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刷到一條帖子：「小時候過得太苦，現在嫉妒女兒怎麼辦？」
熱評是：「讓她重復你以前的生活就行。」
評論區罵聲一片。
我卻發現熱評人的頭像和我媽一模一樣。
1
坐車無聊，我玩起了手機。
一條求助帖引起了我的注意。
發帖人說她小時候過得很苦。
現在看到女兒出生有父母疼愛，爺爺奶奶寵愛，她心裡起了一絲嫉妒。
她問大家怎麼才能調整好這種心態。
不少網友給她出主意，說她這是產後情緒異常，可以多和老公溝通。
也有人勸她坐完月子後多出去旅遊，放松心情。
一片善意的開導中，一條熱評顯得格格不入：【讓你女兒過一遍你以前的生活就行。】
【不然你這麼苦，她卻不費吹灰之力就過得比你好，這不公平。】
大家罵她瞎出主意。
熱評人卻說：【我就是這麼做的，我小時候沒穿過新衣服，我就不許我女兒穿新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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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時候沒吃飽過飯，我就騙我女兒家裡窮，讓她節約糧食，少吃點。】
【這麼做之後，我瞬間平衡了。】
評論區震驚了。
我心裡卻起了一股寒意。
因為這個人的頭像和我媽一模一樣。
更巧合的是，我媽以前也以家裡窮為由，讓我穿表哥表姐不要的衣服。
但因為大小不合適，所以我總是受到同齡人的嘲笑。
後來親戚送了我一條裙子，我媽笑著收下。
但等人一走，她立馬就把裙子剪碎。
還語重心長地告訴我，外面壞人太多，穿裙子不安全。
我相信了。
所以直到我上大學，自己勤工儉學後，才擁有了人生中第一件新衣服。
看著眼前的這一系列巧合，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這個熱評人會是我媽嗎？
真的有這種嫉妒女兒，故意虐待女兒的媽媽嗎？
我顫抖著手繼續看了下去。
評論區毫不客氣地回懟她：【沒見過這麼歹毒的媽，不想要女兒就別生，生出來虐待是什麼意思？】
【建議這種黑心肝的父母直接判處死刑，免得活著浪費社會資源。】
熱評人也冷嘲熱諷：【你們替我女兒打抱不平，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她從小就不學好，不僅偷同學的發夾，還騙我說這是她攢錢買的。】
【好笑，我從來沒給過她錢，她怎麼攢的？】
【被我拆穿後，她不僅沒有感到羞愧，反而跑到老師面前裝可憐，說她撿了很久的廢品，氣得我押著她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做檢討。】
【這種品行不端的女兒，憑什麼值得我對她好？】
評論區再一次震驚了：【這可是你親生的，你不僅不相信她，還踐踏她的尊嚴，有你這樣的媽，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我要是你女兒，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熱評人不以為意：【她那點兒小心機，都是女人誰看不出來啊。】
【撒謊成性，虛榮攀比。】
【我小時候沒戴發夾不也長大了？】
【我要不及時打消她的念頭，讓她改正，遲早有一天，我的臉要被她丟盡。】
2
我的心涼了半截。
我小時候確實買過一個發夾。
那時班裡的女同學都有，我看了羨慕極了，所以便趁下課後，撿學校裡別人不要的塑料瓶去賣。
好不容易攢錢買了一個，被我媽看到了。
一向和善的她，突然像發了瘋似的，從我頭上硬扯了下來，咒罵道：「不要臉的婊子，你偷的是誰的？」
我被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連忙向她解釋。
可她不信，還把我帶到學校去，一個一個詢問別人，誰的發夾掉了。
我委屈地告訴老師詳情。
我媽卻惡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你還敢騙老師？我就是這樣教你的嗎？我的臉都要被你丟盡了。」
所以最後哪怕沒有什麼苦主，我也隻能當著全班人的面做檢討。
事後，我媽告訴我，她這麼做都是為了我好。
她不想讓我養成攀比的習慣。
她說家裡條件不好，就應該樸實無華。
不應該去買自己承擔不起的東西，更不能去偷去搶。
看著她因為勞作而粗糙的雙手，我被說服了，心裡十分愧疚。
畢竟家裡連飯都吃不飽，我卻在貪圖別的享受。
所以從那以後，我再也不買這些東西。
在別的女孩鮮活漂亮的年紀裡，我活得像個灰撲撲的醜小鴨。
但我安慰自己，每個人家庭不一樣，我父母已經盡力了。
可現在，我卻看到了另一個說法。
我不死心，繼續看了下去。
因為熱評人的言論太過逆天，所以有人問她：【你這麼對你女兒，就不怕遭到反噬嗎？】
熱評人得意揚揚：【我又不傻，打個巴掌，自然會給個甜棗，現在她被我哄得團團轉，還說要好好孝順我呢。】
我苦笑一聲。
我媽每次打罵完，總會給我一件我想要的小玩意，又或是說幾句安撫的話。
我聽了總是眼淚汪汪，覺得是自己做錯了事情，不夠懂事。
我怎麼也想不到，這些年我遭遇的一切，原來都是我媽故意為之。
她隻是為了讓我過上她以前的生活，這樣她心裡才能感受到平衡。
看著我手裡給她買的禮物，我感覺到了一陣諷刺。
3
窗外風景一停，高鐵到站了。
今天是我放寒假回家的日子。
原本我有一肚子的話想和我媽說。
我想告訴她我在外面的生活，想和她分享那些新奇的事物。
可現在，我猶豫了。
在大廳躊躇片刻後，我決定找我媽問個清楚。
剛準備離開，我下意識看了一眼帖子。
可就這一眼，讓我渾身血液凝固了。
熱評人說：【本來高考後，想讓這死丫頭進廠，但沒想到她考上了大學，還考得不錯，現在村裡人一提到她，都是誇她爭氣。】
【每次看到她那副得意的面孔，我就來氣。】
【要是當初我也有這條件，我一定考得比她好。】
【現在她才大三，就翅膀硬了兩年沒回家，真要等她畢業了，豈不是馬上就飛走？】
【哼，這次等她回來，我就讓她再也走不了，別想趁機甩開我們。】
我死死握住手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文字。
我前兩年沒回家是因為要兼職攢學費生活費。
我媽知道後，一直誇我懂事乖巧。
可現在，她是什麼意思？
評論區問她要做什麼。
我媽也沒藏著掩著：【我給她找了個對象，這次回來就讓她嫁人。】
【以後在一個村，大家也有照應。】
評論區炸了，紛紛指責她沒有人性。
我媽理直氣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就嫁在這裡，她憑什麼不行？】
【世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她不走一遍我的路，怎麼能理解我的辛苦？】
【更何況，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我這麼做，都是為她好。】
評論區的人見說服不了她，便提出要報警，把我媽抓進去。
我媽這才感覺到了一絲害怕，立馬把賬號注銷了。
看到這裡，我的眼睛瞬間紅了。
各種復雜的情緒湧了上來，最後化為了一個念頭。
我要離開這裡，離開這個吃人的家庭。
我擦幹眼淚，準備回學校。
但沒走幾步，我像是陷入了冰窖一般，一股寒意從頭到腳。
爸媽正和一個陌生男人站在出站口等我。
而這裡，隻有一個出口。
他們看到我，眼睛一亮：「月月，我們在這。」
我僵在了原地，心中閃過無數個念頭。
這個高鐵站很小，沒有方便的換乘通道，所以我隻能出站。
但我不能跟他們回村裡。
可如果現在我就和他們翻臉，肯定也討不了什麼好。
就算我能迅速報警，沒有遭受實質性的傷害，警察也隻會覺得是家庭糾紛，讓我們自行調解。
所以我不能打草驚蛇，隻能找機會甩掉他們。
想到這裡，我故作驚喜地朝他們走去：「爸媽，你們怎麼來了？」
我媽臉上揚起笑容：「你兩年沒回來了，我們當然要來親自接你。」
「你看，你爸也來了。」
若是以前，我聽到這種話，隻怕會十分高興。
因為我爸一直對我很冷漠。
他把所有的關懷都給了表哥。
他會帶表哥去玩，給表哥買東西。
仿佛表哥才是他的親生孩子。
我媽也時常嘆息，要是我是男孩就好了。
所以小小的我在表哥面前，一度很自卑。
我抿了抿嘴，看向旁邊那個陌生男人，轉移了話題：「媽，這是？」
我媽熱情地向我介紹：「這是大壯呀，你忘了嗎？你小時候他還抱過你呢，正好他有車，就順路送我們來接你。」
王大壯向我投來打量的眼光，而後又自以為隱晦地朝我媽點了點頭。
我皺了皺眉，不經意地後退了兩步。
我雖然不認識王大壯，但對他的事跡有所耳聞。
年紀不小了卻一事無成，整天在村裡喝酒打牌。
唯一有的東西就是他爸給他存了一筆娶媳婦的錢。
可就算是這樣，別人都對他避之如蛇蠍。
我媽卻想把我嫁給他。
我的眼睛又忍不住酸澀起來。
4
臨近中午，因為離村裡還有段不小的距離，所以我們在附近找了家飯店吃飯。
飯桌上，我剛夾了塊紅燒肉，我媽就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我小時候哪有這些好東西吃，有點油腥味就不錯了，還是你們這代人享福。」
以前逢年過節或者家裡來客人時，我媽也會做幾道肉菜。
但她一看我多吃了幾塊肉，就會提起她的小時候。
我每次都會心疼地看著我媽，乖巧地停下筷子，把肉都留給她和客人。
可現在，我裝作聽不懂，朝她笑了笑，大口大口地吃起了肉。
不吃飽，一會兒哪有力氣跑路。
我媽傻眼了。
但當著外人，她也不好多說什麼，隻能加入進來。
碗裡的肉吃到一半時，我摸了摸兜裡的錢包，銀行卡和身份證都在。
還好我有把關鍵證件隨身帶的習慣。
我擦了擦嘴，抬起頭看向我媽：「我去趟廁所。」
我媽的目光掃過我一旁的行李箱和碗裡沒吃完的飯菜後，點了點頭。
她知道我一向節約。
我起身離開。
出口離我越來越近，我的心跳也越來越快。
就在我馬上要離開這家店時，服務員的聲音突然響起：「诶，你走錯了，廁所在另一邊。」
我暗叫不好。
果然下一秒，我聽到了我媽急促的腳步聲和質問聲：「方月，你去哪？」
我狂奔起來。
要是現在不跑，到時候跟他們回了村子，那才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我爸媽想追出來，卻因為沒結賬被服務員攔了下來。
王大壯見狀，隻好一個人追來。
街上人山人海，正是熱鬧的時候。
我大喊著有人販子，路人便攔住了王大壯。
王大壯也不要臉：「我不是人販子，她是我老婆，被我發現出軌了就想跑路，你們別被她騙了。」
我攥緊了手心，沒想到他這麼無恥。
但路人也不是傻的：「騙鬼呢，你這年紀，要是結婚結得早，都可以當這姑娘的爹了，我們才不信。」
「大家快報警，別給這種人可乘之機。」
王大壯目瞪口呆，偏偏他們要做的這種事情，和人販子也沒多大區別。
而且我爸媽現在也不在，沒法解釋。
當下他就變了臉色，趕在大家報警前跑了。
我松了一口氣，也加快了腳上的步伐，徹底離開了這個地方。
我把爸媽的電話拉黑。
又擔心他們在車站蹲我，所以我打了輛出租車去了附近的縣城。
轉了好幾次車後，才回到學校。
所幸行李箱裡的東西不多，丟了也不礙事。
我把宿舍裡剩下的東西收拾好後，離開了學校，去了朋友家。
畢竟在車站裡蹲不到我，我媽他們遲早會來我學校。
好在學校裡該上的課已經上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課程可以用實習的理由請假。
所以接下來我隻需要找個實習就行，他們總不可能一直守在學校。
5
秦書得知我的消息，連忙來接我。
我們曾是高中同學。
後來她成績不好，沒考上大學，便來了我讀大學的城市工作。
我們時不時一起吃飯。
一來二去後，關系也越來越好。
在路上，她忍不住對我爸媽咒罵起來：「我就不理解了，竟然還有這種惡毒的父母，也不怕遭報應。」
「月月，你別難過，你就在我這裡，想住多久住多久。」
「有什麼你就和我說，這樣的父母不要也罷。」
我愣愣地看著窗外，想說些什麼卻又無從說起。
其實，我早該察覺到我媽不愛我。
秦書和我同樣的家境，但她父母會給她買好看的衣服。
會告訴她，無論她穿得好不好看，都不是那些壞人盯上她的理由。
會給她做她喜歡吃的飯菜，並讓她替他們把小時候缺少的營養補回來。
會在她受欺負時，替她討回公道，而不是讓她能忍就忍。
這麼多的差別擺在我面前，我卻視而不見。
隻因我太缺愛了。
缺愛的孩子，總會因為一點虛假的關懷而自欺欺人，會為他們找各種借口。
仿佛這樣就能告訴自己，我也是被父母放在心上的孩子，我和別人沒什麼不同。
可夢總有醒的一天，我也不再對他們抱有期望。
6
深知找實習的不容易，所以我一邊兼職一邊投簡歷。
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開學前我收到了一個適合我專業的 offer。
雖然工資不高，但也能勉強養活自己。
我興高採烈地去公司。
但沒想到上班第一天，我就在公司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表哥。
表哥看到我，也愣住了。
他把我拉到一旁，低聲詢問道：「你怎麼在這？你知不知道大姨他們找你找得快急死了。」
我甩開了他的手。
我沒想到表哥也在這家公司。
那我在這裡的事情他一定會告訴我爸媽。
我不能留在這了。
我抿了抿嘴，有點可惜我才找到的實習。
不過事情輕重緩急，我還是分得清的。
我不好意思地和 HR 道了聲歉，告訴她我不能入職後，轉身向門口走去。
表哥急了，竟然追著我跑了出來：「诶，你別走。」
「你都多大的人了，還搞離家出走的戲碼，我現在就給大姨他們打電話。」
他掏出了手機。
我皺起了眉，一把搶了過來：「趙家明，你別多管闲事。」
「這怎麼能叫多管闲事？你可是我親表妹，你們家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狐疑地看著他。
我沒忘記他看到我的第一眼時，眼裡閃過了一絲驚喜。
趙家明小時候沒少欺負我，我也不覺得他對我能抱有什麼好心。
那他在高興什麼？
我回家對他有什麼好處？
想到前段時間我媽給我打電話，埋怨表哥女朋友彩禮要太多，我一下子悟了。
表姐是個非常有能力的人。
在沒有家庭的託舉下，憑借著自己的努力攢錢出國留學。
畢業之後，她順利留在了國外工作，沒有再回來。
我以前聽到過無數次我媽埋怨表姐沒良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