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澀地閉眼，實在是不想在醫院聽到第二次壞消息了。
上一次在手術室門口，是醫生宣布我爸搶救死亡。
兩個小時後，裴紹東臉色蒼白地被送進了監護病房。
他的腿骨折，腳腕的筋腱斷裂，得花很長時間才能恢復。
即便是恢復了，也很難回到最初自由活動的狀態。
我愣怔地聽完醫生的叮囑，麻木地去繳費。
李陽擔憂地看著我，我讓他回去休息，今天店裡也沒辦法開張了。
裴紹東傍晚才醒過來。
他看到我還在，松了一口氣。
我把醫生的話跟他講了一遍，讓他注意身體。
「你可能得休養三個月了。」
「三個月……」裴紹東喃喃著，眼底的光有一瞬的黯淡，「那我恢復之後還能參加賽車嗎？」
我沉默下去，這個問題我剛才問過醫生，醫生說很難。
那種需要靈活運動腿腳的事情，裴紹東以後都不能接觸了。
「應該吧，醫生說你好好復健的話，是可以繼續玩賽車的。」
我的安慰並沒有起到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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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了一秒，扯起一個難看的笑容。
「行，那我之後好好休息，努力早點出院。」
15
裴紹東沒辦法繼續出國試訓，在醫院的幾天過得很沒精打採。
我會抽空給他送飯，過來照顧他。
傍晚，我從修車店趕過來，正好撞見一群混混走進病房。
我湊上去，看到阿彪帶著一群小弟正在跟裴紹東道歉。
前幾天還囂張跋扈的混混頭子，此刻他跟那群小弟全都是鼻青臉腫，像是被人狠狠教訓過一樣。
裴紹東沒好氣地罵了他們一頓，把他們的果籃砸了出去。
裡面的榴蓮滾出來，正好砸到阿彪的腳。
他臉色吃痛，也不敢吭一聲。
一群人喪眉耷眼地走出來。
阿彪看到我跟看到瘟神一樣，灰頭土臉地快步離開。
我推門進去，將保溫盒裡的飯菜放在桌上。
裴紹東打量著我的神色，不安道：
「剛才你都聽到了？我跟他們不認識，上次他們找茬不是我指使的。」
「池哥，你怎麼不說話，我說過不會騙你就真的不會，你信我。」
我將筷子遞給他，淡淡點頭：「我知道，你就算是再傻，也不會拿自己的生命危險來做局。」
裴紹東好歹有家世背景，那群混混估計是事後知道了，被公司老板訓了一頓，所以過來道歉了。
「你知道就好，我當時是真的擔心你，你現在身上的傷好了嗎？」他擔憂地看著我。
「裴少爺，以後別做這種傻事了，我不值得你這麼做，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會跟你回到過去的。」
「我做這些不是為了跟你復合，我就是喜歡你，擔心你，不想你出事而已，我知道你討厭我。」
他的聲音弱下去，低頭慢慢吃飯。
他右手有繃帶，隻好用左手。
我看著他不利落的動作，也沒伸手幫忙。
等他吃完飯，我收拾飯盒。
「我給你找個護工吧，我店裡忙，之後沒空過來。」
「店裡這段時間不是需要修整嗎，你忙什麼？」
裴紹東納悶地看著我，對上我冷淡的雙眼，他頓時明白我的意思了。
「池哥，你就這麼不想看到我？照顧我幾天也讓你覺得難以忍受嗎？」
「……」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麼說。
他的眼神徹底黯淡下去。
「我知道了，你走吧，我自己會看著辦的。」
裴紹東賭氣似的鑽進被子裡。
其實我是準備關店，然後去做點零售生意。
不過我沒必要跟他解釋太多。
我拿著飯盒出去洗碗，打算去樓道窗臺抽根煙。
病房內傳來叮鈴哐啷的聲音。
我心頭一緊，推門而入。
裴紹東倒在床尾那裡，像是被剛才砸的果籃絆倒了。
他窘迫地看著我，連忙要起來，但腿上的石膏讓他行動不便。
他試了幾次，重新倒在地上，眼底頹喪。
「你不是走了嗎，還回來幹什麼？忘拿東西了？」
「沒有。」
我上前扶起他，看他臉色漲紅得不對勁。
「你怎麼了？不舒服？我去叫醫生。」
「不是。」
他按住我的手，別扭地垂下眼。
「我、我想上廁所。」
難怪剛才他會在床邊摔倒。
我扶起他朝洗手間走去。
正要幫他解開醫院的條紋褲子，他拽住繩子不讓我動。
「我自己來。」
「你一條腿站都站不穩，怎麼弄？」
我強硬地給他解開。
裴紹東難得有害臊的時候，耳朵紅得要命。
我看他這副樣子，忍不住嗤笑：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又不是沒見過。」
「……」
說完，我跟他都愣了一下。
我連忙轉移話題：「不是要上廁所嗎，上啊。」
「你在這，我上不出來。」
「那還要怎樣，我給你吹個口哨？」
「不要。」
裴紹東嘴上拒絕。
可我一開口吹口哨，他就忍不住了。
給他穿褲子的時候，他渾身僵硬，眼睛都不敢看我。
跟個小孩似的，不知道在別扭什麼。
16
重新回到病床上。
裴紹東跟渡完劫似的，松了一口氣。
「你不是要走嗎，現在可以走了。」
「不急。」
好歹他是救了我，我不是那麼沒良心的人。
我收拾了一下地上的水果，免得他一會再被絆倒。
他進醫院這麼久，我都沒見過他的親人出現。
「你爸媽不知道你受傷了嗎？」
「可能吧。」
提起父母，他的聲音弱了下去。
「怎麼不告訴他們，讓他們過來看看？」
「他們在國外，就算告訴了，他們也不會回來。」
「為什麼？」
裴紹東垂下眼，語氣很淡，像是說起別人的故事一般：
「因為我爸媽不喜歡我，也懶得管我，從小我哥就比我優秀，是家裡的長子。」
「他們出國發展時，帶上了我哥，沒帶我走，後來就聯系少了。」
「前段時間他們知道我要輟學去玩賽車，就把我的銀行卡和房子收回了，想用這種方式讓我去認錯。」
我沉默下來。
第一次知道他的家庭情況，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這跟我想象中養尊處優的大少爺生活大相徑庭。
或許裴紹東真的不愁吃喝，但精神上愛的滋養甚是貧瘠，所以才養成了他這種不羈的性子，好似對所有人和事都不在乎，又渴望著有人能真的關心他。
裴紹東看了我一眼，輕笑：「怎麼，心疼我啊？」
「有點。」
他沒想到我會承認，愣了一下。
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頭發。
「沒必要，不用可憐我，我自己也能照顧自己。」
呵，剛才也不知道是誰自己摔下床了。
我沒戳破他的嘴硬，離開時問他：
「明天想吃什麼？」
「你不是不想照顧我嗎？」
「不說算了。」
「哎，別走啊，吃什麼都行，要是有你做的魚就更好了。」
他在我身後嚷嚷著，差點把繃帶掙開。
「知道了。」
我關門離開。
透過門上的玻璃，裡面的人笑得跟偷吃成功的狐狸一樣。
17
裴紹東在醫院躺了一個月，他的兄弟有空會來看他。
幾個損友嘲諷他腿受傷去不了比賽，錯過今天的賽車很可惜。
裴紹東無所謂地笑了笑。
「有舍就有得嘛。」
「呦，裴哥這是得到什麼了，腿斷了都這麼開心？」
幾個人哄鬧著，他咋舌。
「去去去，用不著你們管。」
我從醫生辦公室出來時，他的兄弟們已經離開了。
醫生說他恢復得不錯，月底可以出院了。
我將醫囑轉達給他，他點頭，眼底有些黯然。
「我出院之後，你是不是就不會來找我了？」
「不然呢，我還要繼續給你當保姆嗎？」
「池哥，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頹喪地倒在床上，一時間有些不想出院。
他現在的腿還不能自由活動，但普通走路可以緩慢前行，就是看起來動作很別扭，像個瘸子。
我洗了一盤水果給他。
手機響了，是徐越打來的。
我出去接電話，裴紹東直勾勾地盯著我，像我要出去偷情一樣。
我站在走廊的窗戶旁，窗外的涼風吹過來。
徐越：「池哥，你在哪啊，我買了火鍋食材，打算跟你一起吃飯的，我們都好久沒見面了。」
我跟他確實很久沒見。
他估計覺得我氣消了，想來找我求和。
「我在醫院，前段時間出了點事。」
「是因為裴紹東嗎，上次陽哥跟我說了，這麼晚了你還在醫院照顧他？」徐越有些憤憤不平，「你現在店裡也挺忙的，還要抽出時間去找他，你小心累著。」
「知道了。」
「陽哥不是說那個人是個大少爺嗎，為什麼還需要這麼麻煩你？池哥，他現在腿腳不便，小心賴上你，你別被他耽誤了。」
我皺眉，覺得他這話說得帶刺。
我不鹹不淡地略過這個話題。
徐越還在為我說話，想讓我跟裴紹東撇清關系。
「我自己清楚，我的事，你別管。」
徐越察覺到我的冷淡，隻好軟下語氣：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吃飯？我在門口等你呢。」
我看了一眼時間，正準備讓他回去，身後傳來踉跄的聲音。
我回頭，裴紹東歪歪扭扭地靠在牆上，扶著牆邊的圍杆。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的。
我的手機音量很大，他大概都聽到了。
裴紹東看著我的眼睛，僵硬一笑。
「我看你太久沒進去，還以為你走了。」
我匆匆跟徐越說了一聲，掛斷電話。
把裴紹東扶回床上，他一直沒吭聲。
他盯著我的手機，抿唇：
「你不是要回去吃飯嗎，快回去吧。」
「嗯。」
我整理飯盒，準備離開。
身後傳來他低啞的聲音。
「池哥。」
「你明天不用來了，我過幾天可以出院了，能照顧自己。」
「他說得沒錯，我現在是個累贅，我腳傷了，也追不上你了。」
「之前騙你是我的問題，上次我救了你，就當作還債了。」
「路池，我們兩清了。」
18
我回到家太晚，徐越還在門口等我。
他看出我的心不在焉，晚飯都沒怎麼說話。
我吃得很少，他終於忍不住開口：
「池哥，你喜歡裴紹東是嗎？」
「看你對他的態度，他以前一定做過什麼傷害你的事情，這樣你還要繼續跟他糾纏下去嗎？」
「如果他可以，為什麼我不行呢？」
徐越滿眼都是不甘心。
我皺眉，索性讓他徹底死心。
「就算沒有他，我也不會喜歡你，所以跟他沒關系。」
「……」
這句話實在是讓人有些難堪。
徐越垂下眼，眼底的狠戾被藏起。
飯後他去洗碗，我收拾餐桌。
正猶豫著怎麼勸說徐越收心，回去專心學習。
突然，桌上徐越的手機亮了。
鎖屏狀態，微信消息還是不斷地彈出來。
【陳彪：錢我還給你了。】
【陳彪：早知道你要我打的那小子是裴家的人，老子死也不會答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