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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六十而已 3549 2025-02-26 16: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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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六十歲生日那天,兒媳婦產後抑鬱,割腕自殺了。


    我忙了一整天,精心做好一桌子菜擺盤時,傳來驚呼聲。


    兒子雙眼通紅地推了我一把:「你滾!滾出我家!我沒有你這樣的母親!」


    我摔在地上,耳邊是丈夫煩躁的嘆息:「造孽啊。」


    「好端端的家,都讓你媽折騰得支離破碎。」


    跌沒了老花鏡,我摸索了半天直起身子,腦袋一陣陣發暈。


    在那一刻,我感到疲憊不堪。


    一片徹底的慌亂裡,我輕輕地說了句:「那離婚吧,我淨身出戶。」


    1


    父子倆跟著救護車去了醫院。


    我解下圍裙,扶著牆慢吞吞地挪回房間,打開衣櫃,收拾出一個小箱子。


    裡面隻裝了我結婚時的首飾和一些衣服。


    初秋的夜裡,我顫抖又哆嗦,竟出了一層薄汗。


    走到玄關時,我輕輕地把家裡鑰匙放在了鞋櫃上。


    身後保姆疑惑問道:「老夫人也要去醫院嗎?」


    「少爺剛才吩咐了,讓您別跟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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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反射性張嘴想質問,卻又沉默了。


    「不去醫院。


    「讓你家少爺放心。」


    2


    站在街道上,其實有點迷茫。


    離開這棟房子,我沒有別的家可以回了。


    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走累了,找了個長椅坐下來。


    八九點的夜晚車水馬龍,人來人往,路過一個小孩,天真地問我:「奶奶也想多玩一會兒再回家嗎?」


    ——玩一會兒。


    很奢侈的詞,已經幾十年沒有在我的生活裡出現過了。


    我笑著擺擺手,攔了輛出租車,去高鐵站。


    臨下車時,丈夫左鋒打來電話,語氣慍怒:「你多大年紀了?六十了還搞離家出走這套?」


    「趕緊到醫院來,家裡一團亂,別再添堵了。」


    3


    夜裡的高鐵站依舊人聲鼎沸,我舉著手機靜靜地聽。


    左鋒的聲音一如既往地不耐煩,像是不理解我又在折騰什麼。


    從前三十多年,他總是這樣。


    在我無數次提出我的需求和想法時,他總會垂眸盯著我,神情淡淡地道:「別忘了你左家夫人的身份。」


    「我沒鬧。」我放冷語氣,「離婚的事情我會全權委託時律師,你和他談。」


    「讓保姆把我的東西都處理了吧。


    「我不會回去了。」


    ——其實解釋的話已經滾到嘴邊。


    兒媳婦齊嫵自從嫁進我們家,一直過得不開心。


    昨天左宸一宿未歸,清晨才帶著一身宿醉酒氣回來,換了身衣服又走了。


    小嫵在客廳等了他半宿,我下樓給她倒牛奶時,她紅著眼睛看向我,眼底是那般死氣沉沉:「媽,這麼多年……


    「你和爸是怎麼過來的呢?」


    她的眼神讓我感到陌生又熟悉。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我身後房間,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一室暖光裡,唯有我那房間暗色深深,空無一人。


    左鋒當然也沒回來。


    小嫵在某些方面十分像我,她能做我兒媳婦,我是非常開心的。


    得知她有孕,我精心做了許多準備,還專門去學了產後護理。


    別家太太們都羨慕我,說小左宸多大的福氣,娶了這麼漂亮又孝順的媳婦。


    一開始,她的內心也是有期盼的。


    會挽著我胳膊撒嬌叫媽,拉著我一起去廚房搗鼓新菜。


    會舉著新買的裙子,兩眼亮晶晶:「媽,左宸明天帶我赴宴,我穿這身怎麼樣?」


    會摸著自己圓挺的肚子,羞澀看向我,說要是個女孩多好。


    ……


    我曾和她一起,衷心期盼新生命的到來。


    直到後來,我看著她一次次欲言又止,一次次失望,直到眼底無光。


    如同多年前的我。


    和我一樣,她也成了聯姻的受害者。


    這偌大的左家宅子,朝夕相伴的,隻有我們兩個同病相憐的女人罷了。


    電話那邊,左鋒沉默良久。


    忽而有些咬牙切齒地低聲質問:「少夫人自殺,左家出了這麼大的事,記者現在全都堵在醫院門口。」


    「新聞不到明天就會鋪天蓋地,公司股價……」


    「那是你和左宸的事。」我打斷他,語氣不復以往的溫吞,「和我沒有關系。」


    「別再來煩我。」


    我攥緊手裡的身份證,用力貼在檢票口機器上。


    嘀——


    閘門開了,我隨手掛斷了電話。


    我今年六十了,我不想再等了。


    這座困住我三十餘年的城市和宅子,再見了。


    4


    我買了一張去往奉城的車票。


    下車時正好是陽光明媚的清晨。


    我拖著輕薄的箱子推開貓咖玻璃門時,陳黎看向我,眼裡是無比的驚詫:「稀客呀。」


    「豪門貴婦有空來我這小店親自喝咖啡了?」


    陳黎是我四十年閨蜜,她終身未婚,在奉城開了一家貓咖和一家書店。


    多年未見,我看向她,年近六十的臉上依然掛著燦爛明朗的笑意。


    ——好似不曾被生活的重擔折磨壓迫過。


    我一時恍惚了。


    我和左鋒結婚時,她曾特意遠道而來,同我喝了好幾頓酒。


    她愛喝酒,我愛喝咖啡,我那時可沒料到,她未來會開家咖啡館。


    那時她勸我:「蜜子,聽妹兒一句勸,還是別太把家庭當回事兒。」


    「學學那幫男人,學學我……」她醉醺醺站起來,摟著我肩膀,「咋過不是過!」


    「咋活不是活!」


    那時的我笑得無奈,隻當她是醉了,沒放在心上。


    ……


    「自己找地兒坐呀。」她撲哧笑出聲。「還得我招待你?」


    我沒多言,她也沒問。


    我拖了把椅子在吧臺坐下,有隻銀漸層甩了甩頭,貓貓祟祟地跳到我腿上。


    毛茸尾巴掃過我掌心,喵嗚一聲,用力蹭蹭我。


    我樂了。


    它竟然還記得我。


    這隻小貓,是兩年前從我家裡送走的。


    那時小嫵和左宸剛結婚,小嫵懷了孕,她救助來的小奶貓被左宸強硬地送走。


    我在一旁看著小嫵不舍地掉眼淚,猶豫了下跟著說了句,要不送你陳姨那兒吧。


    ……我當時不應該這樣做,我承認我錯了。


    那隻小貓很親人,是小嫵精神的寄託。


    我不該同意送走她的精神寄託。


    從那以後,齊嫵就像是失了魂般,不大愛笑了。


    我問她怎麼了,她總是搖搖頭,也不肯跟我說。


    齊嫵和我不再像之前那樣親近,變得客套起來。


    ……


    很多年前,左宸也曾像小貓這樣親近我。


    我家和左家是世交,和左鋒剛結婚那會兒,正值金融市場前所未有的危機。


    為了應對危機,左家向我家尋求幫助。


    我下嫁進左家的條件之一,是入駐左氏。


    於是我進了集團,從頭開始學習怎麼工作。


    這場金融風暴持續五年,伴隨我升職、有孕、妊娠、產後焦慮。


    印象裡,每當我焦頭爛額地回到家,小左宸總會委委屈屈地撲向我,乖軟地說今天也有好好吃飯,聽阿姨的話,學認了多少字,背會了幾首詩。


    那時的左宸和現在不同,他懂事,乖巧,謙遜禮貌。


    後來左宸上了小學,左鋒全面掌控了集團。


    我交接了工作,做起了全職主婦。


    又要學著參加無聊的社交活動,學著怎麼成為合格的夫人。


    ——合格的左夫人,合格的左氏未來繼承人的母親。


    可即便這樣,他的朋友、生意伙伴仍然會和他打趣我。


    「沈蜜兒也太死板無趣了,她走了你不知道公司多少人慶幸?」


    「守著家裡這麼個黃臉婆,生活多沒意思?」


    「哥幾個給你介紹個有意思的?」


    左鋒每次都隻是笑笑,從來沒反駁。


    ——而我的疲憊,就這樣年復一年,在無數次妥協下自我壓制著。


    「深烘美式,沒記錯吧?」陳黎打斷我的思緒,放下一杯咖啡,「我看到新聞了,唉。」


    我也跟著嘆了口氣,兩人一起排排坐,出神地看著咖啡升騰起的煙霧。


    這三十幾年的時光,竟像是一場噩夢。


    ……我不想再在噩夢裡清醒沉淪、懦弱退讓了。


    「我還有點小積蓄。」我順了順銀漸層柔軟的背毛,對陳黎說。


    「不介意我入個股吧?」


    5


    我就這樣在陳黎的貓咖留了下來,重新拿起了我的筆。


    封筆多年,我自己都忘了,曾幾何時,我的夢想是成為一位著名編劇。


    刻畫人物,寫出故事,被導演和演員賦予生命,是我年輕時熱愛無比的。


    ——和左鋒也是因此認識的。


    那時,我大學創作的劇本首次登上熒幕就大獲成功,他也還未繼承家業,慶功酒會上,男主演扯著一身亮色騎行服的他,咋咋呼呼地向我介紹。


    「這可是咱俱樂部第一鐵人左少,速度最快的男人!」


    左鋒一肘子狠狠懟了下男主演:「滾犢子。」


    他單手抱著頭盔,戴著耳釘,緊身騎行服勾勒出緊實的肌肉線條,十足桀骜,十分不馴。


    他端起酒杯衝我挑了下眉頭。


    那時候的他不會指責我寫這些東西沒有用。


    不會逼著我去學習運營、人力資源管理、珠寶鑑賞這些我不感興趣的東西。


    也不會在深夜眉目冷凝地告誡我:「以後不必等我。」


    起初,我也用力掙扎過、反抗過。


    可每次,左鋒都會冷冰冰地注視著我,好似我的行為愚蠢又可笑。


    他時常告誡我:「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


    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過往,被我坐在溫暖貓咖裡,撸著小貓,掰碎後梳理了個清楚,寫成了兩個新人物。


    久未動筆,碼字變得很吃力,創作變得艱難。


    年紀大了,精力也有些不復從前。


    我開始像剛入行的萌新一樣,用郵箱給編輯老師們投稿。


    投稿一封封被拒,文稿被我一遍遍打磨。


    沒人知道這個新筆名,皮下是左氏集團的前夫人,也沒人知道作者已經六十歲了。


    恢復寫作如同殘疾人復健,這條路,一開始一定不會一帆風順的。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


    仿佛在平行世界裡,我和陳黎,真的就這樣一同未婚,一同浪跡天涯,一同嬉笑怒罵。


    一同終老。


    直到兩個月後,左鋒第一次給我打來了電話。


    我盯著手機上【左鋒】兩個字不停閃爍,按了掛斷。


    接著把他拉黑了。


    掛斷電話後,我卻忽然沒了創作的興致,早早收工回去睡了。


    這一覺睡得可真不踏實。


    二十三歲初見左鋒時的心跳怦怦。


    二十七歲身著婚紗時的自我陶醉。


    二十九歲孕吐吐得昏天黑地時,左鋒關機的那通電話。


    三十五歲時左宸上小學時畫的第一幅畫——《我的媽媽》。


    ……種種過往,走馬燈般,又一刻不停地出現在我的夢裡。


    直到被電話鈴驚醒,我迷糊按下接起,聽筒傳來陳黎的聲音。


    「蜜子,左鋒和你兒子來店裡找你了。」


    6


    我急匆匆地推開玻璃門,父子倆同時出現在了貓咖裡,坐在了我最喜歡的靠窗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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