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車之後糾糾結結的走兩步又回頭看兩眼。
方永年始終都在車上看著他，眼底星點的陽光都沒散去。
她知道，他們又不一樣了一點點，他們又離相依為命近了一點點。
陸一心又衝著方永年使勁揮了揮手，進電梯的時候哼著歌，出電梯的時候努力肅著臉，讓自己看起來不要像一個戀愛中一直傻笑的傻缺。
張珩的位子正對著電梯，電梯門一開他就看到了滿臉春色又使勁壓抑著喜悅的陸一心，他哼了一聲別開視線。
方永年昨天給他的名片他今天一早就打過了，對方很客氣，詳細的詢問了他奶奶目前的用藥情況還有各項身體指標的數據報告，還和他約定了一起去合作醫院再檢查一遍的時間。
不得不說，昨天方永年說的是對的，鄭飛就是項目組裡負責這些事的，對接的時候確實更加順暢。
但是，他還是十分的不喜歡方永年。
他討厭他身上的胸有成竹，這不是一個年少時期遭遇了滑鐵盧，被恩師出賣失去了一條右腿的人應該做出來的氣度，這種氣度，很莫名的讓他自慚形穢。
他敲了一下陸一心的工作聊天頭像框，輸入了：我已經聯系過鄭飛了，謝謝，也幫我謝謝你的未婚夫。
陸一心撓了撓脖子，打字的時候噼裡啪啦的。
她先是報出了一個手機號碼，然後不帶停頓的告訴他這是方永年的手機號。
“你們自己聯系吧，其他的我也不懂。”她神奇的隻是用打字就表達出了自己一點不想和他聊天的訴求。
張珩苦笑。
“我聽說……”他停頓了一下，“你外婆也是得了AD去世的？”
這是非常劣質的搭訕，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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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他都端著領導的架子，連最開始想要試探她的意思的時候，他都是叫上了一個部門的人避嫌才做的。
他看不上辦公室裡潛規則，他覺得他自己也不需要用到這樣的潛規則。
但是他看不懂他現在打出去的字，也看不懂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
明明已經輸了。
為什麼還是情不自禁。
陸一心確實愣了一下，她不是個能隱藏情緒的人，那一瞬間臉色難看了很多，眼底的厭惡毫不掩飾。
她坐在位子上，定定的看了張珩一眼，然後電腦鎖屏，拿起放在她桌子上的每天都要做的打印雜物，直接走進了打印室。
她連回都沒興趣回。
張珩低頭。
陸一心有資格甩他的臉，她不打算留在這個部門，他基於劉米青的面子，不可能把她的實習評價弄得很難看，更不可能真的明目張膽的做什麼。
他隻是不懂。
方永年的眼神甚至比他的還復雜，那是見過生死的眼睛，他不明白一個經歷那麼復雜的人為什麼會和陸一心這樣的人訂婚。
他難道，就不會覺得陸一心單純到乏味麼。
這樣好惡表達不遮不掩的女孩子，眼底清澈隻是看一眼就能明白她想要幹什麼的女孩子，一眼到底的女孩子。
更適合他而不是方永年的女孩子。
李昭已經看了他好幾眼，張珩終於收回了自己盯著打印室的視線，開始埋頭工作。
他還是覺得荒謬，覺得不甘。
貌似不倫的人明明應該是那兩個差著輩分卻肆無忌憚的訂了婚的人，而不是他。
可是現在，為什麼隻有他藏在陰暗裡，因為知情人的一個眼神，就覺得心虛氣短。
***
陸一心遠遠沒有看起來那麼鎮定，她快要氣死了。
她關上了打印室的門，在打印的時候咬著手指甲來回轉了幾個圈，然後把剛才的聊天記錄發給了鄭然然。
鄭然然的電話很快就打了過來，陸一心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你不上班麼？”太好了，終於有個人能拉住她了。
“你男人還在回公司的路上，你爸爸今天早上無差別的噴了很久的無名火，大家效率特別高，所以我現在很闲。”鄭然然吐槽的面無表情。
一夜春風的陸一心摸摸鼻子。
“你揍了沒？”鄭然然直接切入正題。
“還沒，但是我快要控制不住我自己了。”陸一心又開始轉圈圈。
這個人，昨天用那樣的眼神看方永年，今天居然還打算用她外婆來跟她搭訕，她真的用盡了畢生所有的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沒有當場拿著凳子砸過去。
“打人犯法；你媽媽和他一個體系的，不但犯法，還丟臉；另外你現在打真沒有用，別人會攔下來，你偷雞不成蝕把米。”鄭然然是做慣了這種事的，答得時候流利的像是在背課文。
陸一心那點火苗默默的變成了火花最後嗞得一聲變成了灰塵。
“別理他就行了，你實習隻剩下一個月了。”鄭然然最後又澆了一桶水。
那點灰塵也消失了。
陸一心嘆了口氣，退而求其次：“等我實習結束了套個麻布袋揍是不是應該可行？”
“然後霸道總裁覺得你這妞真夠嗆的和別的女人不一樣，從此進入他追你跑的孽緣。”鄭然然陰森森的。
陸一心徹底的死心了，瞪著打印機吐了一口氣。
“衛星中心的面試結果還沒出來麼？”鄭然然今天是真闲，都開始跟她闲聊了。
“還沒。”陸一心訕訕的，“但是我同班同學接到拒絕的電話了，我還沒有。”
“如果進不去你打算怎麼辦？”鄭然然那邊有人說話的聲音，陸一心聽到她站起來去了走廊。
“再試試其他的地方，現在除了氣象局還有不少氣象相關的東西。”陸一心倒是不急，說的時候胸有成竹的，和之前在電話裡和方永年撒嬌說自己要去洗試管的樣子不一樣。
鄭然然放下了心，也有了更加八卦的心情。
“你們昨天晚上到底在宿舍裡做了什麼？我剛才看到你男人進來了，簡直容光煥發。”鄭然然八卦的時候，聲音和學霸一點都不搭。
陸一心扭著身體嘿嘿嘿。
“真做了？！”鄭然然嗓門一下子大了。
“沒！”陸一心氣死了，“你小聲一點，方永年會聽到！”
“怎麼還沒啊……”鄭然然簡直服了，“你們在一起四年多了啊！”
“但是……也差不多了。”陸一心又開始扭。
“臥槽，俞董來了，我掛了啊……”剛剛聽到最勁爆八卦的鄭然然對著衝她笑得一臉春光的俞含楓咧著嘴，迅速掛掉了上班摸魚的電話。
而那時候的陸一心，還在打印室裡衝著坐在外面的張珩比中指。
她並不知道這一天是她這輩子最後一次有機會對著張珩比中指。
她也並不知道，人生有很多無常，都發生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那個做起來撞到頭並不是錯別字，大概就是兩個動作，坐起來，背後，沒有全壘打還有…估計這個尺度差不多到頂了，昨天這章被高審到半夜…我對不起審核人員…
昨天這章的評論都是問號…不知道的讀者點進來還以為我在寫懸疑文呢…捂臉…
評論留言紅包包
第116章
事情發生的那天， 其實和往常沒有什麼兩樣。
五月份華亭進入汛期，氣象局開始忙碌，陸一心這個部門和各方媒體的對接也開始多了， 李昭在忙不過來的時候也會要求陸一心跟著一起見媒體。
這是個非常消耗耐心的工作，有很多新興的自媒體對氣象術語並不了解， 為了吸引用戶，特別喜歡用民間的一些民俗氣節和天氣預報做掛鉤，他們應對的時候得非常小心， 一不注意就被忽悠進去然後第二天就會被叫進去一頓猛批。
日子過得水生火熱的，張珩也沒有那麼多時間再來煩她， 陸一心倒是偶爾會從方永年這裡知道張珩奶奶的消息。
他奶奶的AD惡化的並不算快，雖然已經患病七年，但是腦損傷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嚴重， 可能有希望等到抗默項目臨床三期的時候進入臨床試驗。
這是個好消息， 但是鄭飛也在老人不在的時候和張珩明確過風險， 腦損傷是不可逆的，哪怕藥物產生了積極的影響，他的奶奶最好最好也不過就是維持到現在這個狀態，偶爾認識人、性格暴躁、喜歡囤積東西、行走不便並且小便失禁。
張珩都了解，並且堅持。
不管他對陸一心如何，這個人對爺爺奶奶， 確實是個孝子。
陸一心對張珩的了解，也僅止於此。
張珩奶奶隻是方永年後期要面對的成千上萬的患者其中之一，他奶奶的病例並沒有太特殊， 對於方永年他們來說，那也隻不過是無數病例中的一組數據而已。
而對於陸一心，張珩這個人也僅僅隻是自己短短的幾個月實習生涯中遇到的，有些一言難盡的上司而已。
陸一心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在她生命裡無足輕重的人，最後離開的方式會那麼讓人印象深刻。
那是距離她實習還有三個禮拜的周二，這段時間劉米青在華亭有研究項目，基本都住在俞含楓給的那個出租屋裡，她和方永年距離上次臨門一腳又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機會膩膩歪歪了。
所以她有點起床氣。
吃早飯的時候因為劉米青在稀飯裡加的是紫薯而不是紅心番薯發了一頓脾氣，最後被陸博遠用飯勺趕出了家門。
去公司的路上用微信給方永年發了一堆哭唧唧的表情包，接著被方永年回了一句下班幫她去買紅心番薯瞬間順毛，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已經一臉滿足。
辦公室的氣氛很奇怪。
因為工作性質的原因，和媒體對接辦公室裡的同事大多都比較年輕，雖然張珩偶爾會陰陽怪氣的，但是好在不怎麼嚴肅，早上見了面大家互相打招呼調侃昨天晚上睡沒睡好的已經是日常。
可是今天，很安靜。
張珩不在，李昭也不在。
坐在她對面的張莉衝她努了努嘴，陸一心心領神會的跟著她進了茶水間。
“張主任家裡昨天晚上出事了，李副主任請假一起去幫忙。”張莉是個很爽利的個性，“這兩天部門事情多，我們得機靈一點抗住壓力別犯錯。”
陸一心點頭。
張莉看了她一眼，覺得這實習生平時沒什麼心機，後面的話她應該也不會多想。
“你未婚夫是開發老年痴呆病的藥的吧？”她聽辦公室八卦斷斷續續的聽到一點，還有人看到張珩在大廳裡和陸一心未婚夫說話的樣子。
“嗯，還在研發。”陸一心疑惑，不明白張莉為什麼突然提到這個。
“張主任的奶奶也得了這種病，昨天晚上和他爺爺一起自殺了，燒炭的，發現的時候人都沒了。”張莉嘆了口氣，“挺作孽的，你聽聽就算了，別和別人八卦。”
“不過這事昨天發現的時候就上了新聞，局裡的人應該都知道了，張主任和二老的關系很好，估計這一陣子都不會來上班了。”張莉拍拍陸一心的肩膀，“先進去工作吧，我就是怕你到處亂問提前先跟你說一聲。”
陸一心張著嘴，一動不動。
“先工作吧。”張莉嘆了口氣，先離開了茶水間。
張珩奶奶的事，張莉不知道，可是陸一心是清楚的，她明明已經通過了一系列篩選，等臨床審批通過就可以登記成為第一批受試人群了，為什麼會突然發生這種事。
她一個早上都有點暈暈乎乎的，回位子的時候還去查了一下新聞。
突發新聞寫的很簡短，華亭某小區七樓兩位八旬老人留下遺書後燒炭自殺，110接警後迅速趕到現場。標題和內容幾乎是一樣的。
如果不是張莉告訴她，她根本不會聯想到這個新聞提到的這兩位八旬老人，就是每天上班的時候老拿奇怪眼神看她的張珩的爺爺奶奶。
那天早上很忙。
他們部門連續接待了兩撥自媒體，中飯還沒吃完，李昭就風塵僕僕的回來了，五月底的天氣，一頭一臉的汗。
“張主任把喪假和年假一並請了，你們手頭上有什麼活是張主任那邊的，都過來跟我一起做個交接。”李昭顯然還沒來得及吃飯，看到陸一心桌子上放著一包餅幹隨手就拿了過來，“有交接的都來一趟會議室。”
“陸一心你也一起來吧。”他拿著餅幹指了指陸一心，“這種非常時期少了個人，你後面的實習要開始忙了。”
“哦。”陸一心抱著筆記本跟了進去，走的時候還順手從李昭辦公桌上拿了他的杯子，給他泡了一壺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