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大的男人，兩個腎都不夠用，何況捐一個？
果不其然，沒幾年，趙叔就沒了。
我媽哭聲一頓：「我，我，我身體素質不行，你弟不能用！對！」
她眼神一骨碌，盯住還站在病房門口的趙叔：
「趙敏生！這是你的兒子！你來捐！啊喲，我兒命苦啊！」
周圍看熱鬧的人紛紛跟著看向趙叔，我也跟著看向他。
隻不過，我是希望他別給弟弟捐腎。
我今天一和他打照面，就知道他對我有意思。
他和我媽年少相遇的時候正是我這個年紀。
我和我媽年輕時候長得一模一樣，隻不過一個青春正好，一個年老珠黃。
這也是她格外恨我的原因之一。
他盯著我的臉恍惚的那幾秒，不知道是在回憶自己的青蔥歲月，還是在懷念年輕的初戀。
老男人的眼神隔著人群遠遠朝我望過來。
上鉤了！
我含著淚，動作極輕地朝他搖了搖頭。
你若是捐了腎，我媽捐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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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趙叔眼見我搖頭，原本彎下去的腰頓時挺了起來。
「你，你，你這個女人，你怎麼證明他是我兒子！我好心幫忙，你還賴上我了！」
趙叔言辭激烈，指著我媽，罵了起來。
看戲的眾人又將目光轉到我媽身上。
我乘機把我弟弟往我媽懷裡一塞。
「媽！弟弟真的要不行了，先救救他吧！」
我媽看著懷中的兒子，好似抱著一頭燙手山芋。
一時滿臉心疼，一時又想丟開。
等她再抬頭，人群中哪還有趙叔的身影。
她咬牙切齒地看著我：「小賤人，稱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意是吧？」
眼看人群散去，我也不裝了。
我笑著看向她：「你也不賴啊。」
她永遠是這樣，永遠是別人的問題。
上一世，我被她那一點點吝嗇的母愛蒙蔽了雙眼。
別人對我指指點點，我忍到吐血也不敢解釋。
她和我爸強詞奪理，說我是弟弟名義上的媽媽，就得我養他。
受盡了苦楚，到了被她一碗毒餃子送離人世。
我施施然地站起身，低頭看向抱著弟弟的我媽。
「趕緊救救你家耀祖吧，他死了你以後靠誰去？」
「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養了一個白眼狼！」
.......
耳邊滿是咒罵聲，我卻一點也不在意。
她的後半生要完了，可我的新生活就要開始了。
前陣子為了能接下公司的外派任務，我拼命工作。
光是策劃就做了十幾版。
每當覺得苦想放棄時，就回想起前世的日子。
還有什麼日子能比我前世更苦更累呢？
剛剛，我收到了調令，下個月就可以前往國外分公司了。
這些人，這些事對我也無關緊要了。
到家之後，我連夜收拾了所有的證件和必要的衣服、用品，離開了這個家。
我媽為了弟弟不一定能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我爸也是個瘋子。
我的新生活唾手可得，不能被他們連累上。
看著破舊卻溫馨的房間，心中無盡苦澀和重獲自由的暢快。
我再也不要過上一世的生活。
.........
三個月後，才從趙敏生那偶然得知我媽和弟弟的消息。
如同上一世，我媽還是去他公司鬧了。
但她怎麼也想不到，這一次去，公司早已人去樓空。
相親那天，我就加過趙叔的微信。
為了不讓這個老男人給弟弟捐腎，我硬生生和他聊了三個月。
看著手機裡他發來的最後一條消息。
【小朱，張翠霞終於給你弟弟換腎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回來？我一輩子也不會回來了。
我隨手就刪掉了他的微信。
但這個老男人竟不死心，緊跟著打電話過來。
「小朱，你怎麼刪掉我微信？我們倆？」
我冷笑一聲：「誰和你我們倆？你和我媽都那樣了，我嫌你惡心！」
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至於我媽，得罪了我爸，又少了一個腎，還要養我弟。
未來的日子想必好過不到哪去。
但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08
沒了上一世趙叔捐腎，我媽咬著牙捐了自己的腎，才堪堪救回弟弟的命。
折騰了一陣子，倆人出了院。
但很快，沒有我提供生活費用，他們很快就吃不上飯了。
我媽去求趙敏生：「耀祖雖然姓朱，但畢竟是你的孩子啊！」
被他趕了出去：「都是因為你，小朱才不肯嫁給我，我不想再看到你！」
「你害我下半輩子沒人照顧，你還敢來找我。」
我媽一時沒反應過來。
「小朱？哪個小朱，你說的是朱穎那個賤人？」
她捂住身側還未愈合的刀口，就想上去打趙叔。
「好啊，原來是你們這對狗男女，讓你連你親兒子都不救！」
「什麼親兒子，你個瘋婆子別血口噴人！」
她之所以咬牙捐了腎，就是賭趙敏生會認回親兒子，她說不定還能母憑子貴。
但經過這些糟心的事，他怎麼可能會認他們。
現在這一切都破滅了，她心如死灰。
我媽哭著哭著，眼睛瞄到了縮在一旁的弟弟。
上前就是幾巴掌，把他打翻在地。
「都是因為你！不是你，你姐你爸也不會走，都是你這個災星！」
「你害苦了我，我的命怎麼這麼苦！」
「我的一輩子都被你給毀了！我本來能享上我女兒的福，都怪你！」
........
我弟弟自然不敢反抗，頂著紅腫的臉到處躲。
他年紀還小，不懂為什麼媽媽這麼恨自己，但臉上傳來的痛覺漸漸讓他的眼裡染上恨意。
這天之後，我媽不得不四處打工來供他們母子糊口。
但她原本就好吃懶做，沒有一技之長，辦公室的工作輪不到她。
又給弟弟捐了腎，賺錢的體力活她更是沾不上邊。
她隻能白天給別人打雜，晚上到處撿廢品賺錢。
那天打過弟弟後，她突然又對弟弟出奇地好。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苦自己也要寵著他。
畢竟對她來說，以後的養老恐怕隻能指望弟弟了。
她每天過著苦不堪言的日子，還要想方設法地提供最好的學習環境給弟弟。
哪怕弟弟長大後，對她非打即罵，她也甘願受著。
她固執地認為隻要自己為弟弟付出一切，以後他自然會想起她這個當媽的好，帶她享福。
但白眼狼就是白眼狼，上一世是，這一世也不例外。
六年後，弟弟沒能考上高中。
沒有我輔導、督促他，他連 200 分都沒考到。
隻有一個腎，當然也走不了他想走的體育生途徑。
他整日呆在家中玩電腦遊戲，不找工作也不幹家務活，頹廢度日。
我媽隻是提了一句：「可以去外面多看看。」
他就大吼著踢翻了家裡堆積如山的廢品。
「你還敢說我，都是因為你這個老女人！你為什麼不花錢送我去私立高中！」
「你還偷人，搞得我爸我姐有家不能回！」
「要不是因為你，我的生活要比現在好上一萬倍！」
他不知在哪聽聞我在國外工作，過著闲雲野鶴的愜意生活。
一心覺得隻要我回來，就會帶他一起過這樣的日子。
殊不知，我上一世就是這般掏心掏肺地對他。
到頭來，換得的是慘死在萬家團圓的除夕夜。
我媽嘟囔了半天，也不敢和這個高大的兒子叫喊。
隻能用白天賣完廢品的一點點錢上菜市場買了一點豬肉。
期盼能用平日很難吃到的肉菜哄著弟弟。
轉眼卻在對面魚攤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09
是我爸，他自那天知道自己被帶了綠帽子後，再也沒回過家。
魚攤上，他剛殺完一條魚，挽起的袖口散了開來，攤前叫賣的女人嬌笑著幫他卷起來。
「你看看你，做事馬馬虎虎的。」
我爸憨笑著，眼角皺紋都出來了。
「再馬虎，我也是你男人。」
女人嗤笑一聲，低著頭抱怨：
「得了吧，我們這隻能算露水夫妻，你可還沒離婚呢。」
我媽手中菜籃猛然落地，豬肉滾進了汙水裡。
當年她和趙敏生花前月下, 彼此約定等他生意做出來就結婚。
結果被我爸這個小混混截了胡。
他沒車沒房沒錢，隻有一張巧舌如簧的嘴。
哄著我媽：「再混世，我也是你男人。」
「和我結婚吧，大不了那個男人出現, 我就把你還給他。」
結果真出現了，我爸卻怎麼都接受不了這頂綠帽子。
我媽大斥一聲，就拿起攤上的魚狂砸他們：
「你是誰的男人？小賤人，你勾引我老公！讓他不回家, 我砸死你們！」
原本整齊的魚攤被砸得七零八落。
我爸本來還在躲，後面一看是我媽，猛地拔起插在砧板上的尖刀。
「老子不去找你的麻煩, 你倒送上門來！」
「看來是我光顧著殺魚，忘了殺你！」
正說著, 一刀就捅進了她的胸口, 白刀子進, 紅刀子出。
一時間，菜市場亂成一團, 人群四散奔逃。
和我爸打情罵俏的女攤主也不見了蹤影。
這時，警察趕來了，將還在慢悠悠擦刀的我爸當場逮捕。
我媽捂著還在冒血的胸口被抬上了救護車。
昏迷前嘴裡念念有詞：「我女兒在哪？我想我女兒......」
10
國外這六年，我升職加薪從沒停過。
直到最近被任命設計總監, 必須回國續籤一些資料。
順道路過我媽所在的醫院。
我推開病房的門時，她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閨女，你是來接媽去享福的嗎？媽等不及了。」
說著就要下床，動作牽扯到胸前的傷口, 猛地跌倒在地上, 動都不能動。
「你早說你生過孩子啊！這誰願意和破鞋結婚？」
「（不」「你還有弟弟呢，弟弟這麼好, 這麼孝順，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她神色一變，漲得通紅，嘴裡呼哧呼哧的說不出來話。
「噢，對了, 我聽說因為你沒死成, 我爸申請了死緩。」
看著她眼睛越發濃重的恐懼，我笑得愈發痛快。
我爸當然出不來, 多罪並罰, 他的後半生都要在牢裡度過了。
但這和我嚇唬我媽有什麼關系呢？
出醫院大門的時候，正巧與狂奔來的弟弟碰面。
他的眼睛不像是少年人的神情，他眯眼看我：
「朱穎, 你是不是重生了，為什麼兩世的事情不一樣？」
看來，他應該是從些途徑知道了些什麼。
我不承認也不否認, 笑眯眯地回道：
「那不很好嗎？這一世可沒有我的壞名聲擋著你找工作了。」
「你！」
不再理會他, 我大步朝來接我的車走去。
天高地遠, 這群人從此與我無關了。
親人的愛有時候並不純粹，往往摻雜著各種各樣的雜質。
同樣的愛恨交織，有的人, 愛終究大於恨。
而我得到的，總是恨大於愛。
不再奢求，無愛者得自由。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