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下，我察覺到有人在踢我的腳。
一扭頭就對上江敘幽怨的視線。
趁著其他人不注意，他湊到我耳邊輕聲開口：
「你盯著對面看好久了，就這麼在意對面的人？」
我默默點頭，江敘的臉色更難看了。
「他哪裡好，有我身高腿長屁股翹？」
我終於收回視線疑惑地看他：
「你在想些什麼？」
沒等江敘說話，對面的人講完所有資料：
「江總，您覺得我們這款產品怎麼樣？」
「還行你們先回去吧，我再好好想想。」
江敘的逐客令讓他們措手不及。
離開時，那個女人回頭看我們，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又被拽走。
我目送他們離開，身後再次傳來幽怨的聲音：
「怎麼，人都走了，你還盯著他們看？你幹脆去送送他們得了。」
「真的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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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敘眼睛都瞪大了，氣得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
「你想都別想！」
當天晚上，江敘又給我發來一系列照片。
其中有張他的出浴圖。
江敘早早接管公司，估計是為了顯氣勢，平時都將頭發往後梳，露出光潔的額頭。
這張照片裡，他剛剛洗完頭發，額前幾縷碎發調皮地垂下，平時冷硬的氣質都柔和不少。
竟然讓我回想起了，上高中時江敘的模樣。
他就坐在我斜前方，我經常借著看黑板時偷偷打量他。
看他有沒有好好學習。
那時候我可是發誓要把他踩在腳下！
就是這個發型怎麼還有點眼熟呢？
今天來求合作的那個男生，似乎也是類似的發型。
我將手機扔在一旁，轉身去浴室洗澡。
等出來後，才發現江敘又發來一連串的消息。
【為什麼不回我，是不喜歡嗎？】
【怎麼，我現在是一點都不吸引你了嗎？】
【說話啊，該死，你真的好冷漠。】
【我現在一個人睡在床上，感覺床空空蕩蕩的，隻能抱著當年你送我的小熊，可是小熊也好冷，沒有你的溫度。】
說著，江敘又發來一張照片。
照片裡是我很多年前送給他的玩偶。
居然還好好地擺在他的床頭。
我沉思一瞬，隨後回復：【如果你覺得冷就拿熱水澆，澆到一百度就不冷了。】
5
那玩偶確實是送我給我江敘的，作為他十七歲的生日禮物。
但事實上，純粹是我說漏嘴的懲罰。
當時我和江敘為了爭奪年級第一已經陷入了癲狂狀態。
不僅自己內卷，還得勸對方躺平。
我讓我弟拿著我的賬號替我上分，偽裝成壓根沒有復習的樣子。
事實上一個人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埋頭苦學。
周末我都得往圖書館跑。
這天正在復習的時候，突然收到江敘發來的消息：
【你在做什麼？】
【我在上分呢，準備今晚打巔峰賽，你呢？】
【我在圖書館看你復習呢。】
我一扭頭就和江敘對上視線。
偷偷內卷居然還被抓包了。
江敘就坐在我對面，看樣子是打算和我復習。
不行，絕對不能讓他和我一起努力。
「話說明天不是你生日嗎，這個周末為什麼不好好休息一下？」
誰知，江敘卻眼前一亮：
「原來，你記得我的生日！」
壞了。
偷偷調查他的事情就這麼被我說漏嘴了。
「所以，明天我過生日你會來嗎？」
「不太方便吧，但我會送你禮物的。」
於是我在回家路上的精品店裡隨手買了一個玩偶送他。
沒想到被他保存到現在。
我突然感覺心頭一暖，開始懷疑剛才的話是不是說重了。
直到晚上臨睡前，江敘又一次發來消息：
【你送我的禮物，我一直都有好好保管，每天都放在床頭。】
我突然從床上驚坐起。
他該不會是故意放在床頭，就為了把玩偶當成我，每天捶一拳泄憤吧？
怪不得我覺得有段時間每天頭疼。
肯定是因為江敘暗戳戳地給我下蠱。
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不能寐。
偏偏第二天還得早起打工上班。
一出門就看見門外站著的女子。
我停下腳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非晚！終於見到你了，你把媽媽電話拉黑了，我找不到你，一直很擔心你。我給你帶了早餐。」
「你有事嗎？」
電話拉黑都已經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如果真的是因為擔心，早就來了。
她和我爸很多年前了就已經離婚了，如果不是有事相求，現在絕對不會來找我。
「就是……昨天你見到玥玥了吧？」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我的臉色，試探性地開口：「聽說你現在在江敘的公司工作，這樣挺好的，江敘比你聰明能幹，你多跟他學學，還有玥玥的合作，你也幫忙說說話嘛！」
我也沒想到，昨天來公司的合作商，其中一人居然還是我媽現在的女兒。
準確來說，她是我媽現任丈夫和前妻生下的女兒。
更讓我匪夷所思的是，當初她對我不聞不問，如今倒是偏袒起了沒有血緣關系的女兒。
6
從小我就知道我媽不太喜歡我。
她很少看我，就算好不容易注意到我，也會抱怨我不是男孩。
所以小時候她把我的頭發剪短，不允許我穿裙子，把我打扮成男生的樣子。
當時我的好朋友轉學，臨走前送給我一個粉紅色發夾。
我將發夾戴在頭上回家，被她看見了。她生氣地把發夾從我的頭上扯下來。
因為劇烈的疼痛，我坐在地上大哭。
我爸來詢問情況，她卻隻說是我隨便收了他人的禮物。
她不喜歡我哭泣，每次我一哭，就會立馬數落我。
「你為什麼總是在哭？死丫頭就是煩，為什麼我生的不是兒子！」
她好像魔怔了，總是念叨著要生兒子，明明身邊從未有人這麼要求過。
無論是我爸，還是爺爺奶奶都很喜歡我。
以前我爸還會勸我，跟我訴說她的不易。
據說是因為外公外婆重男輕女，我媽也是受了許多不公才長大的。
但是現在她要將受過的苦，全部回報在我身上。
直到我上初中那年，我爸撞見我媽虐待我，便和她提出了離婚。
我毫不猶豫地跟著我爸，她還來學校鬧過好長時間，說我是白眼狼，明明是她生的，卻跟著更有錢的爹。
還好那段時間，江敘突然開始內卷，每天晚自習放學都不離開教室。
我索性也在教室裡和他一起內卷。
我媽見我遲遲不出來，覺得無趣便很少再來。
那時候，我以為她隻是單純地重男輕女，還一度因為自己的性別自卑過。
可後來她的操作給了我重重一擊。
她很快二婚，找了一位還算有錢的男人。
那男人和前妻還有一個女兒，就是宋玥。
初三那年，宋玥轉來我所在的學校，我再次和我媽相見。
我從沒想過她會如此熱情地愛一個女孩。
一個和她甚至都沒有血緣關系的孩子。
我時常看到晚自習放學後，她站在門口等待宋玥，探著頭張望，手裡還拿著為她準備的點心。
印象最深刻的是一次雨天，她冒著大雨來給宋玥送早餐。
我在門口和她撞見，隻是視線交會，她就立馬移開眼睛。
宋玥後出現後，她又立馬上前，小心翼翼地關心她：
「玥玥，有沒有被雨淋湿啊？阿姨給你帶了早餐，是你最喜歡吃的，你吃兩口好不好？」
我曾經最渴望的親情，她送給了別人。
有時候我不得不承認，也許母親也沒有想象中那麼愛自己的孩子。
隻是這個認知，我花了二十年才終於接受。
「如果你沒有其他事情的話，請讓開，我要去工作了。」
聞言，我媽立馬著急地擋在我面前：
「非晚，我知道你在怪我，但我現在真的改了，我知道我不應該重男輕女，你原諒我吧。我現在已經改了，我以後多來找你。」
7
「不需要，你的事情和我又有什麼關系？」
我掙脫她的手，死死地盯著她：「別忘了，你和我爸早就離婚了。」
她還想愛誰已經和我沒有關系。
偏我來時不逢春。
她又有什麼資格勸我放下？
我沒理會她的呼喊抬腳離開，沒走幾步就看到不遠處停在樹下的車。
居然是江敘，也不知道他聽到多少。
「來做什麼？」
我徑直拉開副駕駛的車門進去，江敘立馬發動汽車。
「早上無聊，想著來接你上班，給你個驚喜，沒想到……抱歉，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無所謂。」
反正江敘已經知道我很多事情了。
「所以你昨天是在盯著宋玥看。」
「不然呢？」
「我以為你……好吧，是我想多了。」
見江敘真誠道歉，我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你昨天沒認出宋玥嗎？」
「我為什麼要認出她？我和她不熟。」
「那你之前還給她送過禮物。」
「那是因為你總打聽她，我以為你們關系很好。」
話說出口，我倆同時陷入沉默，車內安靜得可怕。
最後還是江敘忍不住先開口：
「你怎麼知道我給她送禮物？」
「我當然知道了。」
畢竟學校流傳最廣的就是八卦了。
宋玥生日，看起來和她八竿子打不著的江敘居然主動送禮物。
大家都在猜測兩人是不是有什麼關系。
「當時大家可是議論紛紛。」
「是嗎？我不清楚，畢竟也沒人說到我面前來，況且我那時候送禮物也不是因為她。」
江敘沉默了一瞬才小聲開口：
「我那時候不知道你們的關系，我聽說你總打聽她，以為你是和她玩得好，所以才給她送禮物的。」
這個理由確實出乎我的意料。
那時候我確實經常答應宋玥的事情。
但純粹是因為想知道，我媽到底喜歡她什麼。
我想不通能讓我媽一個如此重男輕女的人，對沒有血緣關系的孩子這麼好的原因究竟是什麼。
以前她總喜歡拿我和江敘比。
嘲諷我不如江敘聰明，不如他會說話。
但我知道，最重要的是我不是個男生。
所以我把江敘看作我的競爭對象，處處和他比較，希望我媽能多看我一眼。
直到宋玥的出現，讓我明白我就是一個笑話而已。
「其實後來我也想通了，無論我做什麼她都不會喜歡我，可能是我不夠好吧，但現在我也無所謂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看著窗外沿途的風景。
花了二十年，我終於放下。
車停在公司停車場，今天有老板親自接，難得不用踩點打卡。
我說了聲謝謝，正要下車，江敘突然叫住我：
「岑非晚，你就是最好的。」
「你說什麼？」
我目光呆滯，驚訝地看著他。
「我說，在我心裡，你就是最好的。不對，不單單是在我心裡，你本來就是最好的。」
雖然這話聽起來有些吹噓，但我還是不自覺笑出了聲：
「廢話，還用你說，當年我可是好幾次把你從年級第一的位置上拉下來的。」
江敘跟在我身後，嘴裡繼續吹噓：
「是是是，當年我可是生怕被你超越了，每天都很努力啊。」
「是你先內卷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