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少爺是癲公。
老爺讓他讀書他養豬。
夫人塞暖床他反手送祖父。
貌美丫頭他不要，指著我說：
「就你，黑猴子，過來！」
1
祖父老來叛逆，戀上賭博輸掉了本就不多的家財，倒欠一屁股債。
我爹靈機一動，一家子整整齊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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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全賣了！
人牙子是個婆婆，她感慨道：
「倘若我爹娘待我和弟弟一樣，我掙多少都願意補貼回家裡。」
她發了善心將我們一家子賣到了隔壁知府家。
管事挑挑揀揀地把我們打散開：
「這三個小豆芽菜能做什麼事？」
我就去做了燒火丫頭。
原本皮膚黃黃的，現在又黃又黑。
灶房婆婆看著我連連搖頭：
「底子差就算了，人還呆，廢了啊……」
如灶臺婆婆所言，姐姐靠著膽大心細養得愈發水靈，到老夫人身邊伺候去了。
弟弟嘴甜又有爹娘護著，日子也過得滋潤。
而我當了三年的燒火丫頭後，迎來了新的際遇。
嗯……
如果這是好事的話。
富貴的少爺指著我指指點點：
「就你，黑猴子，過來！」
2
少爺問我：
「你叫什麼？」
我羞赧地答：
「黑……黑妹。」
少爺翻了個白眼：
「哪個傻缺給你起這麼一個破名，雖然挺合適吧……」
他左看右看，隨意道，「以後你就叫竹喧了，到本少爺院裡伺候。」
我呆滯地撓撓頭，不敢想象這是真的。
少爺的嬤嬤勸道：
「一小醜丫頭又不能伺候人帶出去又沒臉的，少爺您再想想吧。」
少爺一身反骨，叉腰道：
「我非但要她！我還要把府裡所有的醜丫頭都弄到我院裡！」
他看著我嘀嘀咕咕道，「何況醜得這麼突出的別人都沒有，隻有我有……」
嬤嬤無奈。
我便到少爺院裡當差了。
六人住一間，三天有一頓葷。
少爺讓我跟在他身邊，他吃不完的茶水點心全都賞給我。
少爺人這麼好，他罵我醜就罵吧。
何況，跟在少爺身邊，每天都很刺激。
3
少爺不愛讀書，老爺總罰他抄書。
他要我好好練字，以後能派上用場。
少爺叫人偷偷運進來小豬崽子，在院裡養起了豬。
很快被老爺發現。
老爺罵他：
「你老子我是狀元，你要是連個秀才都混不上，你老子的臉都要丟完了！」
少爺理直氣壯，振振有詞：
「我要是考取功名，以後必定被牽連九族。不如養豬，一年出欄就有肉吃。」
老爺撵著他打。
4
少爺被打得在榻上爬了幾天，又生龍活虎地開始作妖。
讓我抱著豬崽子，帶我潛進老爺臥房，把豬崽塞進被窩裡。
少爺領著我爬到床底，等得我都睡著了。
被老爺驚恐的尖叫聲和刺耳的豬叫驚醒。
啪的一聲頭撞床了。
「出來！」
少爺爬出來後得意揚揚地衝著他爹說：
「爹，我送你的豐腴暖床你喜不喜歡呀？」
老爺氣得頭發都豎了起來。
少爺溜得賊快，我沒追上，被老爺罰跪。
「也不知道你哪點討那混賬喜歡了。」
老爺蹺著腿坐在院裡看文書，就等少爺為了救我而自投羅網。
我想，少爺怎麼可能為了我上門來挨打？
不想沒一會兒，少爺就風風火火地來了：
「臭猴子！吃屎你都趕不上熱乎的！」
5
少爺又挨了一頓打。
我也被少爺罰跑圈去了。
不隻是跑圈，少爺還讓我學武。
武術師傅看看我，又看向少爺：
「少爺，您看不慣屬下，想讓屬下走直說就是了，何苦為難屬下？」
我的癲公少爺非要猴子練武，武術師傅沒辦法，建議少爺多給我喂吃的，養胖點練了能更結實。
少爺養的豬又多了我這一頭。
我弟嫉妒得發瘋：
「爹娘偏心！隻給二姐生成猴子樣子！」
「……」
豬崽子們長了一身肥膘，我也長得結結實實。
但少爺好像不大喜歡現在的我，漸漸地不讓我跟在他身邊了。
姐姐說：
「少爺都十六了，到該知事的年紀了。不叫你近身伺候是為你好呢。」
她羞澀地說，「我比你大兩歲，和少爺同歲，正正好的年紀。你可要幫幫姐姐。」
姐姐要我給她和少爺創造見面的機會。
我連連搖頭拒絕：
「少爺不喜歡漂亮丫鬟。」
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但少爺一向是排斥的。
姐姐沒有為難我，她思索了一下，拍掌道：
「我們是姐妹，誰能爬上少爺床都行，既然少爺不排斥你，那你來！」
6
姐姐興奮地跑開，當晚塞了一堆小冊子給我。
我不敢丟掉，隻好塞進床褥子底下。
姐姐能想到這個，別人也能想到。
夫人次日就在飯桌上讓少爺挑人：
「娘精心給你找了幾個幹淨的，身世清白的丫頭。你挑幾個順眼的到房裡伺候吧。」
少爺大手一揮：
「都要了！」
夫人又回過頭來數落他：
「你也不該沉溺於此事，小心身子。適當即可。」
老爺說：
「他難得乖一次，別說他了。」
我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弟弟安靜的時候，就是在憋大招作妖。
我的癲公少爺怎麼可能突然變得這麼乖巧？
7
果不其然，當夜那幾個丫鬟被灌醉了酒，丟到了老太爺的臥房。
七十歲的老太爺打得少爺上蹿下跳。
夫人悲天愴地：
「我造了什麼孽啊，你不喜歡這幾個，我再給你換幾個就好了，你不是喜歡醜丫頭嗎？醜的娘也能給你找到啊！」
老夫人又是擔心又是不理解：
「奕哥兒啊，不喜歡塞給你爹就好了呀，塞給你祖父做什麼呀？」
老爺無語。
少爺昂首挺胸：
「我爹生不出愛讀書的出息崽，我祖父能，讓我祖父來！」
8
老爺氣得渾身發顫：
「老子，老子要不是隻有你一個，非得把你打S不可！」
少爺撇撇嘴不以為然。
被罰跪祠堂，我去送飯時，少爺不讓我走。
「我給你說個秘密吧。」
我呆呆地看向一排排金家祖宗牌位。
少爺懶洋洋地笑：
「不當著祖宗的面，少爺還沒興趣說呢！」
少爺嬉皮笑臉道，「跟著少爺混，你丫有福了！」
我唯唯諾諾看著他：真的嗎？我覺得我隨時會被打S。
少爺爆大秘密：
「我爹早就不行了，他生不出孩子嘿嘿嘿。我就是隻豬他也隻能讓我繼承他的家產哈哈哈哈哈哈！」
我後知後覺捂住耳朵：
「我沒聽見，我沒聽見……」
少爺掰開我的手：
「我爹不能生啦！」
他重復了好幾遍，又跑去跟每一個牌位說，「迄今為止你們最有出息的一個後代廢啦哈哈哈哈！」
9
果真，少爺才在祠堂待了一日就被放出來了。
除了老爺不會有別的孩子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呢——
怕少爺砸了祠堂。
夫人不敢再輕易地給少爺塞人。
她的目光落在了我們這些伺候的丫鬟身上。
眾所周知，少爺最愛帶著四處溜達的丫鬟是我。
沒有人理解。
夫人也不理解，用少爺S豬前看豬的眼神，把我渾身打量了一遍：
「你是個撞了大運的。」
我露出腼腆的笑。
阿姐漂亮嘴甜，弟弟機靈討喜。
唯獨我，呆呆傻傻。
少爺和我，就像屎殼郎跟屎。
驚世駭俗的口味。
夫人略嫌棄地說：
「若奕兒正常些，他的通房怎麼也輪不到你，既然他願意讓你跟在身邊。這潑天的富貴你可接好了。」
夫人大抵知道我笨，細心教導我怎麼爬床。
她的大丫鬟把我拽走，好幾個嬤嬤把我按在浴缸裡，洗刷了好幾遍。
像新娘子一樣給我刮了臉上的毛，臉變得嫩嫩的。
按頭給我換上漂亮貴重的新衣裳，渾身香噴噴的。
他們把我推到少爺的臥房外。
臥房外是少爺的心腹書童留墨。
留墨走街串巷懂得多，擠眉弄眼地衝我笑：
「歇了心思吧，你這豆芽菜，我瞧了都不心動。」
我呆呆地轉身走了。
剛走出去，又被按了回來：
「S丫頭，蠢S你得了！你一家子身契都在府裡，你不想冒風險得罪少爺，可現在當家做主的還不是少爺，你猜夫人處置了你全家，少爺會為你個小丫鬟衝冠一怒為紅顏嗎？」
我隻好頂著留墨「好言難勸該S的鬼」的眼神進了少爺的臥房。
少爺的臥房給了我進來的權利。
我卻不敢坐少爺的床，隻好盤腿坐在地上。
我等了好久，等到耐不住困意睡著了。
後來被外頭留墨給少爺請安的聲音吵醒，我忙不迭起身，但腿麻了。
留墨推開門，少爺抬腿進來，就見到了沒站穩摔在地上的我。
他退出去，又走進來，稀奇道：
「世上竟有長得如此相似之人。」
「……」
他圍著我轉了一圈：
「嘖，和尋常的女子也沒什麼不同嘛，還不如我家暄兒漂亮。」
「……」
少爺的審美沒救了。
留墨忍不住開口：
「少爺，這就是喧兒那丫頭。」
少爺震驚。
少爺生氣：
「誰教唆的你！」
他瞬間就猜到了是誰，我從沒見他對我露出過這樣陰沉沉的眼神。
「竹喧，你要背叛我嗎？」
10
留墨猛地跪在地上求情：
「奴才瞧見夫人的丫鬟就在外邊逼迫竹喧進來，定是被逼無奈。」
少爺何嘗不懂這個道理？
少爺冷漠地對我說：
「我饒恕你爬床無罪，但不會有日後。你去找管家給你一份外頭的差事吧。」
我還摔在地上，更方便我磕頭謝恩：
「謝少爺寬恕。」
留墨扶著我出去，唉聲嘆氣道：
「少爺的性子你不是不懂，倘若你能聰明些，誓S不從，哪怕挨一頓打，少爺會為你出頭的。」
我心想，外頭的差事也很好。
府外比府裡快活。
我習武，管家給我安排了一份看護莊子的活。
負責巡視莊僕們，或是防賊人野獸。
從前少爺給的賞錢足夠多，在莊子裡瀟灑又自在。
平靜安寧的日子迎來了終結的那天。
老爺被貶至一貧困縣做縣令，並抄沒了一部分家產。
府裡要把大部分的奴僕賣掉。
我不屬於莊僕，被召回府裡等待歸宿。
我爬床失敗的事，少有人知道。
阿姐也不知道，隻以為我膽兒小。
阿姐得老太太喜歡，阿弟得大管事重視。
我習武——習武的女子少，在外頭十分受夫人小姐們喜歡，被轉賣也不至於太慘。
我擔憂的隻有爹娘。
萬萬沒想到，老夫人心善，許阿姐和爹娘阿弟贖身。
不過阿弟贖身之後仍要為府裡辦事，做外頭的眼睛。
唯有我，還是個小丫鬟，身契落到了少爺手裡。
留墨高興道：
「太好了，還以為再見不到你了。」
少爺已弱冠，不知他本性之人定以為他是個翩翩少年郎。
少爺一張嘴便暴露原形：
「你們有仇嗎？親近之人當丫鬟還這麼高興？」
「……」
留墨尷尬地想跟我解釋，又不好在少爺跟前說給少爺當丫鬟是不好的。
幸好少爺冷哼一聲離開了。
11
一千多公裡的路途，夠留墨跟我說很多事。
府裡沒添上一兒半女。
少爺這幾年不曾停止作妖。
陪床塞不成，夫人以為他要學老爺一生一世一雙人，打算給少爺相看。
當地的都知道少爺癲，門當戶對的不願意，隻有小門小戶願獻上女兒。
留墨挺胸驕傲道：
「少爺人好，不對人家小姐做什麼，怕她們姻緣有阻礙。」
留墨繼續道，「我們少爺說，他隻娶醜女，不夠醜的不要。」
沒有哪家小姐願意承認自己醜。
「隻是如此嗎？」
我不太信這個理由分量足夠。
留墨左顧右盼，在我耳邊小聲道：
「少爺說，漂亮的，他，咳咳，那什麼不行，你，你懂得吧？」
我紅著耳朵點點頭。
少爺的審美隻在女子上差，他的小廝隨從模樣都不錯。
留墨褪去清秀後，肆意灑脫，像話本子裡小姐們愛的江湖兒郎。
在瓊花縣安頓下來。
隻有少爺和老爺來了，其他主子回了老家。
在瓊花縣的日子悠闲舒適，少爺不讓我跟著，安排我巡視宅子。
留墨每日隨少爺回府，都會給我帶好吃的，好玩的。
我知道他的意思。
不出意外，丫鬟都是要配家僕的。
所以當留墨問我是否願意嫁他時，我點頭了。
寫信告知爹娘前，先得請示主子。
「不行！」
少爺臉色陰沉沉的，一口回絕。
留墨掩住一瞬的錯愕。
我有點難過。
我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再不嫁人，會給家裡丟人。
「出去！」
我與留墨齊齊起身轉身。
「竹喧留下。」
12
少爺越大，我就越看不懂他陰晴不定是為哪般。
「少爺對竹喧另有安排嗎？」
我絞盡腦汁想著，我有什麼價值。
「你喜歡留墨？」
我微微遲疑。
不喜歡，也不討厭。
少爺沒通房不納妾，是希望愛侶之間兩情相悅嗎？
思及此處，我點點頭：
「喜歡。」
少爺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面紅耳赤地罵罵咧咧：
「什麼破眼光，一點小恩小惠就能把你收買！你個遲早要背離我的叛徒！」
「我討厭你！」
少爺胡亂一通發泄，紅著眼睛說，「少爺見不得有情人終成眷屬！既然你曾想爬床攀富貴，我如你所願！」
13
「砰——」
茶杯摔裂在地。
老爺胸口起伏得厲害：
「又有新的瘋法了是吧？老子是被貶官了，也不至於叫你娶個小丫鬟！」
我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
少爺安然地蹺著腿坐著：
「這樣吧，爹你選一下，是要個男兒媳，還是丫鬟兒媳？」
「滾！」
老爺把他最寶貴的茶具都摔了，還是拗不過少爺。
少爺穿紅很好看，唇紅齒白像戲文裡的探花郎。
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然後把我趕下床：
「上臥榻睡去！」
我喜滋滋地摸摸自己的臉，忍不住問少爺：
「少爺，我現在是不是美人？」
「合卺酒裡下毒了嗎？」少爺狐疑地問。
我打了我唯一擅長的樂器——退堂鼓。
「沒什麼。」
隻是記得留墨說，少爺對漂亮丫頭沒興趣。
14
留墨不再隨身侍候少爺。
婚宴之後，很少再見。
一躍成為少夫人之後，少爺常把我帶在身邊，總是一副嫌棄的語氣：
「翻身做主人後眼裡就不要有活，要成為十裡八鄉第一懶婦人，知道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