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敵國皇帝抓了。
他拿起刑具時，我聽見他的心聲：
【好喜歡她啊！終於到手了。】
【怎麼辦，她眼睛紅了，好可愛，朕下不了手。】
【我靠，別哭啊，隻要說一聲，朕把國家都送給你！】
1
守城失利，我被敵國皇帝葉辰生擒。
此刻，我身上套著沉重的鎖鏈，被綁在典獄司的刑罰堂裡。
葉辰一身明黃長袍，負手而立，冷冷看向我，
「北邊的布防圖藏哪了？」
他揚起布滿倒刺的長鞭，一張清俊的臉在燭光映襯下稍顯恐怖。
我移開視線，剛打算咽咽口水瞎扯一通，忽然又聽見了葉辰的聲音：
【好喜歡沈南風啊，終於把人弄到手了！】
【活的，肉乎乎暖洋洋的沈南風！】
【她跟小時候一樣倔，真想把她弄哭看看！】
我詫異地抬頭看向葉辰，他依舊是那幅冷淡疏離的樣子，甚至放下鞭子開始挑選起刑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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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分外疑惑時，那聲音又響了起來。
【沈南風怎麼回事？她怎麼不害怕啊！】
【這是啥？夾手指的？不行不行，南風的手那麼漂亮！】
【這刀也不行，太鋒利了，容易傷著她。】
【這個烙鐵不錯，不加熱，就拿著嚇唬嚇唬她！】
下一刻，我看著葉辰拿了塊漆黑的烙鐵，面無表情地朝我走來。
看到這一幕，我突然有個奇怪的想法，於是試探性地問，
「陛下，您…」
話還沒說完，那個聲音又一次響起，
【啊啊啊，南風叫我了！】
【她是不是也喜歡朕，崇拜朕，想做朕的皇後啊！】
我清了清嗓子，打斷這聒噪的聲音，繼續說，
「陛下，您要殺要剐隨便吧！」
葉辰的聲音停頓一下，又一次翻湧而來，
【殺？朕殺了你以後就要守寡了！】
【你求求朕啊！你撒個嬌啊！要不你說以身相許也成啊！】
我看著葉辰緊緊抿住的雙唇，終於確定：
我可以聽見他的心聲。
2
旁邊的獄卒似乎有些看不下去，將炭盆端到了葉辰面前。
葉辰眉毛微皺，開口呵斥，「退下！這人朕要親自審！」
獄卒愣了一下，而後手足無措地將炭盆放到我腳邊，磕了頭慌忙撤離。
人還沒走遠，我就又聽見了葉辰的心聲：
【朕的南風這麼可愛，怎麼能讓你們看見！】
【嘿嘿嘿，南風哭，隻有朕能看！】
我驚詫於葉辰非要把我弄哭的變態想法，準備負隅頑抗一下。
沒成想剛一張嘴，就被燒炭的濃煙嗆住，咳了起來。
等我咳完，眼淚已經糊了滿臉，於是決定將計就計。
我帶著哭腔可憐巴巴地喊，
「陛下，臣是玄月國的將軍，若是賣國以後就沒了容身之處。」
葉辰手裡的烙鐵掉在地下，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接連而來的是他內心的怒吼，
【怎麼辦，她眼睛紅了，好可愛，朕下不去手！】
【啊！朕是畜牲，朕怎麼可以嚇唬她！】
葉辰撩了下長袍，猛地轉頭離開刑罰堂，臨走時還不忘維持皇帝顏面，
「沈南風，朕給你幾日時間，好好思索思索要不要投靠我北暝！」
可他心裡明明想著，
【破玄月有什麼可留戀？】
【看在小時候的份上，朕給你錦衣玉食、金銀珠寶、讓你一輩子無憂無慮！】
【嫁給朕，隻要你說一聲，朕把國家都給你！】
我跟葉辰，年幼時見過？
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3
我想不通的問題不止這一個。
葉辰將我一個俘虜，安置在了坤寧宮。
那可是皇後住的宮殿啊！
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對我有好感，但安排在這兒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不僅如此，大晚上的，葉辰還來我這兒用膳。
旁邊跟著的年邁公公細聲細氣道，「像我們聖上這樣惜才的英明主君不多了。」
葉辰站在一旁微仰著頭，露出半張高傲的側臉，
【像朕這樣疼媳婦的不多了！】
【沈南風，還不趕快嫁給朕！】
我聽著葉辰豐富的內心戲，覺得這實在是個套話的絕佳機會。
「那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好耶！南風同意跟朕用膳了！】
【下一步就是交杯酒！】
葉辰端著酒盅，小口抿著，怎麼看怎麼像個冷硬的帝王。
但有了讀心術的我還是決定搏一搏！
我站起身，根據葉辰心裡的喜好挑了兩道菜，小心地夾進他的碟子。
公公的驚聲尖叫和葉辰的心聲貼在一起：「你什麼身份，敢給聖上布菜！」
【啊啊啊！南風給我夾菜了！】
【她知道朕的喜好，她心裡有朕！】
【朕要對她再好一點！】
「陛下，」我裝作驚慌失措地跪倒在地，誠惶誠恐地開口，「臣隻是欽慕您，並沒有冒犯的意思。」
回應我的唯有沉默。
微微抬頭，隻看到葉辰極力壓制卻依舊翹起的嘴角，以及那雙顫抖著去夾菜的筷子。
正當我懷疑自己的讀心術是不是失靈了的時候，鋪天蓋地的吶喊聲襲來，
【欽慕！沈南風說欽慕朕！】
【欽慕是什麼？是欽佩加愛慕！】
【她也愛朕！我們心心相印，白首不離，三年抱倆！】
【吃，媳婦夾的，屎也要吃！】
「咳咳……」
葉辰假模假式地輕咳一聲。
我急忙低頭掩去笑意。
「李玉！朕與沈將軍惺惺相惜，不必在意。」
「沈將軍，起來用膳！」
於是我又裝作如釋重負的樣子，戰戰兢兢從地上爬起。
再次坐穩時，葉辰已經將碟子裡的菜吃得一幹二淨，甚至連菜湯都沒留下。
【這御廚手藝真不錯，得賞！】
【南風怎麼不吃，都瘦成這樣了！玄月這點錢都沒有嗎？】
【陷害我媳婦，還不給飯吃，遲早滅了他們！】
聽到這兒，我拿筷子的手一抖，一塊兒肥美的燒鵝掉在桌上。
怪不得這場仗敗得如此之快，原來是玄月有內鬼！
想到在皇宮裡還一無所知、四面受敵的皇兄沈砚，我便再也裝不下去了。
提起筷子指向葉辰的喉嚨，
「陛下不覺得自己身體有異嗎？」
李公公表情驚恐，大聲嘶吼，
「你做了什麼！」
「來人啊！護駕啊！」
葉辰伸手把擋在身前的李玉扒拉開，面無表情地問，
「朕早已派人搜過身，不知沈將軍是如何下的毒？」
【打是親罵是愛，不就是毒嗎？朕不怕。】
【嗚嗚嗚，還是很難過。】
【心好痛，南風下的是噬心蠱嗎？】
【沈南風，請你給朕一個合理的解釋！】
哪來的毒，不過是找個可以逃走的借口罷了。
我垂眸看著自己唯一的武器——一雙嘎嘣脆的木筷，認命地嘆了口氣，開始胡說，
「臣的毒藏在牙中，自然是下在剛夾給陛下的菜裡。」
李公公的眼睛瞪得溜圓，腳下抹油般往外跑，
「宣太醫！快宣太醫！」
葉辰揮了揮手，將要闖進殿內的侍衛攔住。
他一張臉冷得似乎能冒出寒氣，內心卻叨叨個不停，
【朕對沈南風還不夠好嗎？她為什麼這麼對朕！】
【朕的愛意還不夠明顯嗎？】
【下什麼毒？嫁給朕啊！朕把身家性命都給你！】
倒也不必如此熱情哈！
4
我揮舞著筷子，顯得氣勢洶洶，
「陛下若不希望英年早逝，還是將臣送回玄月為好！」
葉辰深深看我一眼，將手腕遞給旁邊早已站成一排等著號脈的太醫。
「沈將軍自請入我北暝，如今卻言而無信，不怕我屠城嗎？」
邊城被破，我獨身一人前往北暝，換取城內百姓平安。
若沒有這讀心術，我大概早已妥協。
可如今，我能聽見葉辰心裡所想，他說：
【朕該死！朕不是故意威脅南風的！】
【朕不想死啊！朕還想和南風白頭偕老、相濡以沫、翻雲覆雨……】
【好像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混進來了。】
我看著葉辰那張道貌岸然的臉，再次強調，「放臣回玄月！」
心裡卻忍不住想：這個神神叨叨的貨，是怎麼跟我周旋三年還能把國家治理強盛的？
「陛下，老臣無能，診不出這是什麼毒。」
「臣無能。」
太醫們哗啦啦跪成一片，戰戰兢兢地伏在地面上，大氣不敢出。
隻有葉辰的心聲在殿內盤旋。
【老子不想死啊！這幫廢物！】
【讓你們去刷恭桶！天天熬的藥還不如恭桶好聞呢！】
【朕還沒娶到沈南風呢！朕要活著！】
【活著！！！】
看到葉辰如此強烈的求生欲，我趁機勒索，
「臣自小在藥王谷長大，這毒常人自然診斷不出。」
「陛下還是放臣走，再將邊城交還於玄月。」
「不然等您死了，我麒麟軍可不會留情。」
葉辰的眉頭緊皺，仿佛在做什麼痛苦的決定，可內心卻沒有任何聲音。
我一顆心提到嗓子眼，緊緊盯著葉辰的雙眼。
半晌，他猛地站起，
「沈將軍這幼稚把戲還想瞞過朕？」
「來人，把宮門封死，看好沈將軍！」
話音落，葉辰慢條斯理地整理好衣袍，帶著宮人浩浩蕩蕩地離開。
【沈南風這小東西還想蒙我？】
【小時候連磚頭和饅頭都分不清，還下毒？】
【怎麼辦？不舍得打不舍得罵，關起來又見不到她！】
【啊啊啊啊！煩死了！】
葉辰的聲音越來越遠，等我緩過神，就隻剩下一片明黃的衣角。
小時候我生過一場大病，醒來時丟了記憶。
是沈砚將我撿回府，教我讀書習武，跟我以兄妹相稱。
或許那段丟失的童年，可以從葉辰那覓得蹤跡。
5
當然，這不算太重要。
重要的是，我得趕快把玄月有內奸的消息告訴皇兄。
於是大半夜，我拿出一塊藏起來的米餅開始撬窗戶。
這玩意兒我用晚膳的時候就發現了，咬半天咬不動，比我命還硬。
連磨帶踹，半個時辰我就從坤寧宮後窗擠出來了。
除了我本人英勇睿智外，此等神器也是功不可沒。
北暝皇宮修繕得沒有玄月大氣恢宏，尤其宮牆，矮了不止三成。
我一個助跑，縱身一躍，就掛在坤寧宮的牆頭上了。
至此，我的逃跑之路都十分順利。
可就在此時，我聽見了葉辰的聲音。
【不知道南風睡了沒？夢裡會不會有朕？】
【她應該會喜歡朕準備的象牙席、金絲被、翡翠枕、珍珠冠……】
【這還不得愛死朕！】
為了隱蔽行蹤，我沒敢把腦袋探出去，準備等葉辰離開後再翻牆。
誰成想，他的聲音竟離我愈發近了。
【朕是君子，怎麼能夜闖女子閨房。】
【朕的皇宮進去看看怎麼了！】
【就看一眼，看一眼！最多兩眼，三眼吧。】
【沒關系，隻要不眨眼，朕可以一直看！】
堂堂北暝皇帝，內心竟然住著一個碎嘴子。
我服了，我真的服了。
能不能少說兩句，我堅持不住了！
老天有眼，葉辰的聲音真的消失了。
酸痛的小臂發力，我把腦袋探出牆頭，結果正正好好對上葉辰那張帥臉。
「啊啊啊啊啊！」
這下我是真沒分清，葉辰這聲尖叫是憋在了心裡還是喊在了嘴上。
因為他手一滑，人已經從宮牆上跌落，摔了個狗吃屎。
【朕是不是丟人了？】
【朕光輝偉岸的形象啊！】
【朕要不趴在這兒在裝死吧？】
【很好！朕太聰慧了，南風肯定會心疼朕、照顧朕，跟朕日久生情，喜結連理。】
不好意思，在下並沒有這個打算哈！
在葉辰愣神的這會兒功夫裡，我已經從牆上跳下，正準備趁夜黑風高離開時，小腿被人抱住了。
我低頭望去，隻見葉辰正微抬著頭，露出個小狗般可憐巴巴的神情。
記憶裡某些被掩埋的畫面突然翻湧而來。
一望無際的草地上，有個摔倒的小男孩也是這樣看著我。
「沈將軍！」葉辰啞著嗓子喊。
「嗯？」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答。
「你踩著朕手了！」
6
我的逃跑大計最終以失敗告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