離婚，這麼明目張膽地把人往家裡帶，被人傳出去可怎麼辦？」
我媽表情窘迫，不知所措地看了秦彥一眼。
我氣得放下筷子，正準備罵他，卻見秦彥叔叔不慌不忙地站了起來，從容不迫道：
「林先生，我是受到路瑤女士的委託，前來幫她處理離婚事項的律師，我叫秦彥。」
老公表情一僵，詫異地掃了我媽一眼：
「媽，您真要離婚？」
壽宴事件後，他一直以為我媽隻是一時氣憤，要不了多久就會低頭認錯。
因此這段時間，他一直都在幫我爸解釋開脫。
被我責罵後，還美其名曰這是給我媽臺階下。
「不然呢？」
我不耐煩地瞪著他，警告他不要再亂說話。
老公欲言又止，轉身進了房間。
我替他給秦彥叔叔道過歉，便離開去了衛生間。
無意中，卻聽見老公正在打電話：
「爸，媽好像真的下了決心離婚，連律師都請了。」
我爸默了一會兒，說道：
「不可能，我了解她，她沒這麼有骨氣。」
老公思索片刻，問道：
「您是覺得，媽隻是做戲給我看？」
「哼，她這點小把戲，我還能不知道？」
我爸的語氣中充滿鄙夷，仿佛已將媽媽的心思全都看透一般。
但他並不知道，媽媽從未像如今這樣堅定過。
老公頓了頓，接著吹捧道：
「還是爸您最清醒，我這就想辦法把那個秦彥律師趕走。」
「秦彥？」
我爸聽到這個名字，聲音禁不住地拔高：
「你說秦彥？」
「對啊，我看那個律師年紀也挺大的了，竟然還要出來工作。」
老公說完後，對面的人卻遲遲沒有接話。
我不自覺啞然失笑。
我爸有白月光不假，可我媽又何嘗不是別人的白月光？
風水輪流轉，也該讓他嘗嘗被背叛的滋味了。
我整理好表情，重新回到飯桌。
天色漸晚，秦彥叔叔仔細囑咐我幾句，就先離開了。
我媽心情大好，哼著小曲兒刷手機。
誰知這時，我爸卻突然給她發來消息。
7
那是一張大漠落日的照片和一句語音：
「瑤瑤，明年我們一起來這兒拍照，好不好？」
我媽撇撇嘴，隻回道：
「趕緊籤離婚協議。」
消息發過去後，聊天界面上隻反復地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卻遲遲沒有消息發來。
直到媽媽準備睡覺，他才打字道：
晚安，好夢。
接下來的幾天，我爸隻斷斷續續地給媽媽發些風景照，配文無一不是：
這裡很美，下次帶你來看。
我媽未曾回過一句。
直到我在朋友圈看到周知菀曬出的照片。
竟然和我爸拍給媽媽的一模一樣！
難怪這麼多天都不見人。
原來是又和周知菀出去旅遊了！
我頓覺惡心。
媽媽的表情卻毫無波瀾，仿佛這件事情與她無關。
看來她是真的放下了。
第二天，我帶著媽媽和女兒去茶館看戲。
結果卻碰到了周知菀。
她穿著一身綠色旗袍，手中拎著一隻小巧的名牌包包。
見到我們，她刻意加大了音量，優雅地揮揮手道：
「路女士，言言，好巧，在這兒碰見你們！」
巧？
她家離這裡幾十公裡，顯然是特意跑來這兒制造偶遇。
我白她一眼，本想離開。
但轉頭卻見媽媽正禮貌地點頭示意。
周知菀似乎並沒料到媽媽會如此冷靜，狹長的丹鳳眼中閃過一縷失望：
「一起坐吧！」
媽媽沒有拒絕。
我便隻能帶著女兒坐在她的旁邊。
「哎呀，沒想到這麼巧，其實我昨天才旅遊回來。」
周知菀抿了一口茶，似是炫耀般地將頭發挽到耳後，露出一隻藍寶石耳飾：
「我和書璟前不久才決定去的邊境旅遊，哎呀，主要是我想看看沙漠美景，他才陪我去的。」
「嗯，那你玩得應該很開心吧。」
媽媽平靜地看著她，宛若在看一個可憐人。
周知菀一直沒有結婚。
大概是在等一個上位的機會。
卻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四十年。
許是被我媽的眼神刺痛，周知菀忍不住避開她的目光，點頭應道：
「嗯，還好。」
她大概是察覺到我爸的變化，有些坐不住，才找上門挑釁。
希望我媽能立刻逼著我爸離婚。
卻不想我媽早就不在乎這些了。
正當氣氛陷入尷尬時，女兒卻突然開口問道：
「咦，老奶奶，我姥爺為什麼要陪你去旅遊啊？」
周知菀聽罷，像是找回了場子。
她嘴角浮現起一抹微笑，回答道：
「姥爺喜歡誰，就和誰去旅遊啊。」
女兒又裝作疑惑道：
「那你怎麼還不是我姥姥呀？是姥爺不喜歡嗎？」
周知菀的笑容僵在臉上，隻得轉移話題道：
「寶貝你看，這是你姥爺剛給我買的耳飾哦，也還好，不算很貴。」
她說著，瞥了我媽一眼。
但我媽依舊沒有什麼表情，隻淡淡地看著她。
「這樣啊？那可能姥爺是覺得，你就值這麼點錢吧！」
女兒大聲說完，拉著我媽的胳膊道：
「姥姥，我們還是回家吧，免得別人以為，我們和她一樣沒有家呢！」
我連忙捂住嘴巴，害怕自己笑出聲來：
「我們走吧。」
周知菀氣得滿臉通紅，握著茶杯的手隱隱發顫。
她雙目憎恨地盯著我媽。
但不知為何，我忽然覺得她好可憐。
白白浪費了四十年光景不說，甚至連該恨的人都搞不清楚。
我同情般地嘆口氣，帶著媽媽離開。
8
一個月後，我媽的生日到了。
秦彥叔叔起了個大早，專門跑到我家給她做了一碗長壽面。
一根面條不能間斷，連我都做不了，他竟然手到擒來。
後來我詳細問過才知道，原來他也是對著視頻練習了二十幾天。
隻為了能讓我媽吃到這個好兆頭。
我媽看見後，又訝異又感動：
「你呀，何必這麼費心？我哪兒有這麼金貴！」
「當然有，你值得。」
秦彥叔叔看向媽媽的眼神兒溫柔又堅定。
我媽愣了一瞬，不自禁紅了眼眶。
我猛然想起，這麼多年來，我爸從沒給她過過一次生日。
不是在出差，就是徹底忘了。
隻有我會準時跟媽媽說一句：生日快樂。
媽媽狠狠揉了揉眼睛，裝作進沙般，不敢讓我們發現她的情緒。
秦彥叔叔自然察覺，眸中掠過一抹心疼。
他抿抿唇，輕聲道：
「我還準備了一個驚喜。」
我媽好奇地抬起頭，期待地看著他。
秦彥叔叔故作神秘地笑笑，帶著我和媽媽一起到了照相館。
我媽面上有些不解，問道：
「我們來這兒幹嘛？」
秦彥叔叔道：
「給你拍寫真。」
我媽瞪大眼睛，腼腆道：
「哎呦，我都這麼大年紀了，老了，不好看了，還有什麼好拍的？」
「好看，你什麼時候都好看。」
秦彥叔叔目光似水，溫聲道：
「而且我都付完錢了，你不拍，不就浪費了？」
我驀地想起，自從媽媽嫁給爸爸後，就再未拍過照片。
可爸爸卻每年都會陪周知菀拍旅遊相冊。
這讓我對他的厭惡又增加一分。
見媽媽還在猶豫，我便連忙附和道：
「對呀媽，六十而已，正是美的時候，我們快進去吧！」
語畢，我便不等她拒絕，將她推進照相館。
媽媽化完妝後，我的眼前一亮。
原來歲月不敗美人這句話是真的。
秦彥叔叔選的漢服將媽媽襯得雍容華貴，宛若楊貴妃在世。
一瞬間，我仿佛看到了合照中的少女。
明媚又高貴。
我和秦彥叔叔贊不絕口。
攝影師也接連誇贊。
媽媽捂著嘴巴輕笑道：
「哎呦，哪兒有你們說的那麼誇張，我聽了都覺得羞愧。」
話音剛落，秦彥叔叔便拿出藏好的玫瑰花和鑽石項鏈，對媽媽說道：
「生日快樂。」
媽媽結婚後第一次收到生日禮物，心中又驚喜又委屈，霎時熱淚盈眶。
攝影師不由地感嘆道：
「阿姨，您老伴兒可真浪漫！」
媽媽當即露出少女般的羞澀，不好意思地解釋一通。
開拍以後，她本來有些緊張，但在我們的安慰與鼓勵下，漸漸放松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