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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心上之遙 3478 2025-01-15 16:4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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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扣著我的肩,將我拉近身前,冷笑道:「你不會當真以為我對你的那一絲興致,能讓你為所欲為?」


    我自然不會那麼天真,他也並非沒有防備著我,隻是他算計萬千,卻唯獨低估了我。


    並非,所有漢人都不識得燕族文字。


    我說:「我知道,但生死有命,總得試一下,萬一我們贏了呢?」


    他將我扔給下屬,翻身上馬,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扔下話:「將她押回宮中禁閉,沒我的命令,誰都不許出入。」


    馬蹄高揚時,他的背影漸漸地遠去,在他身後,是那一場已經被遺忘的煙火,它們爭先恐後地燃起,像銀河星光墜落,千樹萬樹火花在漆黑的高空中猛然炸開,又瞬間消失湮滅。


    我回過頭,看向耶律錚為我準備的禮物,這也許是最後一份。


    12


    我被幽禁在自己的宮中,一連幾天都沒有人來過,我像往常一樣,醒了便在窗邊曬日頭。


    直到這一日,阿曳端著一碗藥,走了過來。


    我笑著問她:「耶律錚呢?他不來送我最後一程嗎?」


    她隻是看著我,像是看仇人:「如今這宮中大大小小的事都掌握在皇太子手中,陛下賜你毒藥,你以為他會不知道嗎?這碗藥竟然能被我送到你眼前——」


    她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皇太子不會來了,你不要妄想再迷惑他了!」


    原來是這樣,我伸手想接過她手中的藥。


    隻要喝了它,我便能解脫了。


    阿曳將藥移開一寸,也許世人對將死之人總會有一絲寬容,她此時的目光雖稱不上溫和,但卻也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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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周的公主,倘若有下輩子,我希望……你不要再與我們殿下相遇。」


    我點點頭,沒有一絲遲疑:「好。」


    我並沒有問,待我死後,他們將如何處理我的屍首。


    我想,以大燕皇帝對我的恨意,大約會將我的屍首懸於城牆,以示羞辱。


    若真是這樣,那他想必希望要落空了。


    倘我的屍首懸於城牆,對於大周漢民來說,那不是羞辱,那是催他們奮起的號角,於我一人的恥辱,若能讓他們更萬心歸一,那是好事。


    毒藥的味道與避子湯似乎沒有很大差別,也是苦的、澀的,隻喝了一口,我便皺緊了眉頭。


    在我要一口將藥飲盡時,一支箭破窗而來,打碎了藥碗。


    可那一口毒藥很快地便侵入我肺腑,我痛苦不堪地彎下身,手中緊緊地拽著身上的衣裙。


    13


    再度睜開眼時,我又望著帳頂出神了很久。


    坐在床畔的耶律錚,也隻是沉沉地看著我,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我們之間一直都沒有什麼好說的,可我此刻,很想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的手摸上腹部:「耶律錚,你的孩子死了。」


    雖然我也想不明白,為何日日喝著避子湯,卻還能懷上身孕。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你早就知道?」


    「大約隻比你早那麼一點時間。」


    他嗤笑了一聲,一貫冰涼倨傲的聲音,變得有些嘶啞:「他的死有你的一份功勞。」


    撕破了面具,又在生死線上走了一遭,我越發隨性。


    「我有分寸的,我不配生下你的孩子。自然,你也不配。」


    他扯了扯嘴角,殘忍道:「很可惜,配得上你的那人,死了。」


    我這才轉過頭,目光毫不避諱地與他碰上。無路可退,也無路可走。


    耶律錚盤腿而坐,見我看了過去,便轉頭看向窗外。


    隔著厚重的雪和白茫的霧,他的聲音空洞而蒼茫:「你有過一絲一毫的難過嗎?」


    我沉默著,緩慢地拉起被子,忍著渾身的劇痛艱難地背過身,一滴淚悄然地落入枕巾。


    他俯下身來,用力地轉過我的臉,咬住我的唇,血腥味在唇齒間漫開。


    「宋知昭,你的哥哥們死在了戰場,我的兄長也死在那裡了,這很公平……」


    這算什麼公平?連他自己都明白,他的那些兄長哪怕不死在戰場上,也會死在他手上。


    甚至,她的兩位兄長都是慘死在他手上。


    他還記得,在那血染一樣的戰場上,那被萬箭穿心,卻直立於陣前,不曾屈膝不曾彎腰的大周太子。


    那是哪怕身為敵軍的他,都忍不住全其顏面的存在。


    可是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其他能與她講公平的東西,他們之間,愛也不公平,恨也不公平。


    14


    那一場禍事後,我的身體折損了大半,就連春日裡都要裹著厚衣裳。


    也許是身體不好的緣故,我開始日日做噩夢。


    有時會夢見母後坐於大殿上的屍體,有時會看見大皇兄被萬箭穿透身體的屍首。


    也許是怕嚇到我,每次噩夢的最後,他們都會變成完好無缺的樣子,笑著同我打招呼。


    「昭昭,你又偷跑出宮找別的小公子玩,許懷宴知道了,又要偷偷地掉眼淚。」


    「他好愛哭啊,我才不喜歡他,我喜歡勇猛的大將軍。」


    「昭昭,好昭昭,父皇又生我的氣了,來,皇兄抱你進去讓父皇消消氣……」


    我在夢裡哭得傷心,可每每在半夜醒來時,卻發現眼角的淚痕都消失了。


    耶律錚再也沒有來過,從前那些每日破格被送進來的流光溢彩的漢衣,也再看不見了。


    我的身上,套著一件又一件的燕服。


    他應當已經把我忘了,因為他要娶太子妃了。


    他將我忘了,最高興的人莫過於阿曳。


    她特地跑來這冷宮,跟我說:「耶律錚的太子妃是池於氏的千金,那是大燕最尊貴的一個姓氏之一。」


    池於氏的千金,我還有些印象,她便是那次在宴席上,將茶盞扔在我腳下的女子。


    我愣了愣神,一陣風從窗口吹進來,我下意識地擁緊身上的外衣,微微地笑著:「恭喜。」


    她問我,後悔嗎?背叛耶律錚。


    不後悔,我是漢人的公主,那不是背叛,那是我應該做的。


    15


    耶律錚大婚這天,平日裡來送飯的宮女穿得喜氣,她甚至貼心地在食盒裡面放上了兩張喜餅。


    我用手指拂掉上面紅色的喜字,拿起一個喜餅,捏開了一個邊角,放進嘴裡。


    甜味漫在嘴中時,我偶然想起幾月前,耶律錚說等南雁北歸時,他要獵兩隻最好的。


    可北燕人娶親,什麼時候需要用到大雁了呢?


    喉間湧上異樣感,我捂著胸口一陣猛咳,白色的手帕上留下了幾滴血,團了團,我面色平靜地將它扔進了燃著的炭火裡。


    這夜注定不平靜,哪怕前殿的熱鬧延不到這裡,似有若無的絲竹鑼鼓聲總是隱約地傳來。


    直到了後半夜,耳邊似乎才徹底地清淨下來。


    寒冷的夜裡,這宮中像隻吞噬人的巨獸,黑暗孤寂而可怕。


    在我將睡過去時,有人掀開我身上的被子。


    黑夜裡什麼都看不見,望著來人高大的身影,我拔出枕頭下藏著的刀橫在身前,強迫自己鎮定:「不要過來,我是……我是……」


    我不知該說什麼,大周的公主還是皇太子耶律錚扔在冷宮裡的女人?似乎哪個身份都不能救我的命。


    來人一把擒住了我的脖頸,沉重的、致命的、令人無法逃脫的吻鋪天蓋地而來。


    我舉起寒光似的刀刃,一把扎進他的肩膀。


    刀刃刺開血肉的聲音撕裂著,鮮血無聲地低落著,都阻擋不了那像要求個生死與共的吻。


    熟悉的氣息籠罩著我,我垂著顫抖不止的手,任由他用足以揉碎的力道將我禁錮著。


    恢復一絲力氣後,我推拒著他:「耶律錚……」


    他放手後,沒了那股力道的支撐,我跌坐在床上。


    「你是什麼?」他岔開著腿,跪在床上,像隻潛伏著的巨獸,時刻準備著吞噬著我。


    夜色的黑暗對他來說,似乎阻擋不了什麼,他伸手便捏著我的下颌,強迫我抬頭。


    「我同別人成親,你一點都不嫉妒嗎?」


    我撇開臉:「你該去找你的太子妃。」


    「我不可能放過你的,宋知昭,有些事情做了,就要準備好付出代價。」


    一夜荒唐無度,渾身的劇痛提醒著我,不久前那些令人不堪的百般折磨。


    天微亮時,耶律錚才堪堪地放過我,他像極了初次那般,我甚至都沒有看清他的神色,他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16


    耶律錚的太子妃來時,我正用帕子擦拭著衣服上的血跡,聽到她來時,忙亂之下隻來得及套上一件嚴實的狐裘。


    池於古麗曾是北燕蠟塔部落的公主,現在是大燕塔哈王爺的女兒,耶律錚的太子妃。


    新婚第二日的大燕服飾在她身上很是好看,可她看我的眼神比在宴席上那次有過之而無不及。


    畢竟在她看來,我理應是一個壞女人,我在她的新婚之夜,搶佔了她的丈夫,她如何厭惡我都是理所應當的。


    她打量了我好半天,開口道:「中原女子都像你這樣會勾引人嗎?」


    我下意識地抓緊了身上的外衣,生怕露出裡面那些青紫斑駁的痕跡。


    我低頭,輕聲道:「對不起……」


    池於古麗站起身,一雙濃眉蹙在一起,下一秒她伸手將我身上的狐裘扯掉。


    她盯著那些痕跡,眼眶紅紅:「我討厭你。」


    我蹲下去,撿起狐裘,又披在身上,一陣陣的眩暈讓我險些站不住。


    我原以為她會好好地折磨我一番,可她隻是罵了幾句惡話。


    譬如:「你為什麼不去死?


    「如果不是惹不起耶律錚,我現在就敢殺了你。


    「你怎麼那麼賤,連殺父殺兄的仇人都能睡你,你不覺得羞恥嗎?」


    在這之前,我以為自己可以平靜地接受所有的唾罵。


    可我應當是太累了,不然為什麼她的話,像無數的利刃一樣,就這樣一絲不落地戳進了我心口。


    17


    那夜之後,耶律錚除了上朝和國事,幾乎每日都要來我寢殿。


    每夜每夜,他像不知疲倦般地在我身上求索著。


    有一日晨起,他耽擱了出門的時間,見到阿曳端過來的避子湯,面無表情地將湯扔了出去。


    看著他的行為,我有些不可思議,經過了那樣撕裂和破敗的事,他怎麼還會妄想著此般能磋磨出善果。


    我嘆了口氣:「何必再讓一個無辜的孩子來這世上受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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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人的天下輪不到他,母親的低賤卻能時刻折磨著他。


    他平靜地說:「隻要你乖覺,我會護他,無人敢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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