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送進攝政王府那年，我還小。
謝衍漫不經心地靠坐在矮榻上，問我：「都會些什麼？」
我老實回答：「會陪男人睡覺。」
謝衍一口茶全噴了出來。
從此，謝衍的寢屋不讓我靠近半步。
01
我娘是揚州瘦馬。
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除了會用這些討我那個富商爹爹歡心，其他什麼都不會。
也不知道怎麼做一個好娘親。
這是她日日掛在嘴邊的話。
她隻能將她所有的本事都教給我。
比如琴棋書畫。
比如如何陪男人睡覺。
我腦子不聰明，什麼都隻學了個一星半點。
可富商爹爹說我這一星半點，再加上一張我見猶憐的臉便夠了。
「什麼夠了？」我靠在船欄杆上，問富商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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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了摸我的腦袋：「夠做個富貴的人了。」
在我眼裡，他便是富貴無雙的人。
可他說，富與貴並不相同。
於是我便被送進了攝政王府。
同我一起被送進去的還有幾個同齡的女子，個個生得貌美如花。
卻都不怎麼喜歡我。
領我的嬤嬤說，是因為我長得太好看了。
好看的女子向來招人妒忌。
「她們也很好看。」我嘴裡塞著糕點，笑著看嬤嬤，「比我在揚州看的姑娘都要好看。」
嬤嬤低頭看我，過了半晌才抬手摸了摸我的腦袋。
她愛憐道：「也不知道姑娘來了這裡，是福還是禍。」
自然是福。
這裡有吃不完的精美點心。
穿不完的美麗衣裳。
還不用聽娘親日日在耳邊埋怨，富商爹爹來不來看我們。
最最最主要的是，這裡還藏著一個與世無雙的男人。
好看得像是從天上下來的神仙。
嬤嬤說，那是這間府宅的主人。
攝政王謝衍。
我問嬤嬤：「攝政王是什麼？」
「是扶持皇上的大官。」
我依舊不明白，想來這就是富商爹爹口中頂富貴的人。
爹爹說想要做一個富貴的人，就要嫁給一個更富貴的人。
嫁給謝衍。
我是極願意的。
在我一遍又一遍從謝衍的院子外面路過後，他終於將我叫了進去。
「抬起頭來。」他漫不經心地坐在矮榻上朝我看過來。
我笑著抬起頭。
「多大了？」
「十四。」
他端起一旁的茶杯，揚了揚好看的眉毛：「都會些什麼？」
會什麼？
我什麼都會一點。
「會琴棋書畫。」我掰起手指，一個一個念，「會女紅，會唱歌跳舞……」
說了半天，謝衍也沒半分要誇獎的意思。
於是我想了又想，彎下眼道：「還會陪男人睡覺。」
謝衍嘴裡的一口茶全噴了出來。
一時間屋子裡的人都忙起來。
有人遞手巾，有人遞水。
隻有我身旁的嬤嬤，連忙來捂住了我的嘴。
等所有人都忙完，嬤嬤頭磕在地上：「王爺恕罪，林姑娘年紀尚小心思單純，才會說出不得體的話，都是老奴的錯。」
我歪頭看謝衍。
他也看我。
「的確是你的錯。」這一次他的聲音冷了不少，轉頭去看嬤嬤，「這次罰你二十板，日後好好教導，若是進了宮還犯這樣的錯，丟的就是你全家的腦袋。」
他說這話的樣子有些嚇人。
嚇得嬤嬤渾身一顫。
嬤嬤被打了。
打了二十板，疼得她趴在床上又哭又叫。
看著她那模樣，我氣衝衝地跑出去。
「嬤嬤沒有犯錯，你為什麼要打嬤嬤？」我攔在正要出門的謝衍身前。
他低頭看我：「犯錯的是你，她是你的嬤嬤，所以她該罰。」
「是你問我會什麼，我沒撒謊，怎麼就犯錯了？」我理直氣壯，「若真是我犯錯了，你該罰我，而不是嬤嬤。」
此時門外停了一輛馬車。
謝衍抬腳繞過我，往門外走去。
「你且記住，你以後犯的每一次錯，本王都會罰你的嬤嬤。
「你若想她多活幾年，便要少犯些錯。」
02
謝衍不是個好人。
他會讓人打嬤嬤，還會說話來嚇我。
娘親說得對，男人沒幾個好的。
可若是想要男人聽話，就要先爬到他的床上，再嬌滴滴地勸他變成一個好人。
她對富商爹爹就是這樣。
每次富商爹爹到娘親的房間裡睡一覺，第二日便會給我和娘親買許多東西。
想來謝衍也一樣。
可想要爬到謝衍的床上去很難。
自那日以後，他便不讓我靠近他院門半步。
得想想別的辦法才行。
辦法還沒想出來，嬤嬤便開始帶著我日日跟其他姑娘一起學規矩。
我腦子不聰明。
什麼規矩都學不好。
每次夜裡還要練規矩時，我都會撲到她懷裡哭。
她總是嘆氣。
然後摸著我的腦袋說：「王爺開了金口，姑娘日後定能Ṱŭ̀₀成為貴人。」
聽著像是好消息。
她看著卻一點不為我高興。
「貴人是什麼？」我問她。
她說：「貴人就是住在這世上最雍容華貴的地方，成為所有人都羨慕的人。」
聽著倒是極不錯。
可我覺得這攝政王府，便已經是極雍容華貴的地方了。
別的地方，我去了怕是也不習慣。
「我想在這兒住一輩子。」我在她懷裡蹭了蹭。
她又連忙捂住了我的嘴：「這樣的話，姑娘日後萬不能再說了。」
想來這話又是不對的。
怕她再挨板子，我乖乖點頭：「不說了不說了。」
不住在這兒也沒關系。
隻要能爬上謝衍的床，讓他成為一個聽話的好人，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等那時，我再離開這兒去其他地方也行。
隻是到底怎樣才能爬上謝衍的床呢？
我在床上翻來覆去想了一夜也沒想出來，導致第二天學規矩的時候無精打採。
教習姑姑罰我去院子裡站著。
站了半個時辰後，正當我困意正濃時。
不遠處傳來了小狗的聲音。
一聲又一聲，十分誘人。
我回頭看屋子裡的教習姑姑，覺得她一時半會也不會出來。
便循著聲音找去。
果真讓我找到了一隻小狗。
隻是還沒等我走近，便跑出來一隻大狗將小狗叼著跑了。
我下意識去追趕。
一路追到了謝衍院子後面。
「小狗乖乖，這是謝衍的院子。」我低聲哄它們，「若是叫人發現了，你們便活不成了。」
大狗根本不聽。
眨眼便順著牆角的狗洞鑽了進去，讓我撲了個空。
我看著那狗洞眨了眨眼，當即拍了拍我的腦袋。
鑽狗洞便能進謝衍的院子。
Ťŭ⁸我之前怎麼想不到呢？
隻要能繞過院門口的護衛，進了謝衍的院子，自然便能悄悄到他的床上去了。
想到這裡，我不由開心壞了。
看來我的腦子也不笨。
我向來是個憋不住事的，有了這個想法便一定要趕緊去做。
當天夜裡，嬤嬤離開房間後，我便偷偷溜了出來。
夜裡的人很少。
我一路上躲躲藏藏很輕易便到了白日的那處狗洞。
鑽了狗洞進去果真是謝衍的院子。
我輕手輕腳順著記憶的位置走過去。
屋子裡很黑。
謝衍應該是還沒回來。
我心裡一陣竊喜，連忙將身上的髒衣服脫下來，整個人鑽到被子裡去。
卻沒想到被子裡有人。
是謝衍。
他渾身滾燙。
「誰？」在我鑽進被子裡去的一瞬間，他便起了身。
聲音卻冷得嚇人。
嚇得我一哆嗦。
我連忙解釋：「我，我不知道你在床上。」
謝衍氣笑了。
「怎麼？本王不在床上，你便能上來？」
四周黑漆漆的，隻有不遠處的窗戶透過幾縷月光進來。
謝衍坐在我對面，伸手掐住了我的下巴：「又是你？」
「你想做什麼？」
我一五一十說出我的想法。
「我想和你睡一覺。」
03
娘親說我模樣生得極好。
若是願意同一個男人睡覺，那是男人的福氣。
可謝衍很明顯不這麼覺得。
此時他好看的一張臉黑下來，掐著我下巴的手也用了力。
「跟本王睡覺？你好大的膽子。」他說話又低又啞，「誰讓你來的？」
我縱使再傻，也知道他這是生氣了。
怕他最後罰的是嬤嬤，我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想要好好解釋一下。
卻沒想到他捏著我下巴的手一用力，我整個人栽進他的懷裡。
他隻穿著裡衣。
渾身滾燙。
我腦袋砸在他胸膛上，疼得厲害。
他和富商爹爹不一樣。
富商爹爹的懷裡是軟綿綿的。
也沒這麼燙人。
我學著娘親的樣子，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哎呀，真燙。」我連忙湊上前去，「謝衍，你發燒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手太涼了，在碰上他額頭的時候，他愣了一下。
趁著他松了手，我將他身後的被子扯過來把他裹住。
「快躺下，娘親說發燒了要好好睡覺才能好。」我試圖推他。
推不動。
這時他又捉住了我的手，低吼出聲：「說，誰讓你來的？」
他的力氣很大，不多時我的手腕便紅了。
「是我自己來的。」我掙了掙手，沒掙開又抬頭格外真誠看他，「我要是知道你今天生病了，就不今天來了。」
月色下，他白皙的膚色泛起層層桃色。
真是好看極了。
隻是抓住我的手越來越燙，仿佛是要將我燒起來。
「滾。」他甩開我的手，將我整個人扔到床下，「滾出去，否則我殺了你。」
此時他的聲音已經啞得不成樣。
我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嚇得乖乖從地上站起來：「哦。」
不敢再看他，我抱著地上的髒衣服便往外面跑。
跑到門口又覺得不放心。
回頭問他：「生病要找郎中，我讓嬤嬤給你找一個郎中吧？」
寂靜的屋子裡，傳來急促的喘息聲。
「滾。」
我閉嘴，連忙出去。
剛回到狗洞邊，還沒等我鑽過去就聽到了兩聲小狗叫聲。
我朝旁邊看過去，果然看到了角落裡的一個小窩。
小狗趴在裡面朝我搖了搖尾巴。
我走過去，那隻小狗便撲進了我懷裡。
「謝謝你啊。」我摸了摸它的腦袋，「雖然今日沒成功，但我改日還回來的，到時候給你帶好吃的。」
小狗似乎能聽懂我的話，吐著舌頭回應我。
和小狗玩了一會，我才起身準備離開。
鑽狗洞的時候我又往回看了一眼。
有些不放心。
「就悄悄看一眼，如果謝衍睡下我就走。」我輕聲勸說自己。
再折回謝衍的房間時，謝衍已經不在床上了。
不過就一會工夫。
怎麼就不見了？
「謝衍？」我輕聲喊他。
沒人應。
我輕手輕腳繞過床後的屏風，剛進去便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謝衍。
他渾身湿透，輕薄的裡衣貼在皮膚上。
從裡到外都泛著一種說不出的桃色。
「謝衍？」我連忙跑過去，「你怎麼都湿了？這樣會生病的。」
好像已經生病了。
我又改口：「這樣病會加重的。」
謝衍靠著一旁的浴桶，虛虛地抬眼看我。
怕他誤會，我解釋道：「我不是回來和你睡覺的，我就是擔心你踢被子。」
「我娘說染了風寒不能踢被子。」
他應該是病得很重了。
都懶得再和我說話，眼睛一閉就睡了過去。
「你別睡啊，地上涼。」
他不聽。
真是不省心。
我嘆了口氣，去外面的櫃子裡給他翻了件幹淨的衣服換上。
經過我大汗淋漓地試著想要把他拉回床上睡之後，還是決定讓他睡在地上。
我又去找了被褥來鋪在地上，讓他暖和一些。
他不願意找郎中，我也能理解。
往日我也最怕郎中了。
忙活了半宿，謝衍身上終於不燙也不冰了。
我才松了口氣。
就在我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看著躺在地上的他，腦子一動。
一起睡覺也不一定要在床上呀。
他現在睡得這麼熟，也不能把我趕出去。
等明天早上起來。
不就生米煮成熟飯了嗎？
我可真是太聰明啦！
04
我醒來的時候，謝衍已經醒了。
他坐在屋中的軟榻上，在他面前跪著嬤嬤。
「嬤嬤。」我揉了揉眼睛，從床上坐起來。
咦？
我看了看滑落下去的被子。
昨夜不是睡在地上嗎？
嬤嬤聽見我的聲音便朝我看過來。
謝衍也側頭看向我。
我掀開被子，光著腳「噠噠」幾步便跑到他面前。
沒等他反應過來，伸手放在他額頭上。
「好啦。」我眼睛一亮，笑起來，「看來我比郎中還要管用。」
嬤嬤連忙跪走幾步，將我拉得離謝衍遠些。
「姑娘。」她拉我跪下，「對王爺不能無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