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下一刻發生的事情，更讓她接受無能。
錦雞長喙啄進一地仙丹田，地仙慘叫一聲，看著自己丹田破碎，內丹被錦雞銜著放入北森手心。
北森滿意地摸了摸錦雞的白毛。
眼中閃過一絲晦暗。
「要不是江楓那個廢物傷我，我根本不需要用地仙髒爛的內丹療傷！」
北森運力，想把內丹煉化。
取下面紗，他俊朗容顏橫亙一條皮肉翻卷的疤痕，絲絲縷縷的黑氣逸散。
他抵抗不住煞氣侵蝕，傷疤一直不好，
他入魔了。
11、
不止我發現了這件事。
被困住的地仙也發了。
「魔物！」
「你入魔了！」
北森入魔，才需要地仙內丹壓制煞氣。
那日我帶著煞氣的一劍，北森若是能忍得苦，損耗些許修為，也就壓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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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看如今情形，他一點苦都吃不得。
所以才煞氣入骨，成了魔物。
「雪如神女，你就眼看著魔物殺人麼！」
雪如神色不變，隻淡淡道：「北森，快點。」
她是北森未婚妻，又怎會不知北森入魔了呢？
地仙入魔就要死，但如北森這般的上神就不一樣了。
天子犯法，怎能跟庶民同罪？
北森一臉不情願，揮手示意錦雞把其他地仙的內丹也啄出來。
阿綠下意識抬手，想去救人。
被我攔下。
「你這點本事，還是惜命吧。」
言罷，我隔空取了一道流雲，捆住尖嘴的白毛畜生。
「什麼人！」
雪如和北森都警覺起來，北森入魔這等大事，決不能暴露出去；
念及此，兩人都祭出本命劍，做好戰鬥準備。
我輕點樹冠，從樹後跳出，煞氣四溢看不清面容。
北森和雪如臉色凝重，緊抿著唇，緊盯著我的行動軌跡。
「魔物！」
「原來高貴的東方木界少君，也入魔了啊。」
我輕松躲開北森的攻擊，低聲笑起來。
「如此說來，咱倆也是同一族，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少君怎麼還攻擊自己人？」
我話音一落，雪如和北森臉色更加難看。
魔物沒有神智，如我這般能思考說話的，都是煞星一般的存在，出世就會引起天地動蕩。
趁著他倆失神，我斬斷了困住地仙的符咒。
「還不快去叫救兵，北森少君入魔，要叛出九重天。」
我貼心囑咐了一番，放這幾個地仙出去。
地仙們慌亂逃命，下一瞬，被雪如一劍斃命。
北森感激地看一眼雪如。
「雪如妹妹，多謝了。」
他眼中閃過一絲陰狠：「這些見過我臉的賤奴，死有餘辜。」
「還有這個魔物！雪如，快把他也殺了，被人知道我們就全完了。」
雪如卻沒有說話。
「你從神魔井之下上來？」
「不然呢？」
雪如眸光微動，想問什麼，卻沒有說出口。
「上神自詡救世主，除魔衛道，怎麼到了自己身上，就做不成了？」
「少君入魔，不是也應當被處死麼？」
北森怒極：「賤奴怎配與我相提並論？我天生神胎，上神之軀，我父親是東方木之主，我入魔殺幾個地仙，能壓的住我的魔氣，是他們有福氣！」
「你一個魔頭，有什麼資格來質問我？除魔衛道人人有責，我輩義不容辭！」
言罷，他執劍，想滅口。
北森在九重天橫衝直撞，他忘了，入魔的他並不是魔頭對手。
長劍不過剛剛揮出，就被我折斷。
雪如勉強接住我一劍，拉回北森，捏碎傳訊符，起落間跑遠。
對著傳訊符，她急聲道：「魔頭降世，殺了十六個地仙，還重傷了北森少君，速來支援。」
她跑得很急，倒不是怕跟我打起來，而是擔憂我身上繚繞的煞氣牽動北森，讓他狂性大發失去理智。
上神，原來也怕疼怕死。
12、
我看著雪如和北森跑遠的身影，並沒有追。
被我隱藏氣息的阿綠一言不發。
發生的一切超出了她的認知，她一臉痴呆像，不知在想什麼。
「阿綠，回魂。」
阿綠茫然抬眼：「為何，為何如此？」
「為什麼少君會入魔，為什麼他們會殺死那些無辜地仙？」
「這都是為什麼啊？」
我緩緩勾唇，輕聲問了阿綠沒有回答我的那個問題：
「魔物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呢？阿綠？」
阿綠愣愣低語。
「神魔井之下封印著上古魔神，五行之主除魔衛道，封印魔神於天之涯。」
「神魔井逸散煞氣，煞氣入骨的地仙會入魔。」
「可是，為何上神也會入魔？」
我收回留影石，慢悠悠布陣。
放下最後一顆留影石後，巨大水幕張開，北森和雪如出現在水幕之上。
正是方才，北森與雪如殺人滅口的影像。
冷笑一聲，我回答了阿綠的疑問。
「哪有什麼天生神胎，上古魔神。」
「阿綠，神魔井之下沒有魔物，隻有地仙永世不得超生的屍骸。」
我掰過他的頭，指著遠方流光溢彩的雲霞。
「九重天上神永生不滅的秘密，就在神魔井之下。」
「看到了麼，那永遠不散的靈氣，是地仙的血肉啊。」
天道之下，哪有高低貴賤，哪有高人一等。
不過是一群欺世盜名之輩，竊得天機，對後來者敲骨食髓罷了。
「阿綠，咱們有緣再見吧。」
我一掌劈暈阿綠，把她扔遠了。
回望一眼九重天，再一次躍入神魔井。
留影石是我在神魔井下改良之物，想毀去十分不易。
我倒要看看，北森入魔殺害地仙之事暴露，九重天會如何處置。
13、
兩百年前，神魔井。
起初，我懷著必死之心墜落神魔井。
睜眼之時，卻身處人間。
早就死了的師傅，生龍活虎的站在我床邊。
師傅說，一切都是我的一場夢。
「你就是瞎尋思，還上天入地呢，你要是有這個本事，能不能把北狄人變沒啊？」
我問師傅，雪如呢？
師傅詫異道：「哪有什麼雪如？」
「我的未婚妻啊。」
「你不會被北狄人打傻了吧？你哪來的未婚妻啊？」
師傅說，沒有雪如這個人。
一切是真是假難以辯駁。
我身體很快好起來，開始跟著師傅行軍打仗。
我師傅是大周將軍，記憶裡，他死在一個冬天。
皇帝建了一座高臺，能看遍長安美景。
黃金鋪就地面，寶石點綴牆壁。
皇帝說，建了高臺，就沒有軍費。
師傅帶著大軍一退再退，北狄打過來的時候，好多人死在風雪中，還穿著單衣。
保家衛國，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師傅拼死抵抗，擊退北狄人，自己也力竭身亡。
可這一次，
師傅卻說，沒有。
皇帝沒有建高臺，而是把這筆錢給了邊疆戰士。
冷冬來臨，將士們吃飽穿暖，一舉擊退北狄人。
收攏殘兵後，北狄人再不敢來犯。
師傅說，春天雪化之時，就打進北狄人老巢，解救邊疆百姓。
打了幾次遊擊戰後，我開始接受師傅說的話，可能九重天和雪如都是我的一場夢。
世上怎麼會有神仙。
神仙又怎麼會如此自私自利。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走。
師傅沒有死，北狄人沒有贏。
皇帝是個好皇帝，全力支持師傅帶兵。
我也很久沒有再想起九重天上的一切。
春暖花開，師傅整頓大軍，直奔北狄王庭。
風沙吹過我的長發，師傅騎著馬，走在我身前。
那一瞬，眼淚洇湿眼眶。
我是師傅養大的孤兒，我身邊的幾個兄弟姐妹，也都是師傅撿回來無家可歸的孤兒。
師傅一生未婚，撫養了我們幾個孤兒，就當是親生子一般對待。
他這個人行軍布陣厲害，做師傅卻不太著調。
好在我們耳濡目染，也都歪歪扭扭的長大了。
這世上之事，真真假假，其實沒有必要求個清楚。
可偏偏，我是個認死理的人。
我手上有一道長疤，那是我跟師傅上京述職時候，被貴人劃傷的。
那位貴人，我記得他，
後來做了皇帝。
貴人那時說：「一個賤民，我想殺就殺。」
這樣的人，怎麼會全力支持師傅呢。
師傅走在前方，我揚鞭追趕上他。
忍不住回頭望向身後那些熟悉的臉。
大師兄，二師姐，小師弟。
大師兄和師傅一起死在北狄人手裡；
二師姐為了保護我，被皇帝的鷹犬殺死；
小師弟替我擋了北狄人的箭，死在我身邊。
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
「師傅，你說，人一定要求真麼？」
師傅淡笑：「什麼真真假假，你眼見之物就是真。」
我也輕輕笑起來。
「師傅你錯了，真就是真，假就是假。」
「一場美夢，我江楓不做也罷。」
我提起長劍，親手刺進師傅心口。
師兄弟們趕過來，又驚又痛的神情不似作偽。
師傅的胸口汩汩流出鮮血。
「阿楓，你這是怎麼了？」
即便如此，也沒一人傷我。
他們都試圖勸我回正途。
這大概是人世間最痛苦的酷刑。
為你織一場美夢，夢中真真假假，所有遺憾都得到滿足。
是沉湎於夢境，還是刺穿愛你之人的胸膛，求一場血淋淋的真相？
神魔井之下，沒有魔物，
隻有一座巨大的祭壇。
祭壇之上，地仙獻祭靈魂，永世不得超生。
織一場美夢，大抵是上神最後的仁慈。
可偏偏，我不要。
14、
神魔井下，其實隻有一片黑霧。
和無數白骨。
祭壇上方，擺著被封印的屍骸。
骨白如玉，煞氣四溢。
所謂魔物，不過是昔日神族被封印的屍體。
天生萬物，萬物有靈。
古神佔盡天下靈脈。
推翻神族的人成為如今的上神，霸佔五行之力，成為九重天新的主人。
古神骨殖不滅不化，逸散的煞氣需要五行之力封印。
上神也害怕煞氣，卻又不舍得五行之力，因此設下巨大祭壇，那些無故失蹤的地仙都是祭品。
所謂天之涯除魔，不過是屠戮失去神智的地仙屍體罷了。
世上從沒有魔物一說。
神魔本就一體，是神是魔，不過一念之間。
幽幽光芒下，被我扔下來的阿紫被捆在柱子上，一臉生無可戀。
「魔頭！有種你就給我一個痛快！」
見了我，阿紫又生龍活虎。
兩邊捆他的人都無奈撇嘴。
「不聽話就扔祭壇吧，反正多他一個不多。」
「都聽將軍的。」
說話之人都是這二百年間被當做祭品投入神魔井的地仙。
我救下他們，同他們一起探索神魔井封印，解開了祭壇之上的秘密。
除魔衛道的神，又成了為禍世間的魔。
世上之事，總是如此諷刺。
「將軍，這個紫衣服的怎麼處理啊？」
隨著人間稱呼，此間地仙都還叫我將軍。
琳琅劈暈了阿紫，悄聲問我。
如阿紫這樣落下神魔井的，還是第一個。
其他地仙都是被犧牲被拋棄後被扔下來做祭品。
隻有阿紫，是我隨手扔下來的。
我支著額，端詳一番阿紫。
「總歸不能放回去，給他看看留影石吧，若還是不信，就送去織夢。」
嘖，我想起見了全程，聽了所有秘密的阿綠——
這次我倒是可以告訴她，阿紫雖然墜落神魔井，但是沒死。
不僅阿紫沒死，這些年落下神魔井的地仙，都沒死。
15、
當年我從一場大夢中醒來。
抵著神骨萬年煞氣，艱難求生。
北森說，我根骨不行，肉體凡胎不自量力。
可他們這些先天神胎，也不過靠著殘食地仙血肉高人一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