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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個丫鬟決定去死 3400 2025-04-16 15:2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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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想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我呼出一口氣,回房去做針線。


     


    在太太的喜憂參半中,大少奶奶進門了。


     


    少奶奶待人和氣,出手大方,幾次拜見下來非但沒有半分架子,還從嫁妝匣裡取來赤金镯,賞了我們一人一隻。


     


    程家家底不厚,我們做丫頭的何曾得過這等好東西。晚上熄了燈湊在一塊,拿著镯子又是摸又是咬,都說少奶奶進門真是太好了。


     


    這些日子我們白日照常在外間伺候,到晚上,臥房裡都換成了少奶奶的陪嫁。


     


    湯藥停了幾個月,連身體最弱的油墨臉上都有些血色了。


     


    誰知道,就在我們以為往後會漸漸好起來時,一道晴天霹靂砸在了頭上。


     


    大少爺要打發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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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太太面前,大少爺是這樣說的:


     


    「兒子潛心讀書,本不想蓄養通房,然而長者賜不敢辭,便留了她們數年。


     


    「如今兒子與翁主感情甚篤,不如將這幾個丫頭打發了,省得誤了她們。」


     


    太太不樂意。


     


    少奶奶進門半年多還未懷孕,太太才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兩邊僵持著,還是少奶奶出面緩和。


     


    她提議打發走年紀長些的兼毫和油墨,留下竹紙和我兩個小的,既不耽誤了丫頭,大少爺跟前也不至於沒人伺候。


     


    太太知道這是各退一步,隻好答應了。


     


    少奶奶纡尊降貴,給兼毫和油墨挑好了人家。


     


    都是公主府裡的小管事,一個S了老婆拖著三個孩子,一個倒是沒娶過,可惜是個瘸子。


     


    通房不比尋常丫頭,與主母總有一層隔閡,能嫁這樣的人已是少奶奶厚道了。


     


    我隻舍不得。


     


    五年了,我們一處住著,被一樣遭遇和疼痛緊緊交纏,像是從娘胎裡就一起長大的姐妹。


     


    兼毫也在掉眼淚,反而是油墨狠狠一抹眼睛:


     


    「走就走,瘸子瞎子又怎樣,左右不用再喝那湯藥,將來我也生他幾個孩兒!」


     


    我們中屬她容貌最為出挑,成婚前大少爺叫她伺候最多。


     


    從前她也殷勤,如今是冷了心了。


     


    二少爺的幾個通房也結伴來送。


     


    各個打扮得花枝招展。


     


    滿府都知道二少爺寵著丫頭們,有什麼好東西都往她們屋裡送。


     


    人走後,兼毫道:


     


    「二少爺真是越來越胡鬧了。」


     


    油墨冷笑道:


     


    「你管他?吃著奴才的飯,操著主子的心。」


     


    兼毫低著頭收拾東西,半晌才無奈一笑。


     


    少奶奶回公主府時將她們倆帶了過去。


     


    再回來時,隨行的丫頭裡已沒了曾與我朝夕相伴的兩個姐妹。


     


    屋子空了一半,我和竹紙都有些懶懶的。


     


    晚上熄了燈,各自睜著眼躺在床上。


     


    忽聽見竹紙說:


     


    「你我也就算了,兼毫伺候大少爺最久,油墨伺候得最多,大少爺隻有對著她偶爾能露個笑臉。


     


    「哪想到連她們兩個也說打發就打發了……」


     


    何止打發,大少爺還對少奶奶給她們賞嫁妝頗有微詞,說沒的縱了丫頭。


     


    想起當時的情景,我在盛夏的夜裡打了個冷戰。


     


    從前我們開玩笑說大少爺最喜歡油墨。


     


    可現在想想,大少爺不曾為她減過半分藥量,一碗碗湯藥灌下去,看著她臉色一日比一日蒼白,來癸水時疼得一回比一回要命。


     


    這真能算是喜歡嗎?


     


    我裹緊被子,又舒了口氣。


     


    一個通房,說什麼喜歡不喜歡,人餓了就要吃饅頭,誰管饅頭怎麼想了。


     


    6


     


    少奶奶懷上身孕,全家都松了口氣。


     


    可沒過幾日,大少爺又叫了我們過去伺候。


     


    我和竹紙從前就伺候得少,隔了快一年也不免生疏,總是惹大少爺生氣。


     


    每回除了一碗藥,多要挨些拳腳白眼,罰我們跪上一會兒。


     


    汀蘭苑裡的人嘴都嚴實,傳到太太那裡,已是小半年以後了。


     


    她罵我們伺候不力,叫了少奶奶去,讓她給陪嫁丫頭開臉。


     


    少奶奶不願意,太太便張羅著要給大少爺挑新人。


     


    我一面不希望再有丫頭同我們一樣,一面又有些陰暗地想,若來了新人能討大少爺喜歡,叫我少伺候些,也是好的。


     


    沒等太太挑出新人,少奶奶就早產生下了一個兒子。


     


    有了嫡子,少奶奶對我們不似往日那般防備,漸漸也叫我和竹紙進去伺候,賞給陪嫁丫頭什麼東西,必不會少了我們一份。


     


    晗哥兒滿兩歲時,老爺的一個通房有了身孕。


     


    老爺年過四十,兒女裡最年幼的三小姐也有十三了,時隔多年驟然聞知喜訊,歡喜得當即抬了姨娘,撥了院子人手,叫好生安養著。


     


    我們也跟著去道賀。


     


    回來後,竹紙躺在床上,忽然自言自語:


     


    「老爺院裡七八個通房,有兩個都伺候老爺五六年了,到今兒還是個姑娘,比不得英姨娘命好,一下成了半個主子。」


     


    我在席上喝了兩口,昏昏沉沉道:


     


    「莫說別人,你,你我做了大少爺房裡人也有快十年,不照樣是個姑娘?指不定咱們還不如人家,到S也就這樣了。」


     


    竹紙不樂意了:


     


    「瞧你說的,誰還能做一輩子姑娘了?」


     


    「你可別動多餘的心思,回頭大少爺知道,撵了你出去。」


     


    困意上湧,我與她有一搭沒一搭說著,也就睡著了。


     


    7


     


    竹紙像變了個人似的。


     


    她先拿著荷包鞋襪去拜見太太,可巧太太犯了偏頭痛,她去了幾回都沒見到人不說,反而讓張媽媽抓著了當值時不在,又被罰跪了一個時辰。


     


    我將她攙回房裡。


     


    「你收手吧。為著少奶奶早產,老爺沒少埋怨太太,說幸好少奶奶母子平安,不然他要押著太太去公主府賠罪;太太如今哪敢再管。」


     


    竹紙紅著眼圈,倔強道: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偏不信。」


     


    她託人帶了新鮮的胭脂水粉打扮起來,再去伺候大少爺時,果然沒被罰跪。


     


    「大少爺還誇了我兩句呢!」


     


    竹紙往臉上擦著香膏,衣襟微敞,在看到張媽媽端來的藥時,她得意洋洋的神情有一瞬間凝滯。


     


    「媽媽……」


     


    張媽媽不為所動,將冒著熱氣的藥往她面前一放。


     


    「姑娘,別怪媽媽說話難聽。


     


    「做人得知足。你們可記得當年大姑奶奶的陪嫁琉璃,仗著肚裡揣了塊肉,就敢跪到親家老太太面前,口口聲聲求親家老太太給他們母子一條活路。


     


    「結果怎麼樣?大姑爺親自帶著她來了咱家,四十板子下去,人還沒抬出府就沒氣了。」


     


    是啊,當初我們都是見過的。


     


    大少爺叫我們全都去看著。


     


    琉璃的肚子已經顯懷,大姑爺說那不是他的,是琉璃與一個痴傻更夫的孽種。


     


    一板子一板子打在身上,血肉四濺,淋漓地滴下臺階,滲進磚縫。


     


    大姑奶奶破涕為笑,與大姑爺和好如初,如今又生下一雙兒女。


     


    人人都知道琉璃的孩子就是大姑爺的,又有什麼用?


     


    親家還要走動著,日子也還要過下去。S一個不知好歹的丫頭,就像打破一隻花瓶,換新的便是。


     


    我打了個冷顫,竹紙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去。


     


    她搶過藥,一口氣喝完了。


     


    半夜裡,我撞見她蹲在痰盂前嘔吐。


     


    她說被張媽媽嚇得,夢見渾身是血的琉璃,反胃了。


     


    可接下來,我有好幾回撞見她伺候完大少爺,摳著嗓子將湯藥嘔出。


     


    我猛然明白過來。


     


    「你昏頭了!張媽媽說的你都忘了不成!」


     


    她一把拉住我:


     


    「好石砚,你可千萬別跟人說。


     


    「大姑奶奶那時還沒有嫡子,大姑爺若還想要咱家這門親,就不能讓琉璃的孩子生下來。


     


    「可是少奶奶已生了嫡子,難道還能霸著大少爺一輩子不成?」


     


    竹紙的聲音漸漸低下來,眼中泛起淚花:


     


    「我知道你要說我。若是趕上大姑奶奶那樣的主母,我便是刮了臉也不敢冒一點頭。


     


    「少奶奶好性兒,我卻不甘心,憑什麼看人家吃肉,我就連口湯也不配喝?憑什麼大少爺攀上高門貴女就是爭氣,我想做姨娘就是下賤?」


     


    我無言以對。


     


    無關爭寵,也無關愛不愛男主人,隻是想讓自己過得更好些罷了。


     


    有了孩子總有個指望,日後說不定就能抬了姨娘,也算半個主子了。


     


    事後想想,也難怪少奶奶那樣生氣。


     


    她以為待我們好,我們就不會給她添堵,沒想到反而讓竹紙動了念頭。


     


    無怪乎她罵竹紙貪心不足,恩將仇報。


     


    可是,通房也是人,誰不想過得好些?


     


    怪隻怪我們和她站在了一根繩子兩頭,一邊想近,另一邊就不得不退。


     


    8


     


    竹紙有兩個月未曾換洗了。


     


    她原想先去找太太,怎奈少奶奶的陪房媽媽眼尖,發現了端倪。


     


    大少爺和少奶奶端坐堂上,我和竹紙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先前我們都想過大少爺會生氣,可也都覺得氣歸氣,哪個男主人不盼著人丁興旺,多子多福。


     


    等氣消了,來日自然有竹紙的好前程。


     


    可是大少爺當著少奶奶和滿院下人,猛然將磕頭求饒的竹紙提了起來。


     


    他一腳一腳踢著竹紙尚未隆起的肚子,面目近乎猙獰。


     


    「你這賤人,今日敢算計主子,明日是不是要伙同外賊賣主求榮了!」


     


    等我回過神,竹紙已經慘叫著倒在地上,身下流出大片的血。


     


    張媽媽爬過去抱住大少爺的腿,苦苦勸道:


     


    「大少爺,為一個賤婢不值得氣壞了您的身子,老奴求您了!」


     


    竹紙被打發到了柴房。


     


    趁大少爺和少奶奶出門上香時,我悄悄去看了她。


     


    她躺在柴堆上,身邊放了半碗清水,若不是睜著的眼睛偶爾還眨一下,我幾乎要疑心她已經S了。


     


    看見我,她忽然笑了,手腳並用地爬到我懷裡,一聲聲叫著「娘」。


     


    她從沒跟我講過家裡的事,我隻好胡亂應了。


     


    竹紙身上燙得火燒一樣,眼睛卻是亮的,抓著一把碎窩頭塊,幹裂泛著血絲的嘴唇裡吐出一句句模糊不清的話:


     


    「娘,你別哭,我把自己賣了,我有錢給你抓藥了。」


     


    她又從袖裡捋出一隻銀釧,S命往我手心裡塞。


     


    「娘,我做了大少爺房裡人,大少爺可喜歡我了!我現在有了孩子,等他生下來,我就是程家的姨娘了!


     


    「娘,你瞧還是女兒好吧,隻靠弟弟,哪輩子能攀上程家?」


     


    她咯咯地笑起來,兩頰燒得通紅,聲音嘶啞如鋸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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