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這麼早？」
「我也是剛醒。」他羞赧地笑笑，耳朵泛紅，就像一個純情的男大學生，絲毫看不出昨晚在床上的那股狠勁了。
我看了一眼他頭上被發蠟固定得絲絲精致的頭發，和光滑、沒有胡茬的下巴，沒說話。
這家伙也太悶騷了。
「我們現在是什麼關系？」李華晏輕咳一聲，悄咪咪地瞥向我。
我沒說話，裹著被子看向窗外。
那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停了一夜，被雨水衝刷得泛著冷光。
李華晏顯然也看到了，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
「你別告訴昨晚上就拿我當消遣了，你不會還想著他吧？」
「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你是不是還對他餘情未了——」
「不是，上一句。」
「……我們現在是什麼關系？」
「你覺得呢？」
李華晏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他臉上的笑容收斂，看著我的眼神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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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上我沒喝醉，我不是酒後亂性。
「鹿昕，我是認真的。」
我笑了：「我也是。」
幾乎是在我話音剛落的瞬間，李華晏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
我抱住他：「早安，男朋友。」
溫暖的臂膀環繞住我。
李華晏嘴角壓不住道：「早安，女朋友。」
9
聽到陸權悔婚的消息時，我正在跟李華晏逛超市。
這是我倆最近喜歡上的活動。
傍晚吃飯、看電影，或者出來逛超市，有空的時候會去海邊牽手，走一走。
我看了一眼朋友發來的信息。
【陸權悔婚的事你知不知道？】
【聽說訂婚宴上他突然不知道發什麼神經，說不訂婚了，然後就要走。顧瑤死活拉不住他，哭得妝都花了，威脅他要是敢走，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結果他居然真的一點都沒管，扭頭就走人了。】
【我覺得……他可能是去找你了。】
怎麼可能呢？我按滅手機，並不以為意。
我在陸權眼裡算得了什麼？
別說陸權對顧瑤的喜歡，陸顧兩家的合作何其重要，他怎麼可能為了我去悔婚？
我沒在意，牽著李華晏的手往家走。
結果就在樓門前，我又看到了那輛眼熟的黑色勞斯萊斯。
陸權看起來憔悴了些，眼下有些青黑，像是很久沒睡好了。
他的視線落在我和李華晏牽著的手上，有一瞬間的凝滯。
隨後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聲線依舊冷靜。
「鹿昕，我取消了和顧瑤的婚約，現在能談談了嗎？」
他看都沒看一眼旁邊的李華晏，試圖上來牽我的手腕。
「我不和她訂婚了，這總可以吧？
「你回來吧，以後不會有顧瑤了，我們的事也可以商量，可能我家一時半會兒不能接受你，但我已經開始掌權了，到時候——」
他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什麼艱難的決心。
「我可以跟你結婚。」
我看著他的樣子，簡直要笑出來了。
到了現在他還以為和我結婚是對我的一種恩賜。
我簡直幾乎要感動了。
陸權居然真的為了我取消了婚約，還對我許下了結婚的承諾。
我知道他這個人心高氣傲，從不屑於撒謊，他說要娶我，就是真的下定決心要娶我了。
他放棄了和顧家的聯姻。
然後纡尊降貴，願意娶我這個保姆的女兒，也不在乎別人會怎麼議論他。
如果換在以前，我大概會哭著撲進他懷裡，告訴他我願意。
可現在，我隻覺得可笑。
可我還沒想好怎麼諷刺他，一邊的李華晏手一松，手裡的購物袋突然掉在了地上，東西都撒了出來。
他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沒拿穩。」
然後彎腰去撿東西。
他的手和陸權的視線同時落在一個藍色的小盒子上。
陸權的臉色驟變！
李華晏卻不緊不慢地撿起小盒子，吹了吹上面沾的灰，在陸權眼皮子底下慢條斯理地塞進了購物袋。
他抬頭對陸權輕輕挑眉。
陸權的手僵在半空，離我的手腕隻有一個手指的距離。
我知道，我已經什麼都不用說了。
許久後，陸權看向我。
有生以來第一次，我似乎在這雙總是自信的眸子裡看到了一絲惶恐。
好像小孩子一樣，知道自己要丟失自己最喜歡的玩具了。
我低聲道：「回去吧，陸權。」
然後拉著李華晏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身後，陸權一動沒動，那束灼熱又冰冷的視線似乎要穿透我的背。
我轉身。
樓道徹底隔斷了那道視線。
10
李華晏的書寫得挺順利。
從第三章到第十章，我倆牽手逛遍了城市的大街小巷。
回家後各自佔據書桌一邊，他碼字，我畫畫，累了就一起窩在沙發看電影。
過慣了這種幸福的生活，我才知道以前的生活有多荒唐。
我媽經常給我打電話，應該是陸權讓她打的。
隻有一個話題，讓我回去，罵我沒良心，白眼狼。
我統統不理，直接掛了電話，她換一個號碼我就拉黑一個。
這天我正靠在窗臺上畫畫，我媽突然又來電話了。
陌生號碼，我沒想到是她，隨手接了起來。
隻是這次她沒罵我，隻是聲音顫抖，哭了起來。
「昕昕，你快點回來，小少爺出車禍了！」
在我媽顫顫巍巍的聲線中我才明白了怎麼回事。
自從訂婚宴上陸權當眾悔婚後，顧瑤就成了圈子裡的一個笑話。
大家都嘲笑陸權寧願要一個保姆的女兒都不肯娶她。
顧家大怒，兩家關系急劇惡化。
顧瑤為了報復陸權，買通了人在他跑車上做了手腳，其實她本意隻是想嚇唬嚇唬陸權，給他一個教訓。
結果正好趕上那天陸權喝了酒，非要飆車。
剎車失靈，他一頭撞在了橋墩子上，當場重傷昏迷。
在 ICU 搶救了一整夜之後，陸權終於救回來了。
隻是神經受損，他的雙腿徹底失去了知覺。
醫生說幸運的話，以後或許還能恢復。
但也有可能，他一輩子都站不起來了。
陸家簡直瘋了，陸權是家裡的獨子，也是陸家唯一的繼承人，查清真相後，他們瘋狂地開展了對顧家的報復。
兩家原本差點成為姻親，有很多合作項目，彼此也算是知根知底。
陸父手裡原來壓著不少顧家的醜聞，安全標準不達標致人死亡、顧家大兒子強奸幼女、偷稅漏稅……
之前兩家關系好的時候，陸家把這些事通通壓了下來。
現在陸父震怒，找人把顧家的醜事都捅了出來。
顧家一時深陷泥沼，股票連續幾天下跌，蒸發了十幾個百分點，子公司資金鏈斷裂，顧家背負了大量債務，無法償還，苦苦堅持了幾個月後，隻能宣告破產。
顧父、顧母和兒子統統進了監獄，顧瑤也因為故意傷害被判入獄七年。
「現在小少爺狀態很不好，他那麼驕傲的人站不起來了，怎麼受得了？整天把自己關在屋裡不吃不喝，我真怕他想不開……昕昕，你回來照顧他好不好？小少爺從小就喜歡你，隻要你來陪著他，他一定能好起來的！」
我聽著我媽焦急的聲音，心裡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
我一直知道我媽喜歡陸權，這些年她一直在陸家，從小照顧陸權，陸權填補了我在她心裡的位置。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相比於我來說，陸權在我媽心裡才是更重要的。
她分明知道陸權曾經是怎麼欺負我的, 可她隻會讓我忍。
就像現在，她又要我犧牲自己的人生去照顧陸權。
我媽還在喋喋不休, 我打斷了她。
「你可以自己去照顧他，但我沒有背負他人命運的義務。」
「你說什麼——」
我媽很快回過神來，破口大罵，「陸家對你那麼好, 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小少爺那麼喜歡你, 他那樣的人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他變成現在這樣都是因為你，要是你不惹他生氣, 他會去飆車嗎？」
我忍無可忍：「他有這樣的下場是他自己找的, 跟我有什麼關系？！」
我媽咬牙切齒：「我不管這些, 總之你趕緊回來跟他道歉，然後一直陪著他, 不然我就當沒你這個女兒, 你也別認我這個媽——」
「好。」
「什麼？」我媽錯愕道，「你說什麼？」
「我說，好。」我淡淡道, 「如你所願，以後我都不會認你了。
「或許你可以去給陸權當媽, 隻是他會稀罕一個保姆給他當媽嗎？」
我心裡閃過一絲快意，在我媽的咒罵聲中掛了電話。
窗外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下雨了，潮意帶著微微的冷, 漸漸帶走了帶走我周身的溫度。
我突然覺得心情很復雜。
和陸權這麼多年，哪怕沒有愛情，我以為我們之間總還是有感情的。
他現在這麼慘，我應該難過、應該心疼。
可大概是我的心太硬了，我隻覺得與我無關。
再回想起陸權, 那些親密和溫情已經全然消失，我隻能記得那件羞辱我的情趣內衣和那雙奚落的眼睛。
自從他出車禍後, 他也沒有再聯系我。
以他那樣高傲的性子, 應該也是不願意我看到他如今的樣子的。
正好。
這樣也好。
11
第一場冬雪時, 李華晏的書出版了。
這本書大受好評, 我的插畫版賣到脫銷。
「要不要出國玩一陣子？」那天我們正在一起看電影，他突然問我。
「我記得你之前說想去熱帶小島住一陣子, 白天工作，傍晚潛水，晚上一起牽手逛夜市。
「之前太忙了出不去，現在咱倆工作都告一段落了, 我們走吧？」
之前我就是隨口一說, 沒想到他居然記住了。
我想了想, 靠在他身上。
「好。」
……
登機前，我突然覺得身後好像有人在看我。
分明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我那」我回頭，卻什麼都沒看見。
不遠處的柱子旁露出了輪椅腳踏。
我愣住了。
李華晏端著咖啡回來：「怎麼了, 看什麼呢？」
我接過他手裡的咖啡, 輕輕搖頭：「……沒什麼。」
隨後我挽住他，揚起嘴角。
「走吧。」
是他或者不是他，已經不重要了。
飛機飛過雲層上空, 陽光穿過窗戶落在我身上。
暖洋洋的，驅散了所有陰霾。
那些陰暗的、扭曲的、不堪的記憶在身後逐漸融化消失。
我知道，新的人生開始了。
本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