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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折姝 3522 2025-01-20 11:4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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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初一不是故意的,就是心裡難受忍不住。”


      “雲志舅舅說過,爹爹也說過,男孩子不能哭,長大了是要保護阿娘。”


      林驚枝伸手點了點初一的鼻尖,又吩咐丫鬟打來熱水給他淨臉,回屋中換了一身幹淨衣裳後,初一一手拿著桂花糕,另外一隻手拿著一塊酥糖,哪裡還有之前可憐兮兮的模樣。


      小孩子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就在林驚枝以為初一已經把裴砚忘記掉的時候,某日用完午膳,初一準備午睡的時候,初一輕輕拉了一下林驚枝的袖擺:“阿娘。”


      “都快一個月了,爹爹怎麼還沒有給初一寫信?”


      林驚枝伸手摸了摸初一的腦袋,聲音低低地:“你爹爹他的父皇離開他了。”


      “雖然他們關系並不親密,但你爹爹心裡肯定是的難受的,等過些時日你爹爹把事情處理完了,就會給初一寫信的。”


      初一迷迷糊糊點了點頭,他還不懂大人口中的“離開”很可能就是一輩子,後會無期。


      他抱著布老虎,睡得香甜。


      燕帝蕭御章薨天的消息,是白玉京讓宮人傳給她的。


      蕭氏皇朝的第二任帝王,死在了裴砚回到汴京的第五日清晨,抱著遺憾和某些無法言說的愧疚,長眠於元貞三十七年年末。


      在他薨天的前幾日,裴砚風塵僕僕回到了汴京皇宮。


      他沉默接過宮人遞給他的帕子,淨手後才走到蕭御章病榻前。


      “父皇。”裴砚看著他,聲音低沉疏離。


      蕭御章抬眸,不過幾年時間,他像換了一個人一樣,身體消瘦厲害頭發全白了,五十出頭的男人,看著像六七十歲的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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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砚兒,你願意回來了。”


      裴砚輕輕點頭:“是,兒子回來了。”


      “兒子回來送父皇最後一程。”


      裴砚漆黑探究不出絲毫情緒的目光,輕輕落在蕭御章身上,他見蕭御章咳嗽得厲害,也不用內侍幫忙,伸手把他扶起,輕輕拍著他的背脊。


      又斷了熱茶和湯藥,也是親自喂他服下。


      作為一個兒子該做的事,他都一絲不苟地做了。


      但除了這些,他同蕭御章就沒有身為父子之間該有的親密。


      蕭御章咳了許久,終於緩過氣來,他冷冷盯著裴砚:“砚兒,你是不是不願原諒我?”


      裴砚看著男人有些渙散的眼神,他搖了搖頭:“這二十多年,兒臣感激不盡的是父皇對兒臣的精心教養。”


      “兒臣並不怨恨父皇。”


      “若說怨恨,兒臣該怨恨的是兒臣自己。”


      蕭御章渾身一震,不可思議看向裴砚:“為什麼?”


      裴砚抿著唇沒說話,他心口抽抽的痛,動作輕柔給蕭御章蓋好衾被:“沒有為什麼。”


      “有些事站在父皇的角度,為了天下百姓和蕭氏的千秋萬代,是不得不做,但站在兒子的角度,卻隻有悔恨至極。”


      “就像當年父皇對母後做的那些,父皇夜深人靜時,不會感到難受嗎?”


      蕭御章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瞪著眼睛看向自己最優秀的兒子,他從裴砚眼中的蒼涼,仿佛看到了悔恨時的自己。


      但蕭御章的精神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他眼前一暗又昏睡過去。


      太後鍾氏身體還算硬朗,但同樣肉眼可見的蒼老,她無奈嘆氣看著裴砚:“太子。”


      “你真的不打算同你父皇說孩子的事嗎?”


      “你如今這個年歲,未再娶妻也無子嗣,一直都是他的心病。”


      裴砚避開鍾太後的目光,視線落在殿外不知何時下起的白雪上,他輕輕搖頭:“皇祖母。”


      “孫兒並不想讓父皇知曉。”


      因為……


      前世林驚枝的死,同樣也有他的父皇參與,今生他雖不能弑父,但是不讓他知道初一的存在,卻是對他最好的報復。


      他會像蕭御章從小教他的那樣,做個明君,為天地為百姓,但他絕不會成為他父皇那樣的人。


      ……


      入冬後的第二個月,初一收到了來自燕北的信件。


      信件厚厚的足足有五六張紙,隨著信件一起送來的,還有裴砚親手做的風箏。


      “阿娘。”


      “爹爹信中說了什麼?”初一睜著大大的眼睛,滿是好奇。


      林驚枝視線落在裴砚筆鋒凌厲的字跡上。


      “枝枝親啟,見信如面。”


      裴砚和她說的都是一些生活瑣碎,更像是連著幾日斷斷續續寫下的,信裡有對初一的問候,更多的是每日發生的事情。


      說了蕭御章去世後的燕北,也毫不避諱和她說了朝堂,以及他已經登基了,他字字沒提對她的想念,每一個都透出了他在想她。


      當年秋獵時,他從宮裡要來的那條鹿,一直被他養在東宮,他說那鹿兒極懶,已經養得極旁。


      然後裴砚又說,東宮裡孔媽媽救下貓兒,下了一窩的崽,可惜燕北距離月氏路途遙遠,若是近些他還能派人送一隻小貓給初一。


      “阿娘?”初一看著林驚枝漸漸紅了的眼眶,小心撲在她懷裡,眼中透著不解。


      林驚枝吸了吸鼻子,抽出最後一張信紙遞給初一。


      初一認的字不多,所以裴砚就單獨畫了一幅畫,畫裡有一頭漂亮的梅花鹿,還有一窩貓崽崽,場景就是東宮的花園內。


      他書畫都好,雖然隻是簡單的筆畫,但每一處細節都栩栩如生。


      初一看懂了,他指著信紙上的畫:“阿娘。”


      “爹爹說有鹿,好有貓兒。”


      “爹爹應該是想初一了。”因為花園裡還站了個小小的孩子,那打扮和長相分明就是初一的模樣。


      初一像是得了寶貝,小心翼翼把裴砚給他的信號藏進他的寶貝匣子裡,又央求著林驚枝教他寫字,他要給裴砚回信。


      當信件從月氏從發,寄往汴京的時候,裴砚已經在前往月氏的路上。


      暗衛營的人截了信件遞給裴砚,不過是一張薄薄的信紙,除了初一會寫的寥寥幾語,他卻像是寶貝一樣把信放進懷中。


      在除夕當夜,林驚枝帶著初一在宮裡陪白玉京吃完家宴,回公主府時。


      她看見靜悄悄的公主府門前,站著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


      男人風塵僕僕,肩上還落著白雪,凌厲眉眼輕輕落在她身上:“枝枝。”


      “又是一年除夕。”


      林驚枝坐在馬車裡,指尖挑起車簾,許久都回不過神。


      她從未想過他會來,畢竟的先皇剛去,他又是新皇登基,他要忙的事肯定比她想象中還多,他怎麼能有空來月氏。


      “你怎麼來了?”林驚枝覺得鼻尖酸澀得厲害,眼中朦朧一片。


      裴砚大步上前,伸手輕輕把她抱進懷裡,有些克制吻了吻她的眉心:“我明日就走。”


      “等陪初一過完他的四歲生日,我就走。”


      “就一晚上好不好?”


      他下颌落在她肩膀上有些痒,青色的胡茬掛著她臉頰有些疼。


      林驚枝把懷中抱著的已經睡著了的初一,遞到裴砚懷中,她笑了笑:“初一方才還念著你什麼時候會給他回信。”


      裴砚一手抱過初一,另一隻手頓了頓,摟著林驚枝的腰把她抱下馬車。


      清晨,初一小朋友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他心心念念的爹爹,就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看書,而他娘親還在睡著。


      裴砚抬眸,朝初一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初一連鞋襪都來不及穿,光著腳撲到裴砚懷中,漂亮的鳳眸眨了眨,無聲做著口型:“爹爹怎麼來了?”


      裴砚親昵揉了揉初一毛茸茸的小腦袋,他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給初一過生辰。”


      初一歡喜得在裴砚懷裡打滾撒嬌,父子倆一直等到林驚枝睡醒,才敢發出動靜。


      初一過了第一個父母都在身邊的生辰,還收到了屬於爹爹的生辰禮物,在夕陽落山前,裴砚離開了玉姝公主府,趕往烏依江渡口。


      歲月的流逝去悄寂無聲的,這些年裡,裴砚幾乎保持著每隔三到四個月就一會來月氏一趟的頻率。


      這一年,初一剛過完七歲生日,他脫離了奶娃娃的稚氣,已經有英俊少年的模樣。


      這個月,本該是裴砚來月氏的日子。


      可初一從月初等到約莫,都不見他的爹爹前來看他,雖然爹爹已經提前寄了信過來,初一依舊覺得焦躁不安。


      三月孟春。


      初一騎著他想小馬從月氏皇宮回到了他阿娘的玉姝公主府。


      在公主府內,初一見到了侍衛山蒼。


      山蒼見到初一,沒有猶豫朝他行禮:“屬下山蒼。”


      “給殿下行禮。”


      “母親。”初一見林驚枝表情不對。


      “是怎麼了?”


      山蒼小心翼翼看了林驚枝一眼,才低聲道:“回殿下。”


      “陛下重病,屬下沒了法子才來月氏求到娘娘這裡。”


      初一愣住,在他的印象裡,他的爹爹神馬射箭武功極好,是天底下最厲害的男子,怎麼回生病呢。


      山蒼是從燕北八百裡加急過來的,他語調艱澀嘶啞道:“這些年陛下一直都是心病。”


      “他為了不錯過殿下您的成長,三年中基本是沒有一日遊好好休息的。常年保持著在月氏待一月,回燕北,在燕北忙碌一個月,就要回月氏頻率。”


      “屬下鬥膽,請娘娘帶著殿下回宮,去看看陛下吧,”


      “陛下的身體就算再強壯,但也經不住常年無休這般折騰,更何況陛下身上一直有舊傷未愈。”


      林驚枝看著山蒼:“可他每回來時,我都會讓寂白給他診脈,脈象並無異常。”


      山蒼垂下眼眸,道出一個事實:“因為陛下知道娘娘關系陛下的身體,他到月氏時會事先吃下樓大人給他配的藥。”


      “那個藥,能暫時壓制他的內傷,脈象除了樓大人外,無人能發現異常。”


      林驚枝呼吸一窒,垂在袖中的手不受控制顫抖,她愣愣盯著山蒼:“他身體這個狀態多久了?”


      山蒼隻能實話實說:“從元貞三十三年冬,陛下重傷那次。”


      “他身體就時好時壞。”


      林驚枝想到了裴砚的父皇和祖父,蕭家男人都是早亡的命,她不敢往下想。


      這時候,初一伸手緊緊握著林驚枝的掌心,他眼中透著認真:“阿娘。”


      “初一去一趟燕北,好不好?”


      “初一等爹爹的身體好了,初一就回來陪阿娘。”


      林驚枝看著初一,她忽然變得惶恐,那種錐心的恐慌,從她心底湧出。


      她有些累,也有些想他了。


      她離開燕北近八年,就像他說的一樣,他罪不至死,再重的懲罰也是有期限的。


      “我跟你一起去。”


      林驚枝伸手,把初一摟在懷裡。


      七歲的初一,已經能替她遮風擋雨,她有什麼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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