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從衣櫃裡爬出來時，爸爸捂住了我的嘴。
他許諾給我買玩具：「別告訴媽媽，她會沒事找事。」
他說在跟阿姨玩捉迷藏。
可是我們小朋友玩的時候都穿衣服的。
幾年後，阿姨紅著眼帶著孩子找上門來。
媽媽沒哭沒鬧，安靜地坐到了深夜。
在月亮最亮的時刻，抱著我從三十樓縱身一躍。
再睜眼，我回到了打開衣櫃門的那年。
1
如果我早一點留意到媽媽那天的異常。
或許我們都不會死。
那天媽媽很高興，做了一大桌我喜歡的菜。
她剛剛升職，一掃之前的情緒低落。
不速之客敲開門，媽媽怔怔地站在門外。
我探頭去看，是以前家裡的保姆趙靚阿姨。
她摟著個五歲的男孩，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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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欒越不讓我來，可孩子有什麼錯呢？」
「小童也是他親生的，總不能永遠養在外面吧！」
欒越是我的爸爸，他衝過去試圖把趙靚拖走。
撕裂的哭聲夾雜著孩子的尖叫。
趙阿姨哭喊：「我還要讓她到什麼時候？我生的是兒子啊！」
她憤恨的眼神投向我，連同那和我有幾分相像的小男孩也仇恨地瞪著我。
一向溫文爾雅的爸爸揚起手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她嘴角滲血，笑得滿眼陰毒。
「敢做不敢當是嗎？我 20 歲就跟了你，她還不知道吧？」
媽媽的身體在微微發抖，但她強撐著精神走過來。
看也沒看爸爸一眼，關上了門。
她衝我淡淡地笑：「大人的事，讓他們去解決。」
拉著我坐回桌邊，一筷子一筷子地給我夾菜。
可我分明看到她笑著的雙眼變得湿潤。
晚上，她送牛奶給我。
一邊平靜地看著我，臉上掛著溫柔的笑意。
伸手撫摸我頭發時，我感覺得到她的手微微發顫。
我想那天應該是太累了，我睡得很沉很沉。
隱隱地似乎聽到了媽媽的聲音。
她說：「有後媽就會有後爸，何況他也沒那麼喜歡我們。」
「瞳瞳，跟媽媽一起走吧。」
直到獵獵的風吹得我有點發冷，睜開眼時我在急速下落。
從三十層的高樓墜落。
而媽媽似乎離我不遠，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隻知道她不想活了，還帶上了我。
恐懼的疼痛感還未來得及蔓延全身，我猝然地睜開眼。
幾乎以為剛剛隻是夢。
門卻被推開來，比現在年輕很多的媽媽笑著走了進來。
跟在身後的是同樣年輕的趙靚。
媽媽說：「來見見這是我女兒，以後你主要照顧她。」
「她剛過完七歲生日。」
2
心底的恐慌無限放大，我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兩人。
七歲，五年前！
那一年，媽媽肚子裡的小妹妹沒有了。
沒人告訴我，小妹妹去了哪兒。
爸爸扔掉了垃圾袋，叮囑我不要再提起妹妹。
垃圾袋裡放著給妹妹買的碎花裙子和粉色鞋子。
我偷偷撿回來，壓在衣櫃最底下了。
媽媽總是一個人坐在黑暗的臥室裡不說話。
很多人來過，起初安慰她，後來埋怨她。
「以後再要唄，要死要活的什麼時候是個頭？」
我把那些人都一一記下了。
他們讓我媽媽哭，我以後也想讓他們哭。
爸爸買了鮮花哄媽媽，但她安靜得像個娃娃。
我躲在門外不敢進去，媽媽壓根不看爸爸一眼。
天氣好起來以後，媽媽去工作了。
爸爸居然沒有阻攔她，還親自送她去。
是了，家裡來了新的保姆阿姨趙靚。
有一雙笑眼，很快就融入了我們這個家庭。
她給我烤小熊餅幹，也給爸爸熨燙內衣褲。
雖然媽媽有些為難地告訴她：「內衣褲你放著，這樣不太好。」
「還有，你可以用樓下的浴室。」
但趙靚記性不太好。
我好幾次撞上她裹著浴巾從主臥的浴室裡出來。
臉頰紅紅的，頭發也湿漉漉的。
身後是一臉雲淡風輕的爸爸。
他走過來揉了一把我的碎額發。
「別跟媽媽亂說。」
「樓下的浴室壞掉了，阿姨借用一下。」
其實再大一些我就會明白過來，他沒必要對我解釋。
畫蛇添足，越發顯出他的心虛。
可惜那會我還小，腦子裡裝的都是不繞彎的東西。
所以那天提前回家，拉開衣櫃門看到一絲不掛的趙阿姨時。
我驚得兩眼瞪得溜圓。
爸爸第一時間衝了進來，捂住了我的嘴。
他許諾給我買玩具：「別告訴媽媽，她會沒事找事。」
他說他隻是在和趙阿姨玩捉迷藏。
可是，我們小朋友玩捉迷藏都是要穿衣服的。
3
此刻我看著在媽媽的帶領下逐步熟悉環境的趙靚。
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如果不是爸爸和她做出那種髒事，我和媽媽是不會死的。
當年七歲的我，被爸爸用一個超大號的兔子就收買了。
我甚至沒覺得是在保守一個秘密。
現在我看著趙靚，記憶不時在腦海裡反復勾畫重點。
她總是挑各種時機進入爸爸的書房。
年輕的她深諳如何讓一個男人不經意地注意到她的風情。
但我不會再讓她得逞了。
剛安頓下來，趙靚立刻故技重施，表現得格外勤快。
上一世，她就是這樣給我們全家留下了好印象。
媽媽看她照顧我照顧得很用心，經常會給她買衣服、鞋子。
但她其實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趙靚經常穿她的衣服。
有幾件媽媽喜歡的，被她偷偷拆了線。
不知道她拿來討好的飯菜，是外賣到家拆了的。
我想，隻要趕走她，一切都會不同。
在趙靚到家的第三天，我趴在窗臺邊吹了一晚上冷風。
早上果然燒了起來，隻能請假留在家裡。
趙靚當著爸爸的面給我喂了藥，然後拿著領帶送爸爸出門。
我躺了許久，然後爬起身來躡手躡腳地靠近衣帽間。
趙靚正穿著媽媽的連衣裙對著鏡子搔首弄姿。
地上全是亂扔亂放的鞋帽，顯然她已經試了許久。
我小心地摸出相機拍照。
她渾然不知，哼著小曲接了電話。
那一端不知是誰，她的聲音恨不得夾斷蒼蠅腿。
「應該不燒了，你下午能回來一趟不？我想你了。」
「我不管，答應來當保姆是因為天天能看見你。」
「嘻嘻，昨晚她不知道吧，你後半夜睡在我這兒。」
我一下子腦袋空了。
她不是家政公司送來的嗎？
來的那天，明明一副和爸爸不認識的樣子。
4
我琢磨著該怎麼讓媽媽提前知道這些事。
迷迷糊糊地睡到下午，爸爸居然真的回來了。
他一邊探我的體溫，一邊還在給媽媽打電話。
「你安心上班，我特地回來看看瞳瞳，沒什麼問題。」
冰涼的手接觸到額頭，我沒來由地一陣反感。
眼眶也有點發熱。
如果沒有這些事，我們是多幸福的一家啊。
所有人都羨慕我爸爸帥氣多金，媽媽漂亮溫柔。
雖然失去小妹妹，媽媽看上去消沉了許多。
可在今天之前，我從未懷疑過爸爸對她的愛護。
他每天回來都會給她帶一束花，親吻她的眼睛。
在我面前他們也像連體嬰似的。
就像現在，掛斷電話前他也要隔空親吻媽媽一下。
我迷惑極了。
他掛斷了電話，起身出去了。
等我爬起來偷偷摸出去，躲在二樓的欄杆下。
眼前的景象讓我幾乎差點叫出聲來。
趙靚光著身子隻掛了條圍裙，依偎在爸爸的懷裡。
她笑著勾了下爸爸的鼻子。
我在爸爸俯身湊近她的時候立刻捂住了雙眼。
髒！
惡心！
我渾身也在止不住地發抖，發顫的手指按下手表錄音。
趙靚說：「今晚你也要來找我哦。」
爸爸似乎遲疑了下：「這樣不好，會讓她發現的。」
「怕什麼？我給她的湯裡偷偷加點料。」
爸爸直起了身子：「你別亂來，小蕊身體本來就弱。」
「嘖嘖，叫得真親昵，小蕊小蕊……我不管不許你這麼叫她！」
爸爸又低頭哄她，兩個人就那麼半抱半摟地進了廚房。
我的心髒噗噗地跳得飛起。
靈機一動，飛快地跑回去撥了電話。
「警察叔叔，我家好像進賊了！」
「能不能立刻來啊，我害怕，我隻有七歲嗚嗚……」
5
來了兩個警察叔叔，我躡手躡腳地打開門放他們進來。
怕打草驚蛇，我趕緊比噓讓他們跟我一起躲在柱子後面。
我指了指廚房的方向：「在那邊。」
他們側過身去，慢慢地靠了過去……
半個小時後，媽媽臉色蒼白地趕了回來。
客廳裡已經坐了很多人。
臉色鐵青的爸爸不住地在抽煙，明明他平時是不抽的。
趙靚頭發蓬亂，裹著一件寬大的外套。
兩條長腿無處安放。
她的臉上有明顯的紅色抓痕，是姥姥家來的人抓的。
趙靚緊緊地縮在爸爸身側，像一頭受到驚嚇的小鹿。
尤其在看到媽媽時，她頓時眼圈一紅委屈上了。
我掙脫了姥姥的手，想要撲進媽媽的懷裡。
那一刻我心情無比激動。
結束了，媽媽再也不會被騙了！
我都想好了，他們離婚，我會義無反顧地選擇媽媽。
爸爸的事業原本也是仰仗姥姥家才順風順水的。
以後就讓他流落街頭，當一隻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好了。
但我還沒鑽進懷裡，迎來的是媽媽結結實實的一巴掌。
疼。
嘶，我感覺耳朵好像都要聾了，嗡嗡作響。
媽媽冷著臉：「小孩子懂什麼？你們也跟著鬧？」
「我相信欒越，他不會做這種事。」
她瞟向一臉驚訝的趙靚，聲音陰冷。
「年紀輕輕不學好，上門勾引，你要臉嗎？」
她不由分說地走過去一把抓起趙靚往外推。
「從我家裡滾出去，別讓我再看見你。」
我捂著臉，眼眶發疼發熱，看著爸爸無動於衷地垂著頭。
趙靚尖叫著撕扯他，他也隻是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
「欒越，你說句話啊！是我勾引你嗎？」
可是無論她怎麼叫，爸爸都不理會。
在趙靚被推出門後，他才站起身來。
撲通跪在地上。
「小蕊，都怪我！她撲過來的時候我應該推開的。」
他甚至帶著哭腔，祈求著姥姥一家的諒解。
我張了張嘴，委屈一股腦湧上心頭。
「爸爸明明就認識她，就是你叫她來家裡的！」
6
媽媽捂住了我的嘴，她的表情淡淡的。
「瞳瞳嚇到了。」
我不知道警察叔叔是怎麼給她說的，她平靜得讓我感到陌生。
我看著她送走了姥姥家的人，也沒有抗拒爸爸的擁抱。
爸爸發誓詛咒地說：「我跟她什麼關系都沒有的。」
「小蕊，我心裡隻有你，隻有瞳瞳！」
媽媽輕輕地嗯了一聲，目光投到我身上來。
我似乎從她的眼神裡看到了一絲內疚和不忍。
但臉頰的疼痛感還沒消退，她沒有像平時一樣地抱我，我一連幾天都沒有跟她說話。
記憶在腦海裡反復地輪播，我總是想起媽媽以前的樣子。
她對待每個人都很溫柔，尤其對我。
所以我不理解，她為什麼不相信我說的話。
警察叔叔衝進廚房的時候，趙靚的尖叫聲是那麼驚恐。
爸爸被帶出來時，腰帶都是松的。
為什麼隻有媽媽不相信我？！
趙靚被撵走以後，媽媽也沒有再找新的保姆。
她給我在學校附近辦了個託管班。
領著我去的那天路上，我拗著不讓她牽。
她氣喘籲籲地追著我，許久才按住了我的肩頭。
她繞到我面前來蹲下身，聲音輕飄飄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