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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不見上仙三百年 2226 2024-10-28 23:0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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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一卷 蒼琅北域


    第1章 魔頭


    天殊年間,冕洲大雪。


    無端海雪封十萬裡,一直封到了蒼琅北域。


    ***


    這裡太冷了,死水浮著薄冰。


    烏行雪就站在水中枯樹上,洗著手上的血。


    那雙手瘦長潔白,不帶一絲煙火氣,似乎隻逗弄過瑤宮的鳥雀、賞玩過仙都的花。


    可就在不久前,那兩根手指生生掀掉了好幾顆頭顱。


    所以他洗得仔細,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岸邊等著的人便都不敢開口。


    如此屏息良久,他們終於等來了一句話。


    “這是哪一年了?”烏行雪問。


    嗓音穿過茫茫水面傳來,有些模糊。


    岸邊的人反應片刻,匆忙答道:“天殊二十五年。”


    烏行雪嗅了嗅洗過的手指,終於轉眸看過來:“天殊?”


    “對,天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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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殊……”烏行雪輕聲重復著陌生年號。


    答話的人忙道:“仙門百家給改的。”


    “哦。”


    烏行雪垂了手,動作間,有金石摩擦的啷當輕響。


    ……像扣著鎖鏈。


    岸邊幾人對這聲音反應極大,頭皮俱是一麻。


    他們小心望向水中的人。


    隻見烏行雪一身蒼青素衣,幾乎融於冷霧。


    但不論是袖間手腕、還是赤足露出的一截腳踝骨,都蒼白幹淨,不見鎖鏈的蹤影。


    可當啷聲又真實存在著。


    有人輕聲喃喃:“這聲音是——”


    “噓!瘋了?就你長嘴了當面提?找死別拉上我們!”


    打斷的人生怕被水裡那位聽見,呵斥也隻敢用氣音。


    可惜還是被聽見了。


    “是什麼?”烏行雪問,“別停,繼續說。”


    岸邊眾人呼吸一滯,吞了吞唾沫,垂在身側的手指極輕地抖著:“沒……沒!我們……我們沒說什麼,真的沒說什麼。”


    世人皆知,蒼琅北域是比魔窟更駭人的地方。


    世間魍魎不畏報應不懼仙佛,唯獨怕死了這裡。


    被囚於此的妖邪,都會被釘上重重天鎖。看不見也解不了,代天問責。短則一天長則一年,被釘的妖邪必定不堪折磨,魂飛魄散、靈肉俱滅。


    所以,蒼琅北域在這無端海的上空懸了五百一十三年,隻進不出。


    除了魔頭烏行雪。


    他是唯一一個在此鎖了二十五年,依然活著的。


    這樣的魔頭,現在掛著一身看不見的鎖鏈,輕聲道“這當啷聲是什麼,你說給我聽聽”,誰敢真的接話呢?


    死寂在冷霧裡緩緩彌漫。


    岸邊的人小心翼翼覷了一眼,就見烏行雪歪頭盯著他們,不言不語。登時從頭寒到腳。


    完了。


    這陰晴不定的主又開始了。


    眾人心說。


    其實這位舉世皆知的魔頭長得並不嚇人。相反,他生得一副矜貴相,聲音極好聽,模樣也極好看,尤其是眉眼。


    他的眼尾微微下撇,自上向下看過來的時候,像寒池裡剛化的墨。


    可那又如何?


    別說手下這些邪魔煞將了,就連當初的靈臺十二仙,他也說殺就殺。誰能不怕?


    他說話,怕。


    他不說話,也怕。


    再像這樣歪一下頭,就他娘的更要命了!


    眾人冷汗涔涔。


    須臾後,最先說錯話的人周身一抖,繃不住道:“城主,城主我錯了。是我口不擇言,我不該提鎖……啐!總之我不該!我真是、我真是——”


    他朝自己嘴邊抹了一道血痕,正要下狠咒發毒誓。


    就聽烏行雪說:“你錯哪兒了,我不明白。”


    “……”


    “還有,你叫我城主?”


    “……”


    草。


    城主這詞又怎麼你了,也不能叫?


    岸邊幾人在層層詰問下快瘋了。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樹上那位其實早就崩了——


    烏行雪臉上波瀾不驚,心裡卻巨浪滔天。所思所想隻有四個大字:怎會如此!


    他隻是睡了個囫囵覺,怎麼就上了別人的身???


    明明前一刻,他還是鵲都的王公顯貴。剛擱下曲水宴上的玉醑酒,披了大氅回府。


    鵲都連下了兩天雪也不見停,路有些難走。他個頭高,小廝傘撐得吃力,歪歪斜斜。


    他看不過眼,把傘接來自己打了,又將袖裡的玉手爐撂過去。引得小廝一路受寵若驚。


    府裡的人早在房裡擺好了湯婆子,暖和得很,以至於他進門就犯了困。


    他記得自己隨手抽了卷民間話本,倚在榻邊翻看。


    窗外冬雀落在護花鈴上,當啷作響。


    他聽著、看著,不知怎麼就支著頭睡著了……


    等到被嘈雜人語驚醒,再睜開眼,就發現自己到了這個鬼地方——


    四周是茫茫水面,大霧漫天。


    水中央隻有一株枯樹,孤零零地立著。水下影影綽綽,皆是青白色的短枝。


    他起初以為,那是鵲都風靡過一陣子的白珊瑚。細看才知,那全是人臂。


    全是人臂啊……


    而他就站在枯樹隨時會斷的枝幹上,赤著腳沒有支點。


    ……


    還有風吹他。


    還晃。


    還滿手血。


    天知道那一瞬,他有多想罵人。


    詩書話本裡的人闔了眼都是“忽夢少年事”,到他這就來了出“鬼上身”。


    噢,錯了。


    是他上鬼的身。


    託岸邊那幾位碎嘴子的福,他尚未來得及說錯話,就弄明白了最要緊的幾點——


    這鬼地方叫蒼琅北域,是專囚魔頭的的地方。


    他就是那個被鎖的魔頭。


    岸邊那幾位似乎是他曾經的手下,其中一位闖進來的時候,手裡還拖著半截血淋淋的屍首,面無表情地踢進水裡。


    可見沒一個善類。


    被這樣的人圍著,他能說“我不是原主”嗎?


    說了,那幾個誠惶誠恐的手下怕是要當場變臉,把他也撕成兩截,扔進這滿潭死水裡。


    所以他隻好一邊洗著手上的血,一邊斟酌著套他們的話。


    結果套了大半天,就套出“城主我錯了”,“城主我閉嘴”以及“啐”。


    要了命了。


    ***


    他心裡正盤算著,忽然聽聞一陣嘈雜聲。


    隔著厚鐵似的山壁有些難辨,但乍一聽,隻覺得有無數人包圍在外,祭出了刀劍。


    當中還夾雜著人言,隱約能聽見“還等什麼”“那魔頭”之類的字眼。


    話音未落,就聽一聲鏘然震響。碎裂的玄鐵黑石紛紛滾落,陰沉無邊的寒潭地動般劇烈一顛——


    顛得烏行雪一把扶住最近的樹枝。


    “……”


    岸邊那幾個手下正在聆聽山壁外的動靜,眉心緊蹙,面色難看。


    “聽著不妙。”


    “仙門百家估摸著都來了。”


    “來是必然要來的,他們不是一貫把這蒼琅北域當命麼。”


    “那話怎麼說來著,世上最後一個能震懾邪魔穢物的地方,可不得當命麼。”


    “哈,那又怎麼樣呢,還不是到了盡數。”


    轟隆!


    又是一聲,山壁依然猶如鐵鑄,但震顫卻越來越厲害。


    “不行,照這架勢,他們很快就要進來了!城主,咱們——”手下們轉回頭來,話音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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