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閨蜜一起穿進修真界。
她跟鬼王，我追仙君。
白天我們明爭暗鬥，夜裡擠在床上感嘆打工人不容易。
「你那邊好做嗎？」
「全年無休，二十四小時隨時待命，工資比同事低了四分之三，你呢？」
「一樣……」
我們對視一眼：「要不，跑路？」
於是，我們雙雙插對方一刀，光榮下線。
七年後，神魔兩界在妖族後山握手言和。
神君、鬼王皮笑肉不笑：「妖王大人身後兩個侍女，倒有些眼熟。」
妖王在我倆懷裡一躺：「說是舊主職場潛規則，自己投奔來的。」
我和閨蜜猛一顫。
雙休，高薪，毛茸茸的上司。
啪！沒了。
1
下班後，我和林淼又偷偷換裝進了熟悉的酒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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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保擦了擦杯子：「今天過得怎麼樣？」
一聽這話，林淼砰地撂下手機。
我連忙默契地拆開心相印紙巾，又推給她最愛的廣島冰茶。
她猛灌兩口：「辜無雙就不是人。」
辜無雙的確不是人，他是鬼族至高無上的王，麾下統領數萬精兵鬼將。
手執一把龍蛇杖，曾從鬼族一路上到天宮。
當年若不是被橫空出世的天才仙君一劍擋在天門外，如今三界早就成了他一人的帝國。
「他居然讓我用手搓幹淨左副手的大腸小腸，還要打個結送給人老婆。」
「上面還刻了字，」林淼舉起心相印，「祝我們，永結同心。
「這不是害我嗎！」
我一口酒沒繃住，噴了個滿天。
「？」
「你老板，重口味哈。」
林淼擦了擦眼睛，又想起這是搓過腸子的手，嫌惡地在我衣服上揉了兩把：「那你呢？」
我一頓，拿起酒杯一幹到底：「牲畜不如。
「宋拂塵讓我一個人進鬼窟盤點人口，尼瑪上輩子幹審計這輩子居然還做這行。
「後來的那個仙君，工資比我高三倍！」
宋拂塵是個以學歷定職位的冷血上司。
當年他憑一把殺刀將辜無雙攔在天門外後，一躍成為天界最頂級的老板。
之後招人非 92 仙校不要，我這種雙非算是走了狗屎運，年審盤鬼缺人被破格點錄。
我和閨蜜無奈苦笑：「累啊！」
恰好這時，我倆通信儀響了。
林淼點頭哈腰，一掃剛才的怨咒：「鬼王我在，嗯嗯，沒問題，後天必提狗賊顧盼盼的頭來見您。」
我則帶著諂媚，虛空鞠躬：「仙君您說，好的好的，我後日必將畜生林淼斬殺於此界！不為難，仙君願意給我這個機會就是信任我！這不是畫餅！這是仙尊對我的器重！」
掛了電話，我作為「狗賊」顧盼盼和閨蜜「畜生」林淼對視一眼後，默契地朝地上吐了一口濃痰。
「怎麼辦？又叫我殺你。」
「假打了那麼多次，打不了再裝一次唄，賺錢嘛，不寒碜。」
偏偏這時，酒保阿金一摔盤子，對著老板怒吼：「我是年輕人！我有理想！我要詩和遠方！
「你以為我稀罕待在這兒每天給兩個工作狂倒酒？我呸！
「告訴你！老子不幹了！
「滾蛋就滾蛋！00 後有自己的追求——」
他走了，留下我和林淼目瞪口呆。
突然！我感到一陣熱血沸騰！
林淼更是扭頭看向我，眼含熱淚：「要不咱們？」
我握住她的手重重點頭：「不幹了！」
「跑路！」
2
我和林淼，是初入職場的菜鳥。
兢兢業業工作一年，結果工資還沒領到手就被大卡車一起創飛到天邊外。
再醒來，就來到這個牛鬼蛇神混雜的現代化修真界。
隻不過身份出了岔子。
林淼被投進鬼王麾下，作為一名驍勇善戰的大將，日常就是陪伴鬼王御駕親徵。
我則成了雙非仙校畢業生，被破格點錄進仙宮伺候麻煩又刻薄的天才仙君，之後又因下界仙鬼對抗戰火頻繁，被下放來做初道防線。
起初我們都想跑路，但天道說異世靈魂需在此界身體中停留夠百年，否則，不僅灰飛煙滅，還會沒錢。
灰飛煙滅事小，沒錢事大。
人要學會為五鬥米折腰。
畢竟上輩子連工錢都沒到手就被創死了。
所以我和林淼不敢走，老老實實窩在自己的崗位上劃水摸魚。
明面上打得你死我活，嘴上狠話一個接一個地放。
打到連鬼兵和仙使都偷偷說：「感覺兩位大人睡了對方男人似的有深仇大恨。」
其實私下會在下班後喬裝打扮找個地方大吐苦水。
包括但不限於：
罵煞筆同事。
罵煞筆老板。
罵煞筆的同事和老板。
以及復盤當天的演技。
「我覺得你今天那句『姑奶奶我要把你的頭割下來當下酒菜』發揮得不錯，不過有點 OOC 了。」
「謝謝，我也覺得，下次換你說這句，我說你那句『看我把你點化了，做我後花園的肥料』也格外有氣勢。」
剛開始時，我們會因手染了血而抱頭痛哭，並偷偷給死人立下無字碑。
時間久了，我們漸漸也麻木了。
職場生存就是這樣，要有一顆敢於做孤狼的心。
但終於！百年之期已到！
如今站在你們面前的，不再是熱情大學生顧盼盼和林淼！而是陰暗潮湿的職場老油條之社畜版顧盼盼＋林淼！
「你工作這幾年，錢賺了多少？」
「新一線買房不成，但全款買個小縣城完全 ojbk！」
「那我就買個和你對門的房子！」
「跑路吧，我準備好了，我準備好了，我準備好了——開唱！」
小酒保的熱情徹底點化了兩顆寂寥的心。
不過熱情洋溢收拾東西時，林淼發愁：「我老板是變態殺人魔，我怕他扣著我不放。」
想起她那變態的妖豔老板，我嚇得一哆嗦。
轉念又想到我那冷若冰霜的上司，我也有點愁悶：「我倒是不怕老板扣我，我就是怕他逼著我籤競業協議。」
唉。
「等等！
「我有個辦法，」我眼睛一亮，「咱老板不就是讓我們互相殺了對方嗎？
「不然我們……死遁？」
「好主意。」
3
死遁之前，還要交接工作。
社畜就是這樣，命比冰美式還苦。
我收拾完包袱，最後一次帶著工作周記回仙宮述職。
宋拂塵的門微開了一條縫，百年玄冰做的書屋透過這條縫朝外滲著冷氣。
光是這點冷意就讓我害怕到連腳趾頭都開始戰慄。
「仙君，是我，顧盼盼。」
「進來。」
男人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喑啞。
我運轉靈力讓自己內腑變得火熱後才小心翼翼捧著述職報告上前。
「鬼窟新增鬼口盤點工作進展如何？
「聽說你最近下班很早，任務都做完了嗎？
「新季度有沒有新增客戶？你的績效已經墊底了。
「你是破格點錄的，做事要比別人更上心知道嗎？否則我怎麼信任你，怎麼重用你？」
這該死的壓迫感。
宋拂塵收下我的報告，匆匆瞟了一眼，就嗤笑一聲丟下。
這聲意味不明的微笑讓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幸好，他話題一轉：「你對小羅的提案有什麼看法？」
小羅，大名羅芍藥，我最近在帶的弟子。
初入職場雖不太會察言觀色，但勝在眼裡有事，手中有活。
總結來說，一天到晚有使不完的牛勁。
平心而論，芍藥是個優秀的姑娘，熱情！積極！985 高級仙修大學背景！完美滿足宋拂塵對高智商下屬的需求。
但她工資，是我的三倍。
我工作了一百年！和新入職場的小姑娘一個身價。
我恨。
但我又不得不誇她：「小羅很厲害，做事很積極，是個幹審……隱患排除的好苗子。」
宋拂塵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他走了下來，走到我身邊，意味深長撩起我耳邊被風吹下的一縷頭發。
感受到我的僵硬，他又笑了笑，頗為新奇：「你在怕我？」
我狂搖頭，老板是天，老板是地，我全是敬意。
但不合時宜地，我想起小羅曾說過的話：
「師傅，仙君那麼帥，你會不會覺得很幸福啊？」
她多慮了。
我是上學恨老師，練車恨教練，軍訓恨教官，工作恨老板的純恨戰士。
老板再帥，也是可恨的煞筆資本家。
宋拂塵的手輕柔刮過我的脖頸，像在性騷擾。
很快，他從後掐住了我的脖子，手中暗暗使勁：「聽說，你最近和一個酒保走得很近。」
我不敢動了，靈力都瞬間停滯下來。
他怎麼會知道！我每次去都做了偽裝！
「別緊張，隻是和酒保走得近沒關系的，是嗎？
「你沒有和他談戀愛，然後離開仙宮去小鎮發展的打算吧？」
我松了一口氣。
幸好他誤會了。
「你怎麼能憑空汙蔑人呢老板！」
宋拂塵輕笑出聲：「別做傻事，盼盼。
「不然，我會讓你……」他湊近我的耳邊。
一股熱氣傳來，惹紅我的耳廓，激蕩起一陣電流。
我有些發軟，純被嚇的。
因為宋拂塵冷冷說著：
「賠到傾家蕩產。」
我恨這個沒有勞動者保護法的世界。
4
「我要辭職。」我抖半天，抖出這句話。
宋拂塵像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似的，胸腔一陣振動。
大笑過後，他抽身離開我身邊，神情冷淡地坐回辦公桌前。
「顧盼盼，別和我開這種玩笑。
「入職時我們籤了合約，最短工作年限是兩百年，況且仙使身份帶編制。」
他雙手合十撐住下巴，微微後仰，面帶嘲諷：「離職要賠錢，你那點仨瓜倆棗的工資，賠不起。」
此話一出，堅定了我要死遁跑路的心。
老板始終是老板，貌美修羅的皮肉擋不住資本家的惡臭。
我老老實實點頭，恢復一貫的憨厚，傻笑著說自己隻是開玩笑後，轉身離開。
出門之前，宋拂塵手一抬，一縷仙氣曖昧地纏繞上我的手腕，收緊。
成了一隻冰涼刺骨的玉镯子。
「工作時間，禁止談戀愛。
「否則我把你辦公室邊緣化。」
好惡毒的招數。
但最後，他又用仙氣留住我，對我說：「明日大戰千萬小心。
「我有要務在身，不一定及時趕到。
「注意安全，活著回來。」
我眼眶微紅，一副感動到涕泗橫流的模樣。
隻是轉身離開的瞬間，面上隻剩嘲弄。
5
終於到了大戰的時候。
林淼身穿皮衣，腰纏長鞭，看上去美豔奪目。
她身下坐騎蠢蠢欲動，噴灑的鼻息將枯葉掀起。
反觀我。
最普通的黑裙（怕染血）最普通的馬尾（怕被拽住頭發打架）。
不是姐妹，怎麼偷偷競上了？
「什麼意思？」我傳音給她。
林淼外表冷豔，內心偷偷激動：「要死了有點激動，穿漂亮點有感覺。
「這地點，這背景，這一雙宿敵惺惺相惜最後死在彼此手中的氛圍。
「出片妥妥的。
「姐妹，靠你了。」
我默默翻了白眼，但還是老實地安上微型記錄儀，準備拍下她最美的死妝。
接著，手裡佩刀一震，環戒叮當作響。
「妖女，今日你我二人必有一死！
「拿命來！」
我提刀率先衝向林淼，她抬鞭擋下，不遑多讓。
我們纏鬥在一團。
但因誰對誰都下不去狠手，我們的對抗就像幹打雷，不下雨。
「姐妹，怎麼辦，我舍不得動手。」林淼有點糾結。
我一拍腦袋，喊道：「……老娘受不了你這個戀愛腦了！
「我可以接受你一次談八個，但你八次談一個是不是有點過分！
「還有你那個前男友，我都不想說！」
林淼一聽，急了：「你好意思說我？
「是誰為了前夫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是誰半夜醉酒要去寺廟給男人跪九百九十九階長梯？
「是誰被甩了來我家痛罵渣男不是人，第二天又巴巴兒地回去求原諒！」
我們越罵越恨，越恨手越使勁。
最後。
撲哧一聲。
我猛地撞進林淼掏出來的匕首上，她又兩眼一閉撞進我的長刀。
「我草擬嗎……痛死了。」
閉眼之前，我看見天邊似烈火重重，有人自火光中衝來。
我喃喃道：
「淼淼，你老板來找你要工作日記了。」
林淼奄奄一息，望著焦急飛奔來的仙人，在我身上大口吐血：
「盼盼，你老板好像來找你做述職報告了。」
接著，我們兩眼一閉。
死幹淨了。
……
半個月過後，滄浪山頭。
大風吹過，掀起竹浪影影綽綽，穿著長裙的美豔女人打開小木屋的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