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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紅鯉劫 4189 2025-01-04 15: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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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懷期更要發瘋了。


    「你說啊,你為什麼不說?」


    他良久盯著我,眼神徹底黯淡,慢慢放開了手,跌跌撞撞地後退。


    「你不許再看著我,我不許你再看我……」


    他重復著這幾句話。


    過了半晌,抬起頭來,直愣愣地望著我。


    說話的同時,流出了淚。


    「你休想,再看著我這張臉,去想你的心上人。」


    10


    與司命君約定的第三日到了。


    我睡到午後,才悠悠轉醒。


    昨夜我撐不過去,昏迷了過去,是衛懷期派人將我送回來的。


    綠绡看著宮人送來的殘羹冷炙。


    「王後,第三天了,我們的日子會好嗎?」


    我走到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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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這天色,到黃昏就好了。」


    綠绡抬起頭來,語氣疑惑:


    「王後,是要等到黃昏,去找君上解釋嗎?聽說紅璃夫人又病了,又說是我們害的……」


    我目光平靜地看她,彎了彎唇。


    「好,那黃昏時分,你幫我去請他。」


    綠绡眼睛都亮了。


    「王後,放心。我定會把君上請過來的,他就會知道冤枉了你。」


    她說完便出門去了。


    沒過一個時辰,我接到了衛懷期的旨意。


    他要廢黜我的王後之位,要我幽居在此,與他永不相見。


    那道旨意上的罪名很重。


    忤逆君主。


    品行不貞。


    謀害宮嫔。


    我看完這道旨意,內心毫無波瀾,隨手丟進了炭盆。


    來人在等著我的回話。


    「夫人,還有話要同君上說嗎?」


    我聽說衛懷期在衛國境內連夜搜集名叫旻華的人。


    為免傷及無辜,我還是開了口。


    「你就和君上說,這宮裡或許是有人分不清,但我從來分得清他和旻華。」


    我曾去過旻華帝君殿中,見過那小紅鯉魚化形。


    她五官尋常,膚色微紅,梳著四五個極細的辮子。


    那是她本來的模樣。


    「清越仙君,是來拜見我家君上嗎?」


    她學著仙娥,向我施禮。


    身後傳來一陣風,將她變回了鯉魚,扔進了池子裡。


    「清越,你來了。這鯉魚怎麼學會化形了?」


    旻華的聲音如清風入耳。


    ……


    我望著那道旨意,被燒成灰燼。


    「清越仙君,時辰到了!」


    天色昏黃之際,司命君憑空出現。


    他走到床前,微微揮手。


    那副越女的焦屍便躺在了床上。


    「既然是焦屍,就得是縱火自焚了。」


    我望著那具被雷電劈得焦黑的女屍,不忍細看,往旁邊避開了眼。


    「這是被燒毀的,還是劈死的,是能被看出來的吧?」


    司命君大大咧咧道:「不必太過小心。他日帝君醒來,也不會在意的。」


    旻華帝君是不在意,但衛懷期恐怕會痛不欲生。


    司命君取下蠟燭,點著了火,驅動法力。


    幾乎是瞬間,這間宮殿陷入烈火,燒得門窗倒塌。


    與此同時,司命君拿出運簿,飛身入內。


    運簿升到半空之中,迸發出刺眼白光。


    「清越仙君,請入內。」


    我踏進了白光之中。


    一抬頭,遠遠看見——


    衛懷期正冷著臉踏入殿門,陡然撞見這一場大火。


    他往前狂奔了幾步,眼底流露出驚慌失措。


    「阿越,阿越……來人,救火啊!」


    他隨手抓住身邊的護衛,整個人都在顫抖。


    「快,快讓人來救火!」


    那護衛跪了下來,磕磕巴巴道:「君上,已經都派去了,但這裡離水源很遠……」


    衛懷期愣了:「來不及,來不及的!」


    他用力推開了護衛,不顧眾人阻攔,衝進了火場。


    他推開數道燃燒的門窗,雙手和身上都被燙傷,狼狽地闖了進來。


    「阿越!」


    已經很久沒聽過他如此喊我了。


    我解開了運簿束縛,被劇烈的白光包圍著,升到半空中,沅沅望向他。


    「衛懷期,我們永不相見了。」


    九重天上,我還會再見旻華。


    但我再也不會見到你了。


    衛懷期猛地抬起頭來,對上我的視線,眸光像是裂開,臉色驟然慘白。


    「阿越,別走——」


    他猛地闖進白光中。


    11


    殿內的火突然滅了。


    一切都消失了。


    衛懷期撲了個空,跪在地上,長久不起。


    護衛來稟報:「君上,越夫人死了。」


    他抬過頭來,滿目淚意,聲音哽咽:「阿越是走了,沒有死。」


    「君上,可是,可是……我們找到了越夫人的屍體。」


    衛懷期震驚地站起來。


    越女的屍體被安放在地上。


    綠绡跪在旁邊,哭得昏天黑地。


    衛懷期被人攙扶著,望著這具可怖的屍體,渾身顫抖起來。


    「這不是阿越……」


    他想到了什麼,生出一絲希望:


    「被燒死的屍體,不是這樣的!阿越沒有死,給我去找!」


    宮中仵作連忙跪下來:「君上,這確確實實是越夫人,隻是她的死法,像是被雷劈死的!」


    「雷劈?天罰?」衛懷期往後猛退兩步。


    綠绡擦幹了眼淚,頓時站了起來。


    「我家王後從不騙人!是君上非要逼她上城牆,她受了很重的傷,都是你害死了她!」


    衛懷期望著那屍體,視線逐漸模糊。


    絕望與痛苦,幾乎淹沒了他,讓他喘不過氣來。


    那晚她說過,她身上很疼。


    原來都是真的。


    他害死了她。


    衛懷期將那具屍體抱到懷裡,輕輕吻了吻額頭,一言不發地往玉乾宮走遠了。


    綠绡跪在殿中,低聲哭泣。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


    她從懷裡取出那枚青色竹葉。


    「王後,你回家了,對嗎?」


    ……


    九重天上。


    「這侍女倒是有幾分靈性。」


    司命一揮衣袖,收起了運簿。


    凡塵畫面隨之消散。


    「清越仙君,別看了。子晝神尊還在等您呢。」


    我也很想見師尊,往前走了兩步,驀地止住了腳:


    「要不改天吧?我身上還有傷,又要說我了。」


    我轉過身去,沒走兩步,撞上了結界。


    空中傳來澄澈的聲音。


    「還知道自己丟人,看來還有得救。」


    我訕訕笑道:「師尊好。」


    清風湧來,遍地生花。


    子晝神尊自風中踏出,一襲白衣,眉眼恣意。


    「不好。本尊數十萬年的威望,拜你所賜,全無了。」


    司命君上前奉承道:「神尊,三界威望,至高無上,這是何意?」


    子晝故作哀傷道:「本尊的大弟子,連條魚都打不過?傳出去,誰還給我面子?」


    司命君拼命向我使眼色。


    我連忙跑過去,賠出個笑臉。


    「師尊,那晚是不是你下的雨?師尊的仙法,舉世無雙。」


    子晝低下頭,笑眯眯地看我,說話不陰不陽道:


    「我就閉關不到兩萬年,你給我差點死外面了。我養你,不如養魚。」


    我保持微笑:「我去給師尊抓魚。」


    12


    子晝帶我去西王母處,借她的瑤池一用。


    我在瑤池泡了七天七夜。


    仙骨愈合如初。


    池邊的白玉盤上,備好了衣裙,流光溢彩。


    一看就是子晝的手筆。


    他不知是何時成的神,神力深不可測,三界六道都稱他為神尊。


    他這人眼光極高,什麼都要用最好的。


    想當初,跑遍三界六道,獨獨看中了我。


    非要砍了我,做個竹笛。


    「別別別,我已經有靈識了。」


    子晝愣了愣,放下手裡的刀。


    「可是我正缺個笛子。」


    我連忙化作人形出現。


    「我給你當女弟子啊!弟子比笛子好多了。」


    微風輕拂竹林,子晝注視著我。


    他大抵是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就收我為弟子,給我起了名字。


    清越。


    遇時風起,笛聲清越。


    子晝神尊正在一個人下棋。


    我換好衣裙,坐了過去。


    「師尊,我知道錯了。」


    子晝拾起白子。


    「旻華撩撥於你,你心裡歡喜,為他下凡,何錯之有?」


    我執黑子,與他對弈。


    「我本該下凡抓了魚便回,卻為情愛所迷,答應去幫司命這個忙。這一趟走下來,我已經後悔了。」


    子晝道:「若是旻華帝君,他日再回來呢?」


    我捏著黑子,望向棋盤,認真思考。


    「那便將他送的魚還回去吧。我與他,情分已絕。」


    子晝雙指往前,輕輕落子。


    「世上情愛無方,有情郎,負心漢,朝誓夕改,無罪論也。」


    我落下黑子,輕聲嘆氣。


    「師尊看穿情愛,弟子自嘆弗如。」


    子晝指尖微頓,停在空中,略一拂手,棋盤消失了。


    「不下了。」


    他站起來,便走了。


    「師尊,去哪?」


    「準備養魚。」子晝的聲音悠悠傳來,「你不去抓魚嗎?」


    差點忘了這事。


    我該去把那尾紅鯉魚抓回來了。


    13


    天上七日,凡間七年。


    衛國已是變了一番天地。


    往日繁華熱鬧的街頭,如今變得蕭條荒涼。


    衛國國君自七年前瞎了雙眼,日夜守著王後的屍身,求仙問道尋求復生之法。


    衛國朝政大事無人看管,都被後宮的紅璃夫人把持。


    紅璃夫人窮奢極欲,性情古怪。


    全國不許吃魚。


    甚至是漁夫魚販,乃至酒樓廚子,都被統統處死。


    百姓陷入水深火熱,民怨沸騰深重。


    民間都在傳紅璃是魚妖作亂。


    我飛進衛宮。


    鳳音宮內,紅璃對著銅鏡,大發脾氣。


    「君上,還是不願見我嗎?」


    那侍女顫顫巍巍地回她:「君上,他說見了夫人,就會害怕。」


    紅璃盯著鏡子裡的美人面,臉色瞬間扭曲起來。


    「他的眼睛到底怎麼了?明明我用的還是清越的臉啊!為什麼會這樣?他寧願對著那個屍體……」


    她猛地將那面銅鏡砸了個稀碎。


    我知道是為什麼。


    衛懷期當年闖進那道白光時,我隨手施了一道法,讓他有了看破幻術的能力。


    他再見到紅璃,看到的不再是我的臉,反而是紅璃的原形。


    他怔怔地看著——


    偌大的宮殿裡,一尾鮮紅的鯉魚,約有成人大小,朝他慢慢遊了過來。


    「君上,王後姐姐死了,我也很傷心。」


    衛懷期往後連退了好幾步,摔倒在地上,揮了揮手。


    「什麼怪物?你別過來!滾啊!」


    紅璃愣了,趕緊抓起鏡子看自己,還是清越的臉啊。


    「君上,你怎麼了?」


    她過去扶起他。


    衛懷期隻看見這尾鯉魚想要撲到他身上來。


    他猛地去推開這怪物。


    這一下用足了力氣,將紅璃推的沒有站穩,沿著臺階滾落下去。


    她歪坐在地上,眼裡滴落珠淚,下腹淌出鮮血。


    「君上,我們的孩子……」


    紅璃的孩子沒了。


    所有的人都圍在紅璃身邊,關心起了她。


    衛懷期嘴唇顫抖:「你們……你們看她是什麼?」


    「君上,是紅璃夫人啊。」


    那尾紅鯉魚轉過頭來,張著魚嘴,鼓動魚鳃。


    「君上,我是紅璃啊,你不能因為王後姐姐死了,就遷怒於我啊。」


    衛懷期望著一幕,陡然睜大了眼睛。


    像是惡心到了極點。


    他猛地拔出劍來,刺瞎了自己的雙眼。


    14


    鳳音宮內在舉辦宴會。


    紅璃施施然坐到高位。


    底下眾人紛紛跪拜。


    各位官員女眷如流水般上前,為她進獻珍寶禮物。


    紅璃沒什麼興致。


    她突然微微眯眼,拿起了一個竹節镯。


    「這誰送的?」她冷下了聲,「本宮最見不得竹子!」


    那位女眷被人架了起來,就要扔進明渠。


    我動了動手指。


    那女眷本要落水,懸在半空中,被風吹到了岸邊,穩穩落地。


    全場都看得驚住了。


    紅璃慌忙站了起來,望著虛空的夜色,目光充滿畏懼:


    「是誰?」


    落葉蕭瑟,漫天紛飛。


    紅璃看清了是竹葉,臉色倉皇大變。


    她推開侍女,轉身就逃。


    「夫人,這是怎麼了?」


    一大群侍女跟在她身後,浩浩蕩蕩地追著她。


    我隨手折下垂柳,朝她扔了過去。


    那枝垂柳泛著青光,追著紅璃的身影,將她緊緊圈了起來。


    她猛地撞上去,被彈開,摔坐在地上。


    她坐在地上,還不死心,試探性地伸手,去碰那發光的垂柳。


    那手碰到光圈的瞬間,變成了鮮紅的魚鰭。


    離得近的侍女,最先看到了。


    「啊!夫人,你的手!」


    紅璃趕緊把那隻魚鰭藏到背後。


    「是魚妖!真的是魚妖!」


    侍女發出尖叫,四散著逃開。


    「紅璃,你還不現形?」


    我自天側,飛身而下。


    「是王後……王後!王後回來了!」


    眾人看到了我。


    紅璃朝我大喊:


    「清越,你想幹什麼?君上最喜歡我了!他日後知道,不會放過你的。」


    那柳枝驀地收緊,束縛住紅璃,將她捆倒在地。


    「你不過是旻華的寵物罷了!他今日就是在此,都未必救得了你。」


    我穩穩落在她身前。


    「你若還不願意現形,就別怪我拿柳枝,直接穿腮而過了!」


    紅璃用一隻手和一邊魚鰭,低頭去捂住自己的臉。


    「你敢!」


    我用力捏住她的下顎,將她從地上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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