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首頁
  2. 山海
  3. 第5章

第5章

山海 5925 2024-10-16 12:41:48
  • 字体大小 18
  • 大家都睡了。

    誰會出來找我呢。

    第二天早上我背著書包出門,我媽坐在餐桌前吃著早餐,淡淡地說:

    「還舍得回來呢?我以為你要一輩子住在外面,家裡還能少張嘴吃飯。」

    被愛的小孩才敢撒嬌,才有資格耍小性子。

    我永遠都沒有走出童年的怪圈。

    五歲以後,我都在無人引導的世界裡焦躁地橫沖直撞。

    我問過我媽很多次為什麼。

    我幾乎是在乞求她愛我。

    不需要最愛我。

    隻需要愛一愛我。

    像對許澤和許嬌那樣就好。

    你並不是不會,為什麼用在我身上就不行。

    為什麼啊。

    沒有答案。

    夜幕降臨。

    Advertisement

    她又翻過一頁。

    還沒來得及看,警局又打來電話。

    「抱歉趙素女士,這幾天剛抓到犯人,局裡有些忙不過來。您女兒還有一些遺物留在這裡,您有空過來取一下吧。」

    我媽和許澤一起出了門。

    外面華燈初上,車水馬龍。

    她低頭走了好一會兒,忽然問許澤:「你說,許桃是不是很恨我?」

    「不、不會的。」

    許澤明顯嚇了一跳,好幾秒後才幹巴巴地擠出一句,

    「媽,你畢竟生下了她……就像那個殺人犯說的,她臨死前還在喊你,怎麼會……怪你。」

    說到這裡,他忽然沉默下來。

    許澤也已經二十一歲了,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

    一直以來,他都不太喜歡我。

    隻是不像許嬌的惡意,表現得那樣明顯和主動。

    大多數時候,他都是默默地站在許嬌身後,做那個支持她的人。

    但小孩子的行為,隻不過是在模仿家裡掌握生殺大權的大人。

    如果沒有得到爸媽的默許,許澤和許嬌絕對不敢如此針對我。

    我跟著他們,第二次來到了警局。

    警察遞給我媽一個遺物袋。

    裡面的東西很簡單,一串鑰匙,一包紙巾,一個屏幕裂成蜘蛛網的手機。

    和一個染了血的、已經完全扭曲的金鐲子。

    裡面夾著一張揉皺的卡片。

    「生日快樂,媽媽。」

    月光如織。

    我媽愣愣地盯著那個金鐲子。

    盯著卡片上被血跡模糊的字跡。

    良久。

    她面對我永遠或冷漠或情緒激烈的眼睛裡,漸漸有水霧湧起。

    在我死後的第七天,我二十五歲這一年。

    我的媽媽,終於生平第一次,為我流下了一滴眼淚。

    12

    鐘表指針撥回一個月前。

    接完那通電話後,第二天我去公司,隔壁工位的同事告訴我,她懷孕了。

    「希望是個女孩子呢。」

    她把手搭在還很平坦的小腹上,唇邊噙著柔和的笑容,「我最喜歡女兒了。」

    「懷上她之後總喜歡吃橙子,以後小名就叫橙子。」

    她是部門裡最風風火火的女強人。

    可提到她的孩子時,表情是我從沒見過的溫和恬靜。

    察覺到我在愣愣地看著她,她轉頭看著我:「許桃,怎麼啦?」

    「沒什麼。」

    我搖搖頭。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出生前。

    我媽檢查出懷孕,也像那樣溫柔地搭著小腹。

    她說:「桃桃,就叫桃桃吧,懷你的時候我這麼喜歡吃桃子。」

    是我以為的、夢想中的愛意。

    我又去看了醫生。

    他說:「如果怎麼都走不出來,就往回走走看吧。」

    有些東西已經不是吃藥治療能緩解的病癥。

    變成了困住我的心魔。

    我去買了那個金鐲子。

    再有兩個月就是我媽的生日。

    櫃姐笑盈盈地問我:「要不要給媽媽寫張祝福卡片呢?」

    我說好,然後從她手裡接過了那支筆。

    我想,再試一次。

    再試一次吧。

    如今我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她也已經走向蒼老和衰亡。

    也許我們可以談一談。

    可悲可憐可憎。

    我總有期望。

    永遠奢望她還能愛我。

    可,再也沒有機會了。

    那天雨裡,我接了那個電話。

    因此我的命運早在一個月前就被注定。

    我的骨灰和遺物被帶回了家,安置在郊區的陵園。

    與我同胞的哥哥,也埋在那裡。

    裝他的骨灰罐子,很小很小。

    下葬那天,天陰沉沉的,但沒下一滴雨。

    我媽在墓碑前站了一整天。

    她的悲傷後悔,已經初見端倪。

    我以為我會快意,會解脫。

    可事實上,我看著她的痛苦,心裡隻有無盡的漠然。

    餘生幾十年的疼痛和情緒,都在那幾個小時爆發了,用盡了。

    晚上,我媽回家後,在沙發靜靜地坐著。

    她已經退休了。

    許澤回學校,我爸在廠裡忙,許嬌回到了她和宋斐的小家。

    每個人都在這個短暫的插曲後,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生活。

    良久,我媽忽然扯了扯唇角,露出一絲笑。

    「桃桃,現在,就剩我們倆……停在這兒了。」

    13

    第二天,我媽很早就起來,去了趟菜市場。

    因為經常買海鮮,她一過去,攤主就在熱情地推銷,說今天的蝦很大,很新鮮。

    「保證您女兒喜歡吃。」

    我媽怔怔地說:「我女兒海鮮過敏呢。」

    攤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到底沒說什麼,又去招呼別的客人了。

    我媽挎著竹籃,在幾個菜攤前走來走去。

    她拿起胡蘿卜,又放下。

    拿起青椒,又放下。

    這舉動實在奇怪。

    以至於攤主委婉地提醒:「您要做什麼菜,我可以給您推薦推薦。」

    我看著她站在原地,費力地回想,眼神迷茫。

    忽然明白了。

    她不知道我愛吃什麼。

    從小到大,我沒擁有過像許嬌那樣點菜的特權,也不像許澤一樣挑食。

    我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一直都是她做什麼我吃什麼。

    最後,攤主從下面的櫃子裡取出一隻小竹筐,推到我媽面前。

    「今天新到的舟城野生木耳,很新鮮,買點回去燒肉?」

    舟城。

    木耳。

    這兩個詞大概像是一柄尖刀刺入神經,我媽攥著一小把木耳,忽然彎下腰去,眼淚一滴滴往下掉。

    「桃桃。」

    「桃桃。」

    這樣親昵的稱呼,她當著我的面叫出的次數,屈指可數。

    可如今,我已經死了,又怎麼能聽到呢?

    她什麼也沒有買,拎著空空如也的竹籃回到家裡。

    呆坐了一會兒之後,她起身,給許嬌打了個電話。

    語氣很冷淡:「你的鋼琴半年就沒學了,還要的話,我就找人給你送到你家。不要的話,我就讓收廢品的人上門抬走。」

    許嬌突然哭了。

    她抽抽噎噎地說:「媽媽,你這是幹什麼呀?難道我出嫁了就不是這個家的女兒,就不配在家擁有一個房間嗎?」

    「你的臥室給你留著。」

    我媽面無表情地說,「許桃的房間,我要收拾出來。」

    許嬌不說話了。

    人不能未卜先知。

    我死前打給她那通被掛掉的電話,雖然不至於讓她為我的死負什麼責任。

    卻讓她在這個家的位置變得很微妙。

    我媽動作很迅速。

    第二天上午琴房就被騰空了。

    她在家具市場逛來逛去,試圖找出和當初被扔掉的一模一樣的床和衣櫃。

    但最後也沒找到完全一樣的。

    她把那些透著陳腐氣味的衣服從雜物間拿出來,一件件展平,掛進衣櫃裡。

    總共也沒有很多件。

    何況都是我上學時買的,就算活著,也穿不上了。

    然後她出門,找到一家金店的工匠,盡可能修復那個鐲子,戴在了手上。

    我的遺照被放在房間裡,每天我媽起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進去把它擦得幹幹凈凈。

    我不明白她想做什麼。

    補償嗎。

    還是想讓自己心裡好過一點呢。

    生前,我是那樣絕望地渴求著她的愛。

    哪怕給我一點也好。

    可死後才得到。

    我有些暴躁地在房間裡飄來飄去,想把書架上的東西掃落,想把她新換的床單被罩扯起來丟掉。

    像從前無數次吵架那樣指著她罵些傷人傷己的話。

    不要再惺惺作態了,媽媽。

    為了減輕自己的負罪感,偽造出愛我的假象。

    難道連你自己都信了嗎。

    可我說不出來。

    說出來了,她也聽不到。

    我第一次意識到,作為一個靈魂體存在,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情。

    我要什麼時候才能消散去投胎呢?

    還是會以這樣的姿態,永遠困在這個不屬於我的家裡。

    冷眼旁觀他們的幸福人生。

    好在很快,就有了答案。

    14

    那天下午,我媽忽然接到許澤學校裡打來的電話。

    他們說,許澤和同學打了一架,出手很重。

    對方受傷嚴重,許澤要被退學。

    還有可能面臨牢獄之災。

    「總之希望監護人盡快來學校一趟,辦理退學手續。」

    我媽握著手機,愣住了:「為什麼,他還有大半年就畢業了,怎麼會無緣無故和同學打架?」

    學校那邊給的說法,委婉客氣,還算是體面。

    「因為一些情感糾紛。」

    實際上,是許澤追了很久,就差一場表白的女生,被另一個男生截胡了。

    他不敢置信地跑去質問。

    那男生握著女朋友的手,無奈地笑笑:「自己的親姐姐死得那麼慘,你還有心情談戀愛,誰敢和你在一起?」

    許澤暴怒地撲上去。

    兩個人扭打成一團。

    沖動間,他抄起玻璃杯砸在那個男生額頭上,結果碎片扎進了太陽穴。

    因為是他先動的手,且對方受傷更重。

    退學已經無可避免。

    更要命的是,對方家長已經報了警。

    在我面前向來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許澤,在看到我媽的一瞬間,就哭了。

    我媽還算冷靜地坐下來,和對面的父母商量賠償事宜。

    他們一開始很堅決,說要上訴,就算坐不了太久牢,也要給許澤留個案底。

    直到我媽提出用一百萬達成和解。

    最後,雖然許澤退學了,但至少免除了牢獄之災。

    回家的路上,他表情頹然到極點。

    忍不住說了句:「許桃人死都死了,我談個戀愛怎麼了,還不能正常生活了嗎?」

    我媽猛地扭頭看著他。

    她那仿佛打量陌生人的目光,讓許澤打了個寒顫。

    「怎麼了……媽?」

    我媽搖搖頭,啞聲說:「回家吧。」

    許澤現在隻有高中文憑,沒有好點的公司會要他。

    我媽讓他跟著我爸去家裡的廠子,準備以後接手家業。

    因為確實辛苦,許澤不情不願。

    但也知道別無他法。

    而就在他進廠後的第三個月。

    發生了一件事。

    一個工人的右手卷進機器裡,被絞碎。

    鮮血淋漓地送到醫院裡,勉強保住了性命。

    但他妻子剛生產不久,孩子還小,家庭從此失去了頂梁柱。

    而我爸,鉆合同的空子,最後不但沒有賠償,反而以操作不當致使機器損毀為由。

    向那個工人索要賠償。

    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工人出院後,帶著一把刀闖進廠子裡,找到我爸,用架在脖子上的刀刃,逼著他把兩隻手都塞進了機器裡。

    這一幕發生的時候,許澤就站在旁邊呆呆地看著。

    那是他的親生父親。

    可他甚至不敢上前奪下那把刀。

    隻敢在事情發生後,把我爸送進醫院,然後給我媽打去電話。

    我跟在她身後飄進醫院。

    看著我媽走過去,對著無措慌亂的許澤就是一巴掌。

    「那是你爸爸!你就不能制止一下,救救他?!」

    許澤被打得眼圈都紅了,囁嚅著說:「媽,那人帶著刀啊。」

    多可笑。

    他敢為一個女生和同學扭打成一團。

    可是不敢為一直很疼他、還準備把家業給他繼承的父親奪刀。

    我爸的右手沒能保住。

    左手也隻剩下兩根手指,光禿禿的手掌看起來猙獰恐怖。

    他說疼。

    我媽盯著紗布上的血跡,忽然怔怔地問。

    「你說那天晚上,桃桃是不是比這還疼?」

    「她一直叫我,一直叫我……我沒有聽見。」

    「我怎麼就能,沒有聽見呢?」

    沒有答案。

    媽媽,你怎麼現在才懂。

    有些問題,永生永世沒有答案。

    作品推薦

    • 我在天界拆cp

      "我是古希腊掌管拆cp的神。 我和我的死对头月老同时盯上了一对帝后cp。 他拼命牵红线,我拼命地拆。 斗得不亦乐乎时,他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认输吧,这世上总有cp你拆不掉的。」 我低头一看,我俩身上什么时候牵了一根红线?"

    • 被小姑子害死後我重生了

      "小姑子正直不阿,大义灭亲。 侯府抄家那天,她告发我私藏首饰,说就算是冻死饿死也不用一分赃钱。"

    • 窩囊廢嫁紈絝

      "我是窝囊废,全京城都知道我软弱可欺。 未婚夫君立了战功,妹妹立即抢了我姻缘。"

    • 與影帝的戀愛日記

      我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网红。一次直播, 意外曝光我和某电竞选手的恋情。还引 起全民磕糖狂潮。

    • 極端天氣,我送老公上路

      恐怖高温来袭,老公心疼隔壁母女口渴,将我囤的纯净水尽数送去。

    • 寧為玉

      "我是在马棚里出生的。 寒冬腊月,滴水成冰,路上处处都是冻死骨。 嫡母瞒着我爹,把我娘赶进马棚生产,原想弄个一尸两命,没承想,我娘却拼死把我生了下来。 我娘是扬州瘦马,下贱人,所以我也就生而下贱。 我不能称呼我爹为「爹爹」,我得叫他「薛大人」。 我不能冠他的姓,只能叫「丑奴儿」,任谁一听,便知我身份卑微。 可他们谁也不会想到,面前人人可欺的丑奴儿,将来会坐在龙椅上,谈笑间便要了他们的命。"

    目錄
    目錄
    設定
    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