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次來這邊，要不要買些禮物帶給爸媽呀？」
女孩聞言，眼眶紅了，她低著頭小聲道：「我……我媽媽去年走了。」
邱淇淇和吳漾對視一眼，眼睛裡寫著「果然」。
吳漾忍不住追問：「那你爸爸呢？」
這下女孩突然哭了起來，她低著頭，肩膀一抖一抖，看著分外可憐。
她哭得抽抽噎噎，並不回答吳漾的問題。
就在這時，吳總正好下班回來了。
還帶著兩個公司負責運營公眾號的同事，是打算採訪這個貧困生、寫報道文章的。
原本三個人一路談笑風生，兩個同事都在恭維吳總的慈善行為，結果一進家門，竟然看到這個貧困生委屈巴巴地坐在沙發上哭。
吳總當即臉就垮了。
「吳漾，你欺負妹妹了？」
吳漾趕緊說：「我就是跟她拉拉家常，隨便問幾個問題……」
吳總氣不打一處來：「拉家常還能把對方弄哭了？回你自己的房間去！」
罵完吳漾，吳總轉頭跟兩個同事解釋：「唉，我這個女兒就是腦子笨嘴也笨，你們別在意。」
吳漾和邱淇淇灰溜溜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樓下不時傳來歡聲笑語，是吳總和兩個同事在給女孩講笑話，逗得女孩破涕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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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淇淇咬緊了牙：「看到了嗎？」
「吳總護著那個女孩，貶低你，一個萍水相逢的人怎麼可能讓他這樣做，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個女孩也是他的女兒，他更喜歡的是她而不是你！」
「這女孩也真是一手好綠茶功夫，被問到敏感問題就立刻低頭裝哭，眼淚說來就來，既不用回答我們，還能在吳總面前賣慘裝乖，讓吳總以為我們欺負了她。」
「真是好心機，好手段！」
吳漾想到父親剛剛是怎麼呵斥自己的，哭得更兇了，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問：「淇淇，那我現在應該怎麼辦呢？」
邱淇淇安慰地拍著吳漾的肩膀：「別怕，當務之急，是把這個消息告訴你媽媽。」
12
吳太太剛結束自己跟太太圈的迪拜之旅，拎著她的 Birkin 包包進了家門，就被兩個女孩拉進了臥室。
邱淇淇神秘兮兮地關好了門，吳漾則如臨大敵握住了母親的手：「媽，我爸把他的私生女帶回來了……」
吳太太一聽，Birkin 包包瞬間掉落在地。
她睜大那雙和吳漾一模一樣的大眼睛：「什麼？那不是你爸資助的貧困生嗎？」
「阿姨，你居然會信這個。」邱淇淇怒其不爭地來到吳太太身邊，「問那個女孩的母親去年過世了，問她父親的情況，她不說，一個勁兒地哭。」
「眼看著吳總把家裡的資源都給了那個女孩，今天還帶公眾號的主編過來採訪她，他這是要把私生女捧起來，打壓漾漾啊。」
「聽說明天還有外面電視臺的記者過來採訪這個女孩的學習經歷，當初漾漾想當練習生進娛樂圈，吳總罵她拋頭露面不像樣子，結果現在卻大幅度地給私生女曝光……」
吳太太的臉越聽越白。
這些年來，她的安全感一直很不足。
吳總發跡之後，工作就變得特別忙，今天要去這裡出差，明天要去那裡考察，有時候離家一離就是一個月。
一開始吳太太還每天查崗，但後來吳總嫌煩，二人吵了很多架，不接吳太太的查崗電話了。
太太圈裡一直有人提點吳太太：「親愛的，你家老吳現在可是行業紅人兒，外面好多二十多歲的小姑娘爭著搶著往上撲呢，你可得小心點兒。」
吳太太表面上尬笑著說「老吳不是那種人」，心裡卻到底是越來越沒把握。
如今，聽到邱淇淇的一通分析，再看看女兒哭紅的眼睛，吳太太立刻爆炸了。
她衝到客廳，發現吳總滿臉笑容地攬著那個女孩的肩膀，而周圍一圈秘書助理正在熱情洋溢地恭維：
「小雅讀書成績這麼好，等大學畢業了來接吳總的班。」
吳總笑得和藹可親：「我已經老啦，這一代年輕人才是未來的希望，小雅如果接我的班，肯定會做得比我好。」
說完，吳總還把一沓文件遞給小雅。
邱淇淇喃喃：「完了，連公司的材料都當眾給她了……」
吳太太氣得眼眶通紅，她衝上前去，狠狠的一個耳光打在吳總的臉上。「好啊，吳建華，我還沒死呢，你就跟你的狗腿子們討論讓私生女接班的事了！」
吳總本來滿面笑容，結果猝不及防地被一巴掌扇倒在沙發上，手中的文件灑落一地。
露出了標題——
「傅小雅同學優秀事跡表彰及學業相關證明。」
吳太太愣住了。
跟上來的邱淇淇和吳漾也愣住了。
吳漾拉拉邱淇淇的袖子：「這……這是公司的資料嗎？」
邱淇淇沒說話。
她呆愣愣地看著前方。
原來在客廳的四周，圍著一圈記者。
原本是明天的採訪，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竟然提前到了今天。
此刻攝像機的紅點閃動著，剛剛的一切都已經被錄成了視頻。
記者們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他們本來是受命來採訪吳總的慈善事跡，昏昏欲睡地配合著這無聊的流程——無非是企業家對著年輕人一通客套誇獎、鼓勵對方是未來的希望，年輕人再表示感恩圖報、回報社會。
結果似乎突然發生了這樣一場讓所有人都立馬不困了的年度大戲。
三秒鍾後，他們集體反應過來。
閃光燈瘋狂閃爍，他們舉著話筒一擁而上。
驚！吳總資助的貧困生竟是他的私生女！
慈善行為還是高管貪腐？愛心與私心一線之隔！
這究竟是人性的淪喪還是道德的扭曲！
13
我和堂姐坐在家裡的沙發上，滑過這一個又一個勁爆的新聞標題。
堂姐有點疑惑：「這是真的嗎？吳總那樣的企業家，真的會用這種漏洞百出的手段捧自己的私生女？」
我點開一張現場的新聞圖，把角落裡的邱淇淇指給堂姐看。
堂姐：「……哦，懂了。」
可惜這個年頭，不真實的新聞比真實的更能傳播。
比起捐助貧困生這樣呆板無趣的內容，豪門私生女的故事更能刺激看客的興奮神經。
一時之間，別說外面了，就連我們公司內部都是議論紛紛。
「聽說了嗎，吳總私生女那事……」
「哎呀，吳總平時看著挺正經的一個人，怎麼會搞出這種事呀？」
「看著正經？可能也隻有看著正經了。我可是聽說，他跟上海分公司的 Lily 關系不單純……」
事情鬧得很大，各種公眾號和微博大 V 都在轉載。
吳總和那個貧困生不得不疲於奔命地澄清。
他們先是做了 DNA 檢測來證明並不存在親緣關系。
接著女孩的身世也浮出水面——她的父親是一名已經入獄的犯人，從小讓女孩一直活在被看不起的陰影裡，女孩由母親獨自拉扯大，然而在女孩考上大學的前夕，母親因病去世。
這就是為什麼女孩聽不得別人提起父親，可以說無論是她還是她母親的人生，都是被這位她素未謀面的生父毀了。
這些情況曝出後，網上的風評立刻兩極反轉，原本罵女孩是私生女的網友，開始一邊倒地同情女孩。
「可憐的姑娘，好不容易熬出來考上了重點大學，結果還遇到這種事。」
「她肯定不願意自己的身世被這樣扒光了放在網上吧，原本都要到一個全新的環境裡生活了，如今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的生父是罪犯，她肯定非常痛苦。」
於是，所有的網友開始義憤填膺，把共同的矛頭指向同一個問題——
到底是誰，說這個女孩是資助人的私生女的？
本來一件單純的好人好事，變成了一場大型造謠和網暴，始作俑者到底是誰？
首先被查出來的肯定是吳太太。
畢竟是她當眾給了自己老公一耳光，聲嘶力竭地打響了「私生女」的第一槍。
但她那個模樣，恐怕也是被有心人騙了。
於是記者紛紛前去採訪吳太太。
「您到底為什麼冤枉您先生？」
「是您本來就不信任他，他素日裡就有對婚姻不忠的跡象，還是說有什麼人給您通風報信了？」
幾天的時間裡，吳太太已經長出了巨大的黑眼圈和法令紋，滿臉憔悴，過去的美容 SPA 算是全白做了。
她捂著臉，想了半天，覺得自己總不能出賣女兒。
於是說：「是……是我老公他們公司的一個實習生……」
就這樣，邱淇淇來到了舞臺的中心。
這是她從小到大，一直最喜歡的事——
她熱衷於搞各種各樣的陰謀論，享受著「自己比別人更聰明」的優越感，無知的她就這樣擁有了許多更無知的跟隨者。
如今，因果流轉，她終於得到了全世界的關注。
可惜再也不是追捧，而是罵聲。
「這小姑娘也就是剛畢業的年紀吧，怎麼內心這麼陰暗啊？」
「也可能不是陰暗，是腦殘。」
「這得看了個 10 個 G 的豪門內鬥網文才能腦補出這種東西吧？」
「樓上，網文不背鍋，我看了 20 個 G 也不至於這樣。」
邱淇淇在家痛哭流涕，不敢出門。
奶奶讓我們姐妹幾個幫幫她，然而人人的反應都很冷漠。
奶奶不樂意了。
「我知道你們記恨她，但是淇淇當時也是為了你們好啊。」
「就算她說錯了，她總是想幫你們的吧，出發點總是沒錯的。」
「如今她遇到困難了，你們也該幫幫她啊。」
堂姐第一個冷笑出聲：「為我好？」
「我被第一任男朋友 PUA 到不吃不喝住院的時候，她關心過我嗎？」
「我暴瘦脫發的時候，她有來問問我怎麼了嗎？」
「她根本不是為我好，她隻是沉迷於那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她總說別人陰暗，事實上最陰暗的人是她自己。」
堂姐一向溫柔內斂，很少像連珠炮一樣說這麼大段的話。
一時間把奶奶也說得啞口無言，臉色灰白。
她隻能去勸邱淇淇多出門走走，曬曬太陽，人的心情會好一點。
「網上那些人罵你沒關系，現實裡你上街看一看，大家都還是很友好的啊。」
邱淇淇架不住奶奶不停地勸，終於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出了門。
結果剛出門就被趕來的吳漾一巴掌打在臉上：「賤人，我的人生都被你毀了！」
吳漾簡直恨死了邱淇淇。
出了這檔子事，吳總和吳太太算是徹底破鏡難圓。
吳總帶著律師找吳太太籤了離婚協議，然後就調去了分公司。
原本吳漾幹什麼都有吳總護著，吳總打算等她玩夠了，就把她安排到公司裡最錢多事少的崗位，但現在這些計劃通通都取消了。
「我就是把你保護得太好了，才護出了這麼一個巨嬰。」
他讓吳漾多去社會上碰碰釘子，等吃夠了苦頭再來找自己。
吳漾氣得對邱淇淇拳打腳踢：「都是你，我爸媽本來好好的，都是你……」
邱淇淇咬牙切齒地反擊：「現在全怪我了？當時不是你自己也很起勁兒嗎？」
奶奶急得上去東拉西扯，然而哪個都拽不住，她又怕自己年紀大了被牽連，隻能在一旁幹瞪眼狂跺腳，嘴裡不住地念叨：
「造孽, 造孽啊……」
14
後來，我就很少見到邱淇淇了。
大部分親戚都和她斷了關系, 她去了外地，也並不主動聯系我們。
我在原有的公司順利轉正，隨後一路升職加薪, 由於出色的工作能力，同事們對我的評價都很好，當初有關扶弟魔的傳言早已像一個褪色的笑話。
我爸成功地追回了部分工程款，最近在家附近開了個小飯館。
弟弟考上了北京的重點大學, 每次領了獎學金都會給我和爸爸買禮物。
如果說還有什麼特別的事, 那就是賀筠又來找我了。
他端著兩杯咖啡在公司樓下等我, 他說，他很後悔和我分手。
「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我搖搖頭，示意不好。
他的聲音變得急切。
「為什麼？詩含, 你明明知道，我是真心喜歡你的, 真心想跟你結婚。」
「我當時是被邱淇淇和吳漾她們誤導了，所以才會……現在我已經知道她們是什麼樣的人了, 為什麼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笑了：「賀筠, 重要的從來不是她們是什麼樣的人, 而是你是什麼樣的人。」
賀筠愣住了。
「你說你真心愛我，可是聽到流言的時候, 你的第一反應不是來和我溝通、來核實真假，而是立刻拋棄我。」
「我明白, 愛吃瓜、愛相信陰謀論是人的天性，但是，旁的看客我可以都不計較，我最親密的人, 他必須信我、護我、永遠站在我這邊。」
「賀筠，你沒有做到，所以我們永遠不可能再開始。」
我接過他手裡的紙杯：「謝謝你的咖啡。」
我與賀筠擦肩而過。
他在原地久久站立，悵然若失。
後來，我才得知了邱淇淇的消息。
她被警方帶走了。
原因是她在網上以陰謀論去揣測政策，轉發超過五千次, 構成散播謠言之罪。
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我們正在堂姐的新房子裡開暖房 Party。
同學們頓時炸了，全都圍在她身邊，你一言我一語地問：
「□-」「邱淇淇發微信問我借錢了，也問你借了嗎？」堂姐偷偷問我。
「嗯。」
「你怎麼回的？」
我咽下最後一塊紅燒排骨，道：「我說, 笑死, 我可不敢借，要是借了你，你懷疑我是挾恩圖報怎麼辦？」
堂姐嘆氣：「她也算自作自受了。」
門外傳來笑語歡聲，是姐夫又做了一鍋新的芙蓉粉絲蝦上桌。
我伸出筷子：「給我留一個！給我留一個！」
我知道世上存在惡意、陰謀、殘酷。
但這一刻, 我隻想享受溫暖、幸福、真情。
我衷心地相信，這世界上啊，還是好人多！
- 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