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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空城凋 4100 2025-01-20 14:5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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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晨起,宮人替我梳妝,問我要不要拔掉白頭發。


    我照了照鏡子,眉眼間增添了不少細紋。打趣說,「行宮可真不是個好地方,數日便讓我老了十歲般」。


    外頭院落的鳥兒嘰嘰喳喳地叫,陽光透過門窗ƭůₙ照在屋內,靜謐一如往日,昨夜宴席的歡聲笑語了無影蹤。


    起得早了,讓宮人備了竹籃子準備去荷湖採蓮子。


    那人早早地等著我去,見我來了,屏退左右。


    清涼的微風盤旋,荷葉微微蕩漾,眯了眼睛:


    「臣妾讓皇上為難了。」


    「钺兒,出宮去罷,去感業寺。一年後,朕接你回來。」


    以為是把我漏掉了,仿佛與我無關,那些決定我命運何往的事情。


    「求皇上,钺兒是家中獨女,深居宮闱,母親已無依靠,求皇上慈悲,钺兒在此謝過。」


    近侍來稟,說阮嫔有孕。


    阮嫔,他的新寵。


    新鮮蓮子剝了滿滿一籃卻不自知,宮人叫我也無應,按住我的手才做停。


    手指甲溢出了血,宮人說叫太醫。我不理,眼淚滴在手間鮮血,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看不清綠悠悠一片景色。


    回宮,囑咐膳房的宮人做好蓮子羹送去給他。


    給娃娃們也端了蓮子羹沁涼解暑。我坐在門檐上,手撐著下巴,看娃娃們在院子裡的桌椅前一人一捧小碗吃。影影綽綽的瓷器聲回蕩在寂靜院廊,這樣熱的時節我竟覺得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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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這一逐出宮,要回皇城可就再難於上青天了,兩個小主子娘娘可要早做打算啊。」身邊的宮人提醒我。


    聖諭隻說是出宮修行一年,承瑀和承婹ŧù₈日後必定要回生根的地方,這也是他的孩子,總歸不會將孩子們和我一樣看待,我是個棄子,棄子無用。


    嘉始三年伏夏,皇上下令,钺貴妃自請出宮修行於感業寺,為漠北戰死沙場的將士祈福超度,為期一年。


    直接從行宮去至感業寺,兩個娃娃也被我帶走。


    「母親,父皇會來看我們嗎?」


    「母親日漸消瘦,父皇也不心疼了嗎?」


    「母親,我餓。」


    我緊緊抱住承瑀和承婹。


    「乖,等到了感業寺,母親給你們做好吃的。」


    到感業寺的第十日,便是乞巧節。


    有小沙彌傳信,說我母親沒了。


    起身往大殿上香,眼前犯黑,下身忽然湿潤,閉眼前,素衣布衫血跡兀顯。


    夢中小兒女們在喚我,在哭泣。爹爹在一旁看著我,娘親說要隨父親去了。


    忽而他出現了,如從前那樣,站在那裡,等我靠近。


    「初見钺兒時,朕印象格外深刻,抱著朕不撒手酣睡,嘴裡念叨著朕是香饽饽,要把朕啃個幹淨,那時钺兒可知是朕在身旁。」


    夢裡他莞爾一笑,卻不得靠近。


    安息香沁人心脾,醒來娃娃們果然守在我身邊。


    原來,我小產了。


    感業寺的西廂殿,傳出我撕心裂肺的哭聲,為爹爹哭,為母親哭,為二十載的宮闱相伴哭。


    什麼齊眉舉案,什麼至死方休,什麼相看到老,都是狗屁,我寧願下半生守候青燈古佛。


    來感業寺第三個月,天氣漸冷,這次小產傷了性命,日日居在西廂殿,住持送來佛經度日。


    西廂殿臨近山後瀑布,承瑀時常帶著妹妹去淺水處抓魚回來,宮中規矩森嚴,哪有摸蝦抓魚好玩。


    承瑀說:「抓魚回來給母親補身子,不然母親要被風吹走了。」


    隨我一同出宮的老宮人笑話說:「吃魚可補不得娘娘身子,水冷,凍壞了二位小主子的手,娘娘更要心疼呢。」


    看著西廂殿遠離感業寺主殿內外,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更有瀑布依傍,這環境我尤為喜愛。


    忽想起一故人。去往慈悲亭裡,那裡隻有小沙彌掃庭前落葉,恆貴人呢?


    我疏忽了,恆貴人早就歿了。回思是時,便已經年。


    感業寺的冬日,齋飯本是清減,住持見我身子涼薄,熬不過寺內寒涼,囤加許多我院落裡的炭火。


    承瑀大喊著瀑布結冰了,歡歡喜喜地拉著我去看美景。從前一瀉而下的急水,一夜之間冰凍三尺,看來今年比以往的每一年都要冷許多了。


    快到年下,每日除了必修的佛法課誦,還要督促兩個孩子的教學,便由襲錦領著其他兩個宮人為過年歲作準備。


    住持拿著裝滿沙礫石子的枕頭來找我時,我一頭霧水,剛才還在讀書的兩個娃娃一轉眼不知所終。


    歲末風大,我感染了風寒,整個年節裹著鬥篷。爐火不斷還是越發覺得冷,不願待在寢屋裡,太陽甚好的時候,院落裡泡了清茶喝,聽得喜鵲在枝上叫,起起落落無數次。


    住持說,元宵過後,宮裡一位主子來感業寺齋戒幾日。


    元宵過後,我咳嗽不停,好似那次小產後,住持還說我熬不過年歲冬日。


    宮人說,皇上帶了寵妃阮嫔和祥妃,阮嫔誕下皇子,特意來為小皇子平安祈福。


    宮人來稟,是皇上身邊的近侍求見。


    西廂殿來來去去就那麼幾個人,多了一副面孔,仿佛熱鬧了點。


    「娘娘,皇上想見您。」


    主殿供奉的佛像前誦經不停。


    近侍帶走了一雙兒女,再未回來。


    四月,花開半夏。佛經念得久了,以為佛祖會保佑我,讓我身體快快好起來,現在卻要宮人攙扶著我,去瀑布近處亭閣小坐。


    偶爾看夕陽西下,以為自己到了遲暮之年。


    幸得住持一直幫我調理身體,撐到現在,已是強弩之末。


    我好像等不到他來接我回宮了。


    居然還會盼望,可笑。


    宮裡傳來消息說,承婹送去蜀中寄養在聞月公主那裡,年歲到了直接出嫁。


    承瑀離開我時像個小大人一樣叮囑我:「母親要好好保重身體,承瑀會來接母親回宮的。」


    他一直親自教導承瑀,不知承瑀現在如何了,我不曾待兩個娃娃嚴苛。


    想想也不怕,承瑀像我,那麼聰慧。


    讓宮人找出了我的冊寶封印,送回宮中。


    伏夏來臨之際,處在深山水瀑。準備紙墨,想著丹青一幅山水夏日常圖,甚好。


    宮人來尋我時,紙墨被鮮血渲染。


    我看陽光正好,庭院裡小風微微。


    (正文完)


    番外篇:阮嫔


    第一次見大世面,莫過於行宮的國宴。阆苑瑤臺,歌舞升平。皇上的幾道旨意,合宮裡位高顯赫的钺貴妃重重摔下了高臺。


    阿娘說,登高必Ṫű̂ⁱ跌重,在宮裡可不許冒尖。


    這可真是一場大戲啊,為我開了眼界。


    行宮乘涼,來之前聽宮人說,這是钺貴妃向皇上求的恩典。我是個沾了光的,心裡偷著樂,食欲漸長,每日貪餉。


    钺貴妃離宮那日,太醫像平日那樣來替我診平安脈,診出了喜脈,我已有孕兩月。


    钺貴妃離宮第十一日,我正喝著安胎藥,聽小宮婢說,钺貴妃在感業寺小產了。


    第一次孕吐,便是聽到這個消息。


    小宮婢扶著我身子,叫人請皇上過來。


    可並未來請來皇上。


    再請。亦未再來。


    直到回宮,那個年近半百的天子再映入我眼簾時,他的右手裹著紗布,血痕隱隱滲透紗布的潔白。


    我不敢靠近,更不敢多問那些日子為何他不再像往常一樣來看我,看我腹中的孩子。


    月份慢慢大了,肚子圓鼓鼓起來,我時常在主事殿偏殿等他料理完政事,他和我一起用膳,吃茶,看書。


    偶爾他盯著我肚子發愣,嘴裡輕輕念叨,「為何沒有早些發現呢」。


    我問他,皇上說什麼。


    他對我笑笑,不再說話。


    行宮裡無人提起钺貴妃,來來往往都是嘴巴笑得合不攏的喜事。


    隨著合宮姐妹向皇後娘娘道喜,她才是合宮裡真正眉開眼笑的那個人。


    走在主事殿門口,我悄悄聽了個牆腳,聽見裡面有宮人有稟,钺貴妃小產後身子每況愈下,感業寺住持想不得法子保她。


    那時節,皇上得了空總去朝歌臺看大雪紛飛。


    年歲將至,合宮的年夜宴我第一次參加。不知為何,皇後已經落了座,盧貴妃稱病,皇上身邊近處多了一處座席,無人落座。


    一段段歌舞升平大家看得正歡,大家瞧得舞戲的舞女身段翩若驚鴻,注意不到皇上悄悄離了席已經不在宴席上了。


    大概是出去醒酒了。


    我也悄悄離了席,想跟著出去看看。


    那晚雪停了,他慢慢走到大殿外的階梯上坐下來,抬頭看沒有月亮的天。


    我走近他,未看清來人是我,喚了一聲,「月兒」。


    月兒,宮裡沒有嫔妃的名字是月兒呀。


    他稱皇後為皇後,稱我阮嫔。


    新歲大年,我誕下皇子。初為人母,我想要拿命守護這一坨小小的肉。


    那日陪著我逗弄新的小娃娃,突然說,去感業寺為小兒齋戒祈福。


    我心想,那我也得去啊,做母親的心更誠。


    元宵節後,我求了恩典一同去感業寺,還叫上了合宮與我交好的姐妹祥妃姐姐。


    她的封號寓意吉祥,和她一同去更好。


    齋戒那幾日,皇上總有些時候找不著人,不知去了哪兒。


    祥妃和我一合計,準是去找那個離宮的钺貴妃了。


    他下了旨嚴禁我們一行人去往傳說中的西廂殿。


    他也沒去,他隻是在院落外站著,不說話,不進去,也不讓任何人出言相告裡面的人,他離她一庭之隔。


    回宮時,钺貴妃的一雙兒女也被帶回了宮。


    我以為行宮會傳來由高階嫔妃扶養钺貴妃兒女的旨意,還在想是哪個嫔妃這麼幸運。


    這道旨意並未降臨,倒是有旨意著钺貴妃之子承瑀御書房行走,主事殿君臨侍讀。


    我在想,這可是比承璟皇子還要親身教誨啊。


    那個漂亮的承婹小公主則去了蜀中,好福氣,長大之後嫁給蜀中王。


    伏夏快到了時,我送蓮子羹去給皇上,預防暑氣。近侍讓我先去偏殿等著,這會子皇上不見任何人。


    我賄賂的小宮人替我解疑,小聲在我耳邊說:「感業寺的主子送來一樣東西,是那位主子的冊寶封印。」


    皇上問了好幾遍代送的宮人,是否還有別的東西一同送進宮來。


    我想起她,除了在合宮裡見過幾次钺貴妃,那時我還是名不見經傳的低位妃嫔,她是人間富貴花。後來她去了感業寺,再未見過。


    皇上的御書房,無處擺放的折子下壓著一沓宣紙,上面是一個一身素衣麻衫的婦人,跪在佛像前誦經。


    我偷看時,被近侍瞧見了。他急忙拿過去,好意提醒讓我忘了畫像所觀所看。


    伏夏來臨之際,我把皇上要給我晉封妃位的喜事寫信告訴母親,向皇上求個賞賜,想讓母親進宮來看一回我,與我同樂。


    母親見我時喜氣洋洋,臉上眉梢掩不住欣喜。她言多虧當初爹爹選跟對了朝勢,替人死心塌地效力合謀,拉曾經的尚書大人下馬,才有母家現在光耀門楣之時。


    也是,我母家原也隻是個小門小戶,如今爹爹也是有臉面的人物了。


    封妃那日,合宮裡前後未有擾人雅興的事發生。那晚皇上本應來慶祝我的晉封喜事,臨到晚間,也未見有人來通稟,有御仗往合宮裡來。


    次日,合宮通曉旨意,感業寺裡钺貴妃薨逝,被追封為皇貴妃。


    伏夏即至,皇上帶著皇子承瑀去了行宮,沒有傳任何宮妃隨侍。


    我捻著錦帕路過從前的钺皇貴妃的宮殿,步子停下來。從不許人進這宮門,我突發奇想進去,著人替我把風,不讓宮人跟著。


    院落裡擺的大水缸裡有幾朵荷花苞,爬滿宮牆的白薔薇開的豔烈,盤繞下方的秋千架,伸展去了宮柱上,有風蕩起秋千架,庭院桌椅未見落葉灰塵,好似這裡的主人過會便從內殿出來,搖蕩秋千。


    封妃的冊寶、貴妃冊寶,端端正正擺放在床上。娃娃讀書的《千家詩》《千字文》,還有《山海經》,以及民間的話戲本子,幾處褶皺字句,被人翻看一遍遍。


    那些未曾見過的畫像,放在榻椅上,她在這屋子裡生活的一幕幕臨摹在紙上。門外有風吹進來,吹亂了紙張。


    原來,這裡是他的心底愛。


    多年以後,皇子承瑀登上帝位,她被追封為皇後及皇太後,與他合葬在一起。


    國喪時,紅顏垂暮不少。皇後娘娘感嘆,臨到頭來,竟是一個死人贏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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