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十年，漲薪三次，每次不足兩百。
老板畫餅說完成外派項目後一定給我升職加薪讓我走向人生巔峰，我信了。
結果前腳剛籤完項目書，後腳我的名字就出現在裁員名單裡。
我和老板討說法，老板卻諷刺我有多大能耐拿多少錢，沒本事別亂要價，胡亂要價的下場就是被社會淘汰。
可明明，獵頭公司挖我很久了。
薪資是現在的十倍。
1、
外派半個月籤下千萬級大項目，剛回到公司和老板匯報完工作，填完調薪申請表，我就接到人事李姐的信息，說要和我約談。
我欣喜若狂。
工牌上職稱那裡「副總經理」的副字，已經被摩挲地模糊了輪廓。
想必明天，我就可以換上總經理的新工牌了。
剛落座，李姐卻一臉責怪地嗔我：「陳瑤，你說現在這時候你提什麼調薪申請呢，你不知道總公司要求分公司裁員降本嗎？徐總本來就在列清單了，你這忽然一提交，可不就是自己往槍口上撞麼……」
我心裡頓時咯噔一下，「什麼意思？怎麼就撞槍口了？」
李姐開門見山：「陳瑤，那我就跟你說實話了，這次的裁員名單，你也在上頭。」
見我一臉不可置信，李姐繼續道：「徐總剛親口跟我說的。」
剛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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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豈不是我前腳剛跟徐明匯報完新項目，後腳他就把我的名字提交給了人事？
這是人幹事？
「我知道你這麼多年為了公司鞠躬盡瘁，所以特意為你申請了 N 的賠償方案。」
李姐看似溫柔和藹處處替我著想，實則不然。
人事最會看人下菜碟。
胸中怒火騰地燒了起來，腦袋一熱，我拍案而起：「我剛替公司籤約了上千萬的 S 級項目，前腳籤約，後腳裁員，你覺得合適嗎？理由呢？」
李靜試圖安撫住我，卻絲毫不起作用。
我一把奪過李姐桌上的計算器，憤怒使我敲得咣咣作響，最後重重將計算器拍在她面前。
「按照項目組的提成機制，應該給我千分之三的項目獎金。」
「我在公司十年，幾乎全年無休，攢的年假一共有 162 天，按照公司規章制度刨除已經過期的，還有 76 天，另外，今年的法定節假日我也在工作並且都有考勤記錄，公司需要補三薪給我。」
「更何況，我早就和公司籤訂了無年限勞動合同，你們突然無理由辭退我，已經屬於違約辭退，應該賠償我 2N+1。」
「105.8 萬，既然徐明這麼背刺我，那我就不跟公司抹零了，106 萬一口價，沒得商量！」
說完，我扭頭就走。
2、
離開人事辦公室，我快步朝老板徐明辦公室走去。
電梯裡，我腦子一片混沌，雙手無意識地上下滑動手機屏幕。
隨著電梯叮的一聲響，指尖定格在微博熱搜第一，一個紅色加粗的爆字飄在標題後面。
【羞辱式漲薪】
混亂的思緒一頓，我不由得聯想我在公司這十年，累計漲薪三次，三次加在一起，漲幅不超過五百塊。
我之前不覺得這是什麼羞辱式漲薪。
明明老板徐明一直很器重我，這很明顯。
比如公司裡最難啃的項目九成都會交給我做，從 0 到 1 的系統我不知道搭建了多少個，客戶名單、銀行 U 盾這些重要資料也一直攥在我手裡。
可一旦細想，徐明這幾年奢侈品不斷，最近更是換了不下五臺車，最新開的那輛邁巴赫甚至價值千萬以上！
而我籤了項目非但不漲薪，還被斷崖式裁員。
指甲狠狠掐進皮膚裡，我心跳得飛快。
這分明是他徐明踩著我的功勞簿走向人生巔峰，而我吃著他畫的大餅自取滅亡。
我快步走進銷售部。
「回來了陳姐，怪不得小蘇說今晚公司要聚餐，原來是因為陳姐回來了呀。」
「喲，陳姐這次要升職加薪了吧，別忘了提攜提攜我們這些小的呀。」
「陳經理，到時候請吃飯呀！」
我面無表情怒氣衝衝，把行李箱往工位一丟，拿著電腦就鑽進了徐明辦公室。
辦公室門一關，外面同事的竊竊私語立刻響了起來。
「瞧瞧，還沒當上領導就開始擺總經理的架子嘍。」
「陳某人又去舔老板了。」
「有時候我都覺得奇怪，陳副總任勞任怨幹了這麼多年，工資倒掛得還沒剛畢業的小劉高，要放我早擺爛了，她咋還每天鬥志昂揚的。」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聽說徐總給她畫餅了，這次外派回來就給她升職加薪。」
「這年頭還真有人能吃得下老板畫的餅啊，不硌牙麼？」
硌牙？
從前我不覺得，現在卻覺得一口牙都快咬碎了！
3、
「小陳你來了啊，快坐快坐。」
盛怒之下闖進徐明辦公室，他卻像是等我許久，指指對面的位子，示意我落座。
「我……」
還沒等我開口，就被徐明搶了先。
「小陳你知道的，疫情過後公司業務開展得很困難，你剛籤的這個項目雖說估值高，但是公司的前期投入也十分巨大，現在各行各業都不好過，實業更是慘，大家都在負重前行，想必小陳你是可以理解的哦。」
這些話徐明跟我說過不下五六七八次了。
之前我全心全意為公司考慮，自然和他視角高度一致，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但此刻我心裡憋著的一團火像是被潑了油一般，越發焦灼滾燙。
心裡越氣，身體卻冷靜下來。
辦公桌下，我打開手機的錄音功能。
「之前不是說，外派回來就給我升職加薪嗎？」
徐明往後一靠，似有不悅，襯衣領口羅意威的 logo 大剌剌地展示出來：「剛才不是跟你說了公司有難處嗎？小陳你也是公司的老員工了，現在總公司要求我們降本增效，分公司本就舉步維艱，這種困難時刻，你不和公司同進退、共存亡，居然隻顧著自己個人那點小心思？」
見我不吭聲，徐明眼底閃過一抹不善。
「小陳，我一直覺得你和其他同事不一樣，你應該是有大局觀的，當初我可是把你作為我的接班人來培養的。」
「這些年公司也沒虧待你，好聚好散吧，別鬧得太難看，對你未來發展不好。」
就在這時，徐明放在桌上的手機震了震，他點開劃了兩下，再看向我時眼底的惡意已然不加掩飾，暴露無遺。
我直視他，毫不畏懼，當面硬剛。
「徐總，項目剛籤就要動我，客戶那邊也說不過去吧？」
「小陳你現在說話怎麼這麼牙尖齒利，我承認這個項目你有苦勞，但要是沒有公司為你託底，這項目你能籤得下來？你可別拿客戶要挾我，比你優秀的人比比皆是！」
「剛才李靜說你想要 2N+1，太離譜了啊，我做主，這次給你 N+1，這個月社保公司也幫你交。」
我怒極反笑，「李靜沒說嗎？除了 2N+1，我還要我這次的項目獎金，和我之前全部的年假折現！」
聽到項目獎金，徐明眸光一閃，立刻換了副嘴臉大聲呵斥。
「我呸！有多大本事拿多少錢，你敢漫天要價，就別怪我沒警告你，公司是可以告你敲詐的！」
「陳瑤你鼠目寸光自私自利，棄公司大局於不顧，隻顧你眼前那一畝三分地，我告訴你，今天我還就把你裁了，好說好商量不好使是吧，自己出去反思去，反思完趕緊滾！」
說著他把我從座位上拎起來，連連推搡。
緊接著，砰的一聲，徐明將辦公室門摔在我眼前。
4、
被趕出來時，我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直到隔壁工位的周碩八卦地湊過來打聽，「陳姐，剛徐總跟你說什麼了？是討論你升職加薪的事兒嗎？你這次項目價值幾千萬呢，能拿不少獎金吧……」
我捏緊了拳頭。
升職？哪來的升職，勤勤懇懇幹了十年，升職到副總那次還是因為項目籤約必須得 K9 級別以上才能籤字，徐明當時在美國度假，我臨危受命才被提成了副總。
獎金？在這工作十年，往少裡說，我每年都至少為公司籤約一個千萬級的項目，卻一毛錢獎金也沒見著。
什麼與公司同進退，共存亡。
分明是這分公司他徐明的一言堂，獨攬所有員工生殺大權。
論業績，公司沒人比我更好。
那這麼久以來，憑什麼我的薪資要被剛畢業的菜鳥倒掛？！
一下午，我對著一張空白的 excel 表格，什麼也沒幹。
腦子裡雖有一個小人在勸慰我他人生氣我不氣，氣出病來無人替，卻還有另一個小人頂著惡魔的三叉戟，不斷慫恿我：
媽的不服就幹啊！
咱打工人的乳腺就不是乳腺了？！
奉獻了這麼多年的青春就換來一句賠償 N，你甘心嗎？
老娘不甘心！
直到臨近下班，公司銷售部群裡行政助理小蘇艾特了全員。
【籤約了大項目，徐總請大家吃飯！一會兒聚餐地點在 XXX 餐廳，大家 6:30 準時在餐廳集合哦~】
我剛準備點開群公告，忽然屏幕一閃，公司群消失不見。
我被踢出群了。
行政助理小窗我，【陳姐不好意思啊，徐總說你不是公司員工了所以今晚聚餐就不叫你參加了。】
下一秒，負責公司固定資產的小張一臉局促地走到我面前：「陳姐，徐總叫我來收您的電腦和主機……」
我簡直被氣笑了。
「小張，你再好好查查公司的固定資產清單，我名下有電腦和主機？」
想當年剛入職時，公司真是舉步維艱，徐明說隻能給職能部門配備電腦，像我們這些幹一線銷售的，想要電腦自己買個便宜的湊合湊合得了。
這一湊合，就是十年。
見我站在工位上不動彈，窩在辦公室裡一下午的徐明終於走了出來，直接當著所有銷售部員工的面宣布。
「陳瑤消極怠工，與公司未來發展戰略不符，就此開除！」
說完，他看著急匆匆趕來的人事李靜，吼道：
「李靜，你怎麼幹活的，讓你裁個人一下午都沒裁掉，現在立刻把陳瑤開了，如果明天我再在公司裡見到她，你他媽就跟她一起走！」
隨後，徐明親自帶人，把我連箱子帶電腦一起往外丟，還強硬地扯走了我的工卡。
好好好，這麼玩是吧。
公司不仁，那就別怪我不義。
5、
坐在公司樓下咖啡廳裡，我順利連上公司 WiFi。
我們公司是搞實業的，ERP 流程又臭又長，之前同事離職時至少跑了八個部門求領導籤字確認，耗時一周才走完全部離職手續。
我被裁得突然，以我對公司的了解，權限不可能一下就被徹底關掉。
所以我打開電腦，不出所料，輕輕松松進入公司系統。
一邊打開小紅書搜索裁員攻略，一邊開始上系統保留證據。
原先徐明給我畫的餅，什麼小陳幹得漂亮，小陳項目做得不錯，項目辛苦了我一定給你升職加薪等等全被我拍照留存。
別以為這些餅沒用，關鍵時刻，這就是我工作能力的最佳佐證。
公司年初為了激勵銷售人員踴躍籤單，特意發布了銷售激勵政策-——領航計劃，公司的紅頭文件上白紙黑字寫明了隻要銷售人員與客戶籤約意向書，次月便可提成項目總額的千分之一。
等項目徹底落地後，籤約了正式合同，再給銷售人員提成項目總額的千分之二。
總計千分之三。
而我剛籤約的大項目，僅項目初期投入就價值三千萬，客戶可不僅僅和我籤約意向書那麼簡單，更是拍板承諾把後面幾年的長線項目都籤給我。
全算下來，整個項目價值上億。
如果我還在公司，這個項目最起碼能保證我未來五年，即使一個項目不籤，每年都至少有近百萬的提成收入。
靈光一閃，我忽然明白了什麼。
徐明不僅要搶我的功勞，還想踩在我的屍體上吸血。
做他娘的夢！
6、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了勞保局。
填了表，提交了勞動合同，考勤表，績效和一系列其他證據，剛準備走，一個工作人員叫住了我。
「陳女士。」黑色籤字筆正點在四年前我和公司籤約的無年限勞動合同上。
「我們得和您核實一下，表格裡您寫的基礎工資是八千，但您的勞務合同裡是一千五，請您確認一下是否填寫有誤。」
我忽然想到公司之前發的全體員工通知，要求在續籤勞動合同時將基礎工資修改為一千五，剩餘部分變更為績效工資，大家每月按績效工資金額提交餐票或打的車票來補。
如果當月發票交不夠的，績效就延遲發放，直到票交足了為止。
我跟勞動局的工作人員講了原委，並直接掏出電腦連上 VPN 登錄公司郵箱，把那封郵件拿給工作人員看。
「你再看看你的公積金，是按什麼基數繳納的？」
我趕緊點開小程序查看，果不其然，就連公積金都是按照 1500 的基數繳納的。
工作人員給我講，這種情況他們見多了，其實就是公司偷稅漏稅，一告一個準，但是我還差一樣東西，離職證明。
就在這時，我收到人事李靜的微信。
【小陳啊，我剛給你發了一封郵件，你填完趕緊發給我。】
我點開郵箱一看，一個離職申請書正靜靜躺在收件箱裡。
李靜的微信一條接一條地進來。
【徐總說了，隻要你籤了這個離職申請，他答應賠償你 2N。】
【錢不少了，你抓緊籤了吧。】
【小陳啊，李姐勸你一句，識時務者為俊傑。】
……
【好好好，真有你的，不籤是吧。】
下一秒，我收到公司人事部發來的解約通知，白紙黑字，寫著由於我司陳瑤工作能力弱，無法勝任工作，故辭退，通知當日生效。
還加蓋了公司紅章。
真是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
我一臉無辜地將郵件截圖，遞給勞保局工作人員：「這下證據鏈齊活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