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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擅蠱 3956 2025-02-06 16:2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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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後媽和我爸對望一眼,眼中滿是疑惑。


    他們不明白,生活在大城市的傅莞然,怎麼可能被深山裡的黑苗下蠱?


    「您剛才說,青苗採藥治病,請問這個蠱,你們能治嗎?我帶了錢!多少都可以!」後媽緊緊捏著手機。


    汪叔朝青姨看去,感覺有談的餘地。


    「我們治不了!」青姨斬釘截鐵。


    她頓了下,「不是我不想賺錢,蠱這個東西,很復雜,一旦手法錯了,或者藥用錯了,蟲子就會鑽進大腦,到時候才是生不如死。」


    後媽一張臉嚇得煞白。


    青姨又說,「另外,蠱婆很小氣,明天求蠱婆的時候,你們一定要尊敬蠱婆,要心誠。」


    18


    我懷疑青姨是在故弄玄虛。


    因為我給傅莞然下的,是個很低階的蠱。


    低階到隻要傅莞然意志力夠堅定,無視那些虛假的蟲子,基本能正常生活!


    而青姨——


    她一個隻在我手上摸一把,就能讓我蠱蟲異動的人,怎麼可能連這麼低階的蠱都破不了?!


    果然,夜裡,她來找我了。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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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住在當地招待所。


    前面是公路,後面是小山坡,我的房間在靠近小山坡那邊。


    半夜,我睡不著,起床推開窗戶,看見青姨站在不遠處,她穿著白天那套裙子,直勾勾盯著我。


    一剎那,我害怕極了!


    可她渾身上下透出來的悲傷實在太濃重,濃重到讓我想哭。


    她朝我招手,我便走出招待所,走到她旁邊。


    「那丫頭的蠱是你下的?」「是。」


    「你體內那隻,是你母親的本命蠱,你知道嗎?」「我猜到了。」


    「害怕嗎?」「它救過我,」我頓了下,「不止一次。」


    青姨笑了。


    我們緩緩走在山坡上。


    明明是夏日,本該是蟲子最活躍的季節,可周圍沒有一聲蟲鳴。


    青姨說:


    「我和你母親打小就認識,她們那一脈和我們這一脈,千百年來都不對付,可我們關系很好。


    「她很有天賦,族裡很重視,據說可以成為這一代最厲害的蠱女。


    「我們也讀書,義務教育普及了很多年,可山裡教育資源不好,考上高中的寥寥無幾。你母親是個天才……在我們這裡算天才,她不但考上了高中,還考上了大專。


    「她和你父親是在大學認識的……」


    說到這裡,青姨頓了好一會兒才繼續——


    「黑苗人丁稀薄,不與外人通婚,按照族規,你母親大學畢業後,必須回來,可她和你父親相戀了!


    「苗女多情,為了和你父親結婚,她吃了很多苦……差點沒熬過去。


    「他們做藥材生意,和我們聯系多。我問過她很多次,值得嗎?她說值得。我一直記得她臉上滿足的笑。


    「後來,他們開始做建築業,又有了你,聯系就少了,漸漸地斷了聯系。我以為,她想和我們劃清界限,沒想到……」


    青姨抹了一把淚。


    那天晚上,她還給我說了很多。


    包括——


    我爸不知道我媽是黑苗,他以為我媽是個普通孤兒;


    包括——


    苗女情深,黑苗一脈,沒有離婚,隻有喪偶:「肯定是你爸出軌了!可為什麼死的不是你爸?」


    還包括——


    明天要找的蠱婆,其實是我外婆……


    「白術的本命蠱一直活著,我猜她根本不知道白術走了。她一輩子沒出過大山,總該看看女兒是死在誰的手上。」


    20


    我們坐青姨家的小卡車進的山。


    早上 5 點多就出發了,巍巍高山,連綿不絕,到下午 2 點,車停在一處山坳,所有人換步行。再翻過一座山。


    「滾!你回來做什麼?!」


    聲音仿佛在耳邊炸響。


    青姨驟然止住步伐。


    她指著遠處一座院落:「就是那裡,我不能往前走了,你們自己過去吧!注意安全,不要亂吃亂摸。


    「這邊手機沒信號,你們辦完事,回到我停車的地方,那裡有信號,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們。」


    我爸眉間緊鎖,無意識摸了摸心髒的位置,沒點頭也沒搖頭。


    後媽吞了吞口水,眼中清晰地生出退意:這是傳說中的黑苗啊!傳說多呼吸一口空氣,都可能中蠱的地方。


    倒是傅莞然,她一掃之前的頹敗,期待地看著遠處的院落:


    「媽,我們趕緊過去!我有預感,她能治好我!」


    這是自高考數學後,她說的第一句正常的話。


    後媽受到極大鼓舞,立即堅定立場,拉著傅莞然:「走!」


    我和我爸跟在她們母女後面。


    遠遠地,院落的門開了。


    幹癟矮小的蠱婆快步走出來。


    她穿著黑色的苗族服飾,雙手叉腰,看著我們的方向。


    眼光太刺眼,我看不清她的表情,隻覺得她的目光掃過我們,落在青姨身上。


    再回頭,青姨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注視著蠱婆,眼淚忽然落下,似千言萬語。


    21


    半座山沒有蟲鳴,亦沒有鳥叫,安靜得可怕。


    陽光仿佛都涼了幾分。


    我們四個人跌跌撞撞地走了過去,直到近前,才看清蠱婆的臉。


    我第一次看見這麼可怕的臉!


    半張臉正常,法令紋深刻,另外半張臉坑坑窪窪不說,還有條從眼睑上方直拉到脖子上的疤。


    扭扭曲曲,像隻巨型蜈蚣。


    我有點害怕,踟蹰著退了半步。


    傅莞然嚇得尖叫後退,後媽死死拉住她,朝蠱婆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小孩子沒見過世面!」


    蠱婆在我們朝她走去的這一路,已打量過我們無數次。


    眼神仿佛淬著毒。


    「你們是誰,來做什麼?」


    聲音依然尖銳,仿佛嗓子被人捏著。


    後媽撲通跪下:「我女兒被人下了蠱,求大蠱師給瞧瞧!」


    她一邊說,一邊從包裡掏出準備好的金子,雙手捧著,舉過頭頂。


    有小金條、小金疙瘩、金項鏈、金墜子、金耳環、金戒指……陽光下金燦燦的。


    我爸滿臉肉疼。


    蠱婆隻看了兩眼,就把目光落在我爸身上。


    「你叫什麼名字?」


    「傅……傅經綸。」


    「她們是你什麼人?」


    「妻女。」


    蠱婆喉嚨裡發出古怪的一聲響,她面無表情地笑了。


    桀桀桀桀。


    像破舊的鼓風機拉著破風箱。


    22


    陽光涼了半分。


    蠱婆才示意我們跟她進院子。


    她走得很慢,與先前雄赳赳氣昂昂跨出院子判若兩人,步履甚至蹣跚。


    我想,她肯定猜到了。


    她的女兒為愛奔走,慘遭背叛……


    她在很多年前,已經沒有女兒了!


    我一時衝動,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扶她:「婆婆,我扶你!」


    她轉頭看我,雞爪般幹枯的手指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嗓音像金屬擦過金屬:「你不怕我?!」


    我怕!


    可青姨說,你是我外婆……


    我的蠱蟲在這裡也很安心。


    我咬著後槽牙,努力不去看她那張可怖的臉。


    「你叫什麼名字?」她的聲音輕了一點。


    「白芷。」我亦輕聲回答。


    她「嗯」了一聲,聽不出任何情緒。


    23


    很快跨過門檻。


    院子裡養著一隻昂首挺胸的大紅公雞,它的羽毛油光水滑,異常鮮豔。


    雞冠碩大且紅,仿佛浸著血。


    黑色的雞爪大踏步走在院子裡,腳下時不時發出吱嘎的響聲。


    「吱嘎」是因為地上滿是蠍子、蜘蛛、蟾蜍、壁虎等毒物的殘肢,又以蠍子居多。


    後媽和傅莞然互相攙扶著,目光偷瞄著院子,每一步都戰戰兢兢。


    我爸跟在後面。


    「啪!」


    院門猛地關上。


    我們四個驚得齊齊回看,竟是盤旋在門上的一條大黑蛇!


    它張大嘴,吐著信子,長尾啪嗒啪嗒地甩著。


    目光稍稍往四周延展,隻見屋檐下,房梁上,無數條蛇盤旋著,紅的、綠的、白的、黑的……


    無一例外,全是三角形的腦袋,每一雙眼睛都幽森森的。


    沒有最毒,隻有更毒。


    少說也有百來十條!


    更恐怖的是,房梁上的蛇,還在源源不斷,不斷往外爬!


    我忽然意識到:


    這是關門殺人的節奏!


    青姨從接到我爸電話,知道我媽死了,就已經想到了這一出!


    院子裡的溫度仿佛降了十度。


    後媽和傅莞然齊齊打了個冷戰,朝我爸的方向靠近半分。


    「剛那隻雞呢?」後媽哆哆嗦嗦。


    「走了。」我看著它走的。


    「為什麼要走?!」後媽的聲音尖了幾分,她轉過身去拉我爸。


    我爸石化般站在原地。


    兩隻眼睛圓鼓鼓望著堂屋牆上,身體抖得像篩糠似的,嘴皮哆哆嗦嗦。


    「白術……白術是你什麼人?!」他尖叫著問蠱婆。


    後媽順著他的目光:牆上掛著好幾排畫像,最後一張,是我媽!


    她的臉色比我爸還難看,雙手朝我爸胸膛猛地一推,抓起傅莞然就往外跑。


    「不治了!我們不治了!你放我們走!」


    她們隻跑了三步,無數毒蛇堵住她們退路,朝她們吐信子。


    「晚了!」


    破風箱再次響起,蠱婆一聲厲喝。


    「白術是我女兒,我們黑苗家的女兒,還沒被人這麼欺負過!」


    院子裡。


    但凡有縫隙的地方,都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蠍子、蜘蛛、蟾蜍、壁虎、蜈蚣、螞蟻……不要錢似的往外爬!它們掠過我和蠱婆,以包圍之勢朝那三人爬去。


    這可比傅莞然之前的幻覺恐怖多了。


    她尖叫,扯頭發,原地跺腳,臉嚇得變形。


    我爸和後媽冷靜多了。


    兩個人撲通跪下,朝蠱婆拼命磕頭,咚咚咚。


    「媽!我錯了!是我負了白術!您放過我!」


    「白婆婆,是這個渣男!他騙了你女兒,又騙了我!一切壞事都是他幹的!」


    他們是真的怕了,額頭撞在地面,鮮血淋漓。


    毒蟲嗅到血液的味道,更加興奮,在他們身上爬來爬去,一隻隻張大嘴,朝他們咬。


    三個人跌倒在地,痛得死去活來。


    「苗女多情,可天下男子大多無情。


    「我們黑苗一族,大婚那日,會給丈夫下同心蠱,一旦男人背信棄義,會被百蟲噬咬而亡。


    「你沒有死,隻有一種可能,白術在你蠱發之前,掐死了同心蠱的母蠱, 之後, 她的身體會越來越差!


    「你們這些人, 都該死!」


    蠱婆越說越激動,她的雙手亂舞,恨不得親手掐死我爸。


    我爸急中生智。


    他忽然指著我:「她叫白芷!是白術的女兒,你的親孫女!她才 19 歲,剛考上大學!我如果死了,就沒有人養她了!」


    蠱婆亂舞的手慢了幾分,地上的蟲子也緩了下來。


    我爸他們身上已是大包小包, 大黑塊疊著小黑塊,顯然中毒頗深。


    「我給你們一條生路。」蠱婆說。


    「22 年前,白術為了嫁給你, 從這蟲山蛇海中爬出去, 之後養了大半年。


    「你們若能從這裡爬出去,我就放過你們!」


    ……


    沒想到,我爸他們真從這裡爬出去了!


    我很疑惑, 那麼多毒蟲,把他們咬成那樣, 怎麼還能活?更疑惑的是,黑苗大蠱婆的實力和傳說明顯不符!


    但我沒好問, 質疑實力這種事,還是不問為好。


    蠱婆……不,是外婆,外婆留了我住了兩日。


    她問了為什麼給傅莞然下蠱,也問我多年的生活,我如實相告。


    兩天後。


    她說, 我可以走了, 叫我以後好好生活。


    她說, 我母親的本命蠱, 她本可以給我拔出, 可那隻蠱可以守護我,還是留著吧!


    她說,母親離開時, 其實已經被逐出家門, 我不必守著大山。


    她說, 想她的時候, 也可以回來看看。


    24


    幾天後,我回到成都。


    迎接我的是我爸、後媽,以及我妹的死訊。


    他們在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我爸喝了酒,車撞出高速, 三個人當場死亡。


    於是, 我繼承了家裡所有財產,報考了心儀的華南農大。


    順便去派出所改了名字。


    巡視組的老師趕忙把妹妹攔下,問發生什麼事了。


    「(「」25


    有一天,我給青姨打電話。


    「青姨,我爸他們的死,真的是意外嗎?」


    「當然。」


    又有一天, 我和外婆聊天。


    「外婆,我爸他們的死,真的是意外嗎?」


    「你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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