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媽留下了龍鳳胎裡的哥哥，把我送給了家裡想要個女兒的殺豬匠鄰居。
後來我爸廠裡賺了大錢，我親媽帶著哥哥找上了門。
她想用我哥換我這個女兒。
我爸啐了一口。
「你真當老子是蠢蛋，用這麼乖的姑娘去換你那個蠢得跟豬一樣的小子？」
1
我是收養的，我從小就知道。
這事兒在鄉裡也不是秘密。
我親媽朱豔紅生了對龍鳳胎，我哥先出生。
聽人家說，我哥出生的時候，我爸跟我奶高興地歡呼。
抱著我哥準備走的時候，又被醫生叫住，說朱豔紅肚子裡還有個娃。
我親爸齊壯眼睛一亮，高興地直嚷嚷。
「兩個兒子啊，兩個兒子好，我齊壯真是命好，一個兒子就是寶，兩個兒子兩個寶！」
我奶跟齊壯又跑了回去。
結果我出生了，是個丫頭。
齊壯當場就轉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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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奶看著被醫生抱出來的我，滿臉都是嫌棄。
轉頭看見站在一邊來幫忙的我爸媽，直接隨手一塞。
「殺豬的，你家不是一直想要個女兒麼，送你了。」
聽我爸回憶。
當時我小小一坨，還沒他手大。
他天天殺豬，手又髒又臭還全是硬繭子。他嚇得趕緊把我又塞進了我媽懷裡。
我爸說，我非但不嫌棄他，反倒是在我媽懷裡拉著我爸的手指頭嘬。
我爸覺得我跟他有緣分得很。於是當場就答應了把我抱回家養，還怕我親爸親媽反悔，他讓我媽守著朱豔紅，自己去找人寫了字據，又趕回來叫朱豔紅籤字按手印。
第二天我爸媽就馬不停蹄地帶我走了收養手續，算是徹底斷了朱豔紅一家要再把我要回去的可能。
2
齊壯對我那個哥寶貝的要命，給他起名叫齊萬財。
他們一家都覺得我哥能出息，能賺大錢。
我爸給我取名叫趙悅心，從小就讓我啥都不用想，怎麼開心怎麼來，就算是在學校考零蛋，以後沒收入都行。他能養我跟我媽一輩子。
我也是這樣想的啊，奈何實力不允許。
從上小學開始，我的成績就開始穩居第一。
倒不是我真的有多聰明，隻是我習慣好。
我的好習慣，又來源於我媽。
我媽從小就帶著我讀書，每個周末都帶我坐縣城的大巴車上城裡的圖書館看書。
每次到圖書館，我媽就拿本書在我旁邊陪著我看。
有我媽這個榜樣，我看書的習慣很快就養成了，並且對學習一點都不抵觸。
在上學期間，不抵觸學習，已經是領先其他人一大步了。
更別說我自己本身就是被親爸親媽拋棄的孩子。
不管我爹媽怎麼對我好，我的心裡也憋著一股氣。
我必須得把齊萬財踩在腳底下。
但事實上是，我真的多慮了。
齊壯家就跟我家隔了一道牆。
齊壯跟朱豔紅的罵聲天天都能透過那堵牆，傳進我們的耳朵裡。
齊萬財不笨，但是總是差我一頭。每次考完試，他都會挨他爸媽一頓痛罵。
罵來罵去無非就是那幾句話。
「你是我們老齊家的兒子，必須得考第一有出息。」
「我們供你上學，你不能連你那個送出去的妹都考不過。」
「你老是被趙悅心壓一頭，你自己不嫌丟人我們還嫌丟人。就因為你讓我們在殺豬的一家面前都抬不起頭。」
……
每次吵架都會以齊萬財的大哭聲和鄉裡其他鄰居的叫罵聲結尾。
鄉裡人都知道，齊壯一家和我家的恩怨，戰場落到了我們兩個小孩身上。
3
因為我家跟齊萬財家住得近。
班主任李老師家訪也就一起了。
李老師每次來，眼睛都會在我跟齊萬財之間來回地看，最後再重重地嘆口氣。
「萬財跟悅心，一個我們班第二，一個我們班第一。兩個人都很聰明，也很努力。萬財還是有潛力能再往上衝一衝的。」
李老師明面上客套了幾句，說了幾句場面話，然後就把眼神放到了我爸媽和齊萬財爸媽身上。
我爸媽站我身後，像兩個學生一樣恭恭敬敬地等著老師說話。
齊萬財像是很不想自己爸媽跟李老師交流，拼命地掙扎想走，卻被他爸媽跟按豬一樣按在原地。
他爸媽討好地看著班主任，嘴裡說著恭維的話，朱豔紅這會兒把李老師端水的話聽進了心裡，熱情地拉著李老師的手就開始套近乎：
「哎喲，李老師，咱們萬財是聰明，要不是因為有些人一直坐第一排，我們萬財總坐最後一排，那第一肯定是我們萬財的。」
「李老師，這點薄禮你收下，回頭呢，給我們萬財調個好位置，平日裡也多照顧照顧。」
說著，朱豔紅一臉諂媚地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紅包，拉著李老師就要往她手裡塞。
李老師眉毛一緊，嚴肅地推著手把紅包退了回去。
「萬財媽，這什麼意思。座位是輪著坐的，齊萬財上周還坐的第一排，悅心上周還在最後一排。你這樣，不是在侮辱我嗎。」
朱豔紅這一下瞬間就把氛圍搞得尷尬了起來。
李老師的臉色直接就冷了。她可是十裡八鄉都有名的師德高尚的老師，最出名的就是當老師幾十年，給鄉裡培養了幾個大學生，卻沒收過一毛錢的禮錢。
到了學生升學宴，李老師還自掏腰包給學生祝賀。
朱豔紅這樣，無疑是在當著這個老教師的面侮辱他。
李老師這會兒也顧不上委婉提醒了，直接冷言開口。
「萬財爸媽，我今天來家訪，連著你們兩家一起的目的，就是想讓你們二位知道，學習環境也是很重要的。」
「據我所知，悅心媽媽每天帶著悅心看書，周末也去市裡圖書館看書，這樣堅持下來，養成好的學習習慣，孩子學習也不會感覺累，反而越學越有興趣。」
「萬財呢，就缺了這點兒學習習慣和學習環境。」
「學習不僅隻是老師和學生兩方努力，這家長也是很重要的一環。」
李老師說著，贊賞地衝我媽點點頭。
我爸摟著我媽笑的嘴都咧到耳朵根了，那臉上明晃晃地就寫著「我媳婦兒真牛」。
再看朱豔紅跟齊壯，兩個人尷尬地杵在那，隻知道不停地點頭應和。
「是是是，李老師說的是，我們以後一定好好督促萬財，讓他好好學習。」
李老師深深地嘆了口氣，我都能感覺到李老師那口氣嘆得有多無語。
李老師無奈地給朱豔紅解釋：
「萬財媽，我是讓你們家長給萬財樹個榜樣，學習習慣是引導的，不是光說教就能說出來的。」
朱豔紅跟齊壯兩個人也不管聽沒聽懂就又跟著點頭。
「是是是，老師教的是，我們曉得了嘛。」
李老師見這兩人難以溝通，就轉頭跟我爸媽講了幾句，說了下我在學校的情況，然後找了理由就離開了。
李老師一走，這朱豔紅跟齊壯也不管是不是在我們家裡，就開始教訓齊萬財。
朱豔紅擰著齊萬財的耳朵就往家走。
「你個小兔崽子，考得差了還敢騙我們是因為一直坐在教室最後頭。」
「人家趙悅心坐最後一排還能考第一，你肯定是偷懶了！」
「我怎麼教你的，讓你努力點，你們一個爸媽生的，怎麼得，你就笨些？」
齊壯也一腳踹在齊萬財的屁股上，齊萬財腿一軟就差點跪在了地上。
「老子這下就按照你們老師說得，天天盯著你學，老子就不信你還有啥理由考不到第一。」
看著齊萬財的慘樣，我爸還是心疼孩子，沒忍住開口勸了兩句。
「哎喲，孩子哪能這樣打啊。學習這事兒急不來，你越是逼，越是不行。」
朱豔紅這一聽就炸了。
撸個袖子就朝我爸嚷嚷。
「殺豬的，你他媽什麼意思啊。說我兒子不如你那閨女唄。」
「我們自己兒子，想怎麼教育怎麼教育，輪得著你來說話了？」
「你那閨女是我親生的，我說兩句還有理。我這兒子跟你有關系了？你是他親爹？」
朱豔紅說話真的是難聽又讓人不適。
這最後一句直接讓齊壯眼睛瞪著瞧著我爸，那眼神懷疑地在我爸跟朱豔紅之間看了又看。
我爸真是沒想到朱豔紅說話能這麼不要臉，他一個男人一時間還沒了話。
我拉著我爸的手，衝到前面，衝朱豔紅就是一呸。
「你也配。」
朱豔紅一看我護著我爸的樣，抬起手就想朝我臉上打。
「你個賠錢貨，你說什麼呢？認了別人當爹就忘本！沒老娘生你，你早就不知道死哪去了。」
我爸一把把我拽到身後，兇狠地看著想對我動手的朱豔紅。
「怎麼著朱豔紅，現在還想打我姑娘不成？」
我爸殺了十幾年豬，長得五大三粗的，一個胳膊都有朱豔紅頭粗了。
他這一下，把朱豔紅嚇得隻敢站在原地嚷嚷，也不敢再往前上一步了。
齊壯就更別說了，本來就是個欺軟怕硬的東西，這會兒拽著齊萬財站在頂後頭，隻能硬裝著讓朱豔紅算了。
「走，跟殺豬的一般見識啥？到時候咱們萬財考了第一，上了大學，有他們羨慕的。」
「到時候，我看他還有臉說老子的教的兒子不行。」
朱豔紅趕緊順著臺階就下，她跟著齊壯啐了一口，罵罵咧咧地領著齊萬財回了自己家。
我轉頭看著我爸媽，一臉認真地說。
「放心吧爸媽，我絕對不會讓齊萬財考到第一的。」
我這麼說，我也確實這麼做到了。
4
從上次李老師來家裡家訪之後，隔壁齊萬財家就更熱鬧了。
我媽給我在院子裡的樹底下支了張桌子。
「心心，家裡燈黑，看書傷眼睛，你白天到院子裡學，熱了媽再去鎮上給你搞個電風扇。」
這剛好被經過我家院子的朱豔紅聽到了，立馬也給齊萬財在院子裡支了張桌子，去鎮上買了個一模一樣的電風扇。
我爸去集市上殺豬，我媽就坐在院子裡陪我看書，跟我一塊學新知識，還給我報聽寫，大多數時候，我媽學得比我還認真。
朱豔紅學我媽，搬個椅子坐齊萬財旁邊，也裝模作樣地拿本書跟著看。
但是朱豔紅不會主動學習，她根本看不懂書，也沒耐心。
她看了兩分鍾就把書丟了，喊了一群鄉裡的嬸嬸嬢嬢們在她們院子裡圍坐著聊闲話。
齊萬財被吵得學不進去。
朱豔紅也隻會說。
「媽不是陪著你學呢嗎，這還學不進去？」
齊壯也整天對齊萬財非打即罵。
齊萬財的成績下降一點，就要被齊壯拿著棍子抽。
鄉裡鄰居都看不下去了，都跑來勸齊壯。
齊壯一臉我的兒子我教育，根本聽不進去鄰居們的勸告。
「老子從小就是被打大的，他爺都說棍棒底下出孝子。學不好，老子打到他學得好！」
鄰居們好心來勸，卻被齊壯惡語相向。
後來，齊萬財再挨打，鄰居們也都不來找不痛快了。
隻是可憐了齊萬財。
有朱豔紅和齊壯「幫忙」，齊萬財的成績不升反降。
齊萬財整天被罵，連帶著對學習越來越不感興趣。
我媽怕隔壁吵鬧影響我學習，叫我爸給我的房間新加了一層隔音，還把我的房間換到了離齊萬財家更遠的大臥室裡。
我爸媽說「隻要我閨女願意學，那爸媽就全力支持！」
5
我有時候真的會被我媽的超前的思想震驚。
08 年我剛上初中，城裡的網吧才開到鎮上。
她不知道從哪聽說的，電腦能學到更多鄉裡學校學不到的東西，當天晚上就拉著我爸商量，要在我的房間裡安一臺電腦。
我媽說：「鄉裡地方小，眼界小。咱們現在沒本事帶心心去大地方看看，搞臺電腦也能讓心心先接觸接觸。」
我爸一聽，是這個理兒。第二天集市都沒去，就跑市裡給我配了一臺。
安裝師傅上門的時候，吸引了好多鄉裡的人來。
因為我家是全鄉第一家裝電腦的，都稀奇得很。
齊萬財一家自然也來了。
齊萬財眼紅，朱豔紅卻冷嘲熱諷的。
「什麼東西就要三千塊錢，殺豬的，你對別人的女兒還怪上心的。」
我爸媽臉色有點不好。
我站在前面，當著眾多相親鄰居的面大聲懟著朱豔紅。
「什麼別人的女兒，我隻記得是我爸媽從醫院把我帶回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