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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夭言惑色 4258 2024-11-27 15:5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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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靜寂的夜,有女子幽幽的笑聲搖鈴般泠泠泠飄開……


    「嘻嘻,嘻嘻嘻……」


    「蓮兒,別跑了……」他追得不耐煩。那笑聲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尖銳,越來越森然……


    四面八方,從每一個毛孔滲入,逼近……


    「錦王殿下,還記得我嗎?我是憐兒啊……」


    他額頭漸漸沁汗,呼吸急促,腿掉了方向,想跑。


    突然,地上伸出一隻枯敗的手,捉住他的腳。


    樹上倒掛下來長長的,烏黑的發,纏住他的脖。


    紅色的裙裳鬼豔地飄在風中。


    血洞洞的眼正對著他。


    「不記得我了嗎?你親手將我埋在這下面的啊……


    「我一直在等你啊……」死不瞑目的鬼魂,等著向生人復仇啊……


    漸漸,方才的笑聲變成哭聲,就像環繞在棺椁死人周邊連綿幽怨的哭聲……


    他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鬼魅又笑起來,一雙枯手提著鋒利紅剪,漸漸逼近他。


    「不記得了,這樣是不是就記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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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瘋了,發了瘋似的蹬著腿,踢開那空無的豔魂:「滾,滾……」


    可是沒有用,他手腳發軟,無法逃離,終於昏死過去。


    紅剪子在夜裡鮮豔明麗,銀光上濺滿了人腥臭的血。


    一點迷煙,一點口技,一副傀儡,將心中有鬼的人嚇破了膽……


    霧氣漸濃,這場戲該謝幕了。


    可就在這時,忽然林外火光起,廷衛巡查似乎聽見了動靜。


    「什麼人在裡面?」


    匆匆的腳步聲齊齊往這荒宮裡來。


    「沉香,走。」手心有汗冒了出來。


    為什麼這時候會有廷衛,明明殷公公查過夜巡了。


    丟下傀儡,紅剪,躲避,掩藏在黑暗之下。


    靜……很靜……方才的腳步聲一下子消失了。仿佛剛才是錯覺。


    屏氣凝神等待良久,沒人來。


    收好東西,從黑暗中轉出,突然,聽見有人打響指。


    憑空得,像是從頭上劈下一道雷來。


    心跳得幾乎蹦出嗓子眼。


    我握緊手中紅剪,咬唇,轉過身去。


    卻看見行野倚在殘垣斷壁旁,在慢條斯理地擦手。


    他望見我,唇邊小梨渦幽幽蕩蕩笑開:「夭夭,好巧……」


    巧什麼……殺人放火,撞到一塊嗎?


    手心一陣發冷。


    我在看戲,看戲的人在看我。


    就像永安寺那場陰謀,他操縱著一切。


    他緩緩走到我面前,俯身,在我耳邊低聲道:「做得不錯。」


    我嗅見刺鼻的血腥味,皺起眉:「太子殿下說什麼,我沒聽懂。」


    這一片宮道幽寂無聲,隻有落葉簌簌,一個巡衛也沒有……


    可走出幾步,不是沒有……隻是不是活人,是死人,剛才那些廷衛都被他殺了。


    我在荒宮裡裝神弄鬼,他在門外殺人滅口……


    ……


    一聲啼哭,刺破長夜。


    哭聲是皇後娘娘的。


    錦王從此不能人道,而且還被嚇瘋了。


    晨霧茫茫,夜未盡,長長宮道,漸次亮起昏燈。


    行野向老皇帝匯報:「昨夜刺客偽裝廷衛闖入宮中,誤傷了錦王殿下,已盡數剿殺。」


    其實他也沒說錯,昨晚確實有刺客,殺了內廷禁衛統領(皇後的人),廷衛追到冷宮,然後,就被他殺了……這些刺客是誰的,不必說了。


    他殺人,撞上我裝鬼,大家確實巧得很。


    他面色沉痛,任誰也瞧不出來偽裝的痕跡。


    皇後第一次失控,衝過來朝他的臉揚起手。


    很響亮,清脆的巴掌聲。「是你。」


    我沒有想到他不躲,站在那裡挺直背挨著。


    「是兒臣去得太遲。母後打得是。」


    手握南部兵權,背靠溫府,可太子殿下在皇後面前仍是溫順小綿羊。


    哦是了,皇後家族顯赫,將相一門,根深葉茂,比太子殿下的勢力深固得多。


    就算殺了個內廷統領,也不過是吞了一顆棋子而已。


    太子乃先皇後所出,先皇後出身低微,全賴老皇帝寵愛,力排眾議,才成了一國之母。


    紅顏薄命,先皇後一生下太子就沒了。


    太子是由現皇後撫養成人的,他毫無根基,現在擁有的一切,是靠爭,奪,騙,得來的。


    皇後渾身發抖,再次揚起手。


    老皇帝怒喝:「夠了,你的寶貝兒子,他是活該,誰讓他去冷宮的?」


    皇後面色發白,不敢置信地望著老皇帝。


    老皇帝看了一眼殷公公,殷公公會意,將一封信呈給皇後。


    那是錦王與我幽會叫人遞給我的信。


    為了洗清嫌疑,我在信上約好的時間,拿著信來找了老皇帝。


    怎麼既能在約好的時間,出現在冷宮,又出現在太極殿呢?


    很簡單,信約好的是一個時間,可實際拿到信後,偶遇錦王口頭改了時間。


    都是約好的時間,不過一個有信為證,一個口說無憑。


    而錦王現在瘋了,真相不會有人知道了。


    這下子徹底打擊摧毀皇後了吧,她的寶貝兒子失去當國君的資格了。


    她再怎麼爭,怎麼鬥,有什麼用,現在她所擁有的權勢,那就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啊,總有一天,會枯竭。


    老皇帝下令,內廷禁衛暫交給太子殿下統領。


    皇後的哭聲漸漸消失在身後。


    慢慢走入深叢中,無人。


    我停住了腳步,扭頭問身後的人。


    「殿下,疼嗎?」


    皇後蓄了長長的利甲,劃過他的臉,留下一道猙獰的血痕。


    他偏過頭,揩了揩血珠,舔了舔,笑得漫不經心:「習慣了,沒什麼。」


    有些習慣很殘酷。


    正如他所說,我從來沒對他有過半分不忍之意。


    可是此時此刻,我覺得他臉上那點殷紅很扎眼,叫人瞧著很不舒服。


    我忍了忍,最終抬手,用輕柔的絲帕拭去那微凝的血珠子。


    「夭夭……」他握住我的手腕,聲音變了,從方才的不羈瞬間柔軟下去,「你心疼我?」


    我聽出一點微弱的委屈。


    「太子殿下不要誤會,我隻是……」我為自己詭異的行為找了個理由,「討厭血。」


    35


    一池殘荷敗綠。


    正憊懶想睡個午覺,忽然一陣喧哗。


    我終究是低估了皇後。


    誰能想到,她能那麼快從沉痛的打擊中恢復過來呢。


    她不像綠蕪館那次那般焦急,而是,慢悠悠坐到我對面飲茶,下令搜。


    我問她做什麼?


    她笑而不語。


    我也飲茶,每天晚上沉香都會檢查一遍宮殿各處,他們能搜出什麼……


    「娘娘,搜到了。」


    宮人在我床頭搜出來一個扎滿針的木偶人,上面寫著老皇帝的生辰八字。


    手裡的茶灑了些出來。


    怎麼可能……我一直都防著他們栽贓陷害,所以每晚都會檢查,也不輕易讓人進來,他們進去搜,我的人也跟著他們進去盯著,不可能臨時放進去。所以是誰呢?


    窗外忽然傳來一陣笑聲,是安嫔正在哄小七,母子倆笑得開懷。


    那次我騙錦王,讓安嫔母子住過來,保他們平安。


    今晨……隻有安嫔進來過我的寢殿。


    「你知道宮中,最常見的是什麼嗎?


    「是勾心鬥角,虛情假意,欺騙暗算。


    「柔弱的眼淚暗藏鋒芒。


    「真誠的笑容滿盛毒液。」


    原來我還是不夠警覺,被眼淚與笑容蒙騙了。


    技不如人啊。


    我輕輕推開窗,朝小七招手。


    「小七,你過來,蓮母妃給你糖吃。」


    小七黑亮的眼珠子一下子閃起明亮的光:「蓮母妃……」他想跑過來,安嫔緊緊拽住他,原先臉上溫柔的笑意漸退去,望著我的目光,也終於泄露了那點鋒芒與毒液。


    對視之間,一切了然。


    「妹妹,小七牙疼,不能吃糖了。」她的聲音很柔。


    我懶得在她兒子面前拆穿她,沒再說什麼。


    餘光中看見遠處的沉香,我向她使了個眼色,讓她逃。


    她一個人改變不了什麼,能活一個是一個。


    皇後走過來,我轉過臉,擋在她面前。


    「陛下被下了巫蠱,一睡不醒,大概永遠醒不過來了。蓮妃串通殷公公下蠱謀害天子,論罪當誅。」


    她給老皇帝下毒了,那是要反,至於我和殷公公當替死鬼,自然是安嫔反水,將錦王的事也抖出來了。


    嘖。


    還以為皇後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呢,沒想到她偽裝沉痛的背後,醞釀著巨大的陰謀。


    平時瞧著好對付,實際上人家不過是藏拙。


    這才是在宮中浸潤幾十年,真正的,優秀的戲子。


    殷公公說,老皇帝已經擬好聖旨,要將原先錦王統攝的兵權連同內廷禁衛一並移交給太子暫管,隻是擬好,還沒發出……


    所以,皇後才要在這個時候反。


    趁著一切盡在掌握中,先下手為強。


    「可是,錦王已經廢了啊,皇後娘娘辛苦籌謀圖的什麼呢。」


    皇後幽幽笑開。


    「誰說我是為錦兒籌謀呢。廢了一個兒子,我還能有其他的兒子,瞧。」她指向窗外的小七。「小七不就挺好的,年紀小,無根基,適合做一個傀儡。」


    一下明了。


    原來,皇後爭的權勢是為她自己,她想要無上權勢。


    而安嫔之所以臨時反水,也是受了誘惑。她出賣我向皇後投誠,為她的兒子鋪路。


    一切皆為利來,無可厚非。


    「可前面還攔著一個太子殿下呢,皇後娘娘怕不是忘了?」


    不知為何,很想知道那個人是死是活,現在。


    皇後笑道。


    「那個狼崽子,讓他逃了。


    「不過,我抓了他的一眾家眷,你說,奇不奇怪?太子妃說,就算拿了東宮所有人,都抵不上拿你一個人。」


    我譏笑:「笑話。皇後娘娘,這你也信?拿我威脅太子殿下?呵呵……」


    皇後搖頭。


    「我原本也不信,不過,太子妃說阿野的良娣本來是你,可你逃了。


    「那個狼崽子一向裝得恭順謙和,偏偏就是大婚後那一陣子,放浪形骸,日夜酗酒。還下令封鎖城門,全城搜查,再想到他在宴席上見到你時,那種古怪的神色……


    「狼崽子似乎隻有在蓮妃妹妹面前,才失了分寸啊……


    「哦,說起來,綠蕪畫館,就那麼巧,他出現在那兒給你解了圍……」


    她走到我面前,忽然一把扯開我的領口,藍田煙玉掉出來。


    她笑起來。


    「果然在你這兒。當時狼崽子說把藍田煙玉弄丟了,還挨了幾十刑仗,他對旁人心狠手辣,對你倒是用情至深啊……」


    我也忍不住笑。


    「呵……太子殿下用情至深?皇後娘娘,你說這話你信嗎?這可是近日我聽到最有趣的笑話了,上次覺得好笑的事,還是裝鬼那夜,錦王殿下那麼大個人嚇得尿褲子……」


    「啪。」她氣得目眦欲裂。


    忍不住了吧,那就殺了我啊。


    我可不想被拿去當什麼誘餌,誘那個人。


    我舔了舔唇上沁出的血。


    「皇後娘娘,你該殺了我替錦王殿下報仇,這才是一個娘親該做的事。」


    就差一點。


    她憤怒之下抽出廷衛腰間的劍,就要刺中我了。


    可那個布袋臉老嬤嬤攔住了她。


    「娘娘看不出,這小賤人在激你嗎?老奴瞧著,她同太子殿下的情誼絕非尋常,否則,她便不會寧願尋死,也不願拖累太子殿下。」


    我笑得更大聲。


    「我怕拖累他?瘋了吧,我同他有情誼,哈哈哈哈哈哈……」


    笑話,我隻不過是不想讓自己臨死前還要受一次屈辱。


    我能料到皇後娘娘拿我威脅他,他正眼都不瞧我一眼……結局這麼悽涼,我可受不了。


    可皇後竟然聽進去了。


    「那就留著這個小賤人,試試。」


    36


    行野原來留了一手。


    城內負責全城禁衛的九門司和護衛皇宮的禁庭司,完全置於皇後掌控之下。


    可誰能想到,披著羊皮的狼崽,早就在城外安置下了自己的軍隊。


    皇後全城搜查,他憑空消失了幾天,很快反撲,率兵攻城。


    九門司和禁庭司在虎狼之師面前,就是個花架子。


    哗啦,還沒打就垮了一大半……


    他必然早預料到有這一出,甚至,也在不遺餘力地推動這一出。


    蟄伏多年就為了這一刻。


    如何名正言順地清君側,將皇後母族連根拔起……


    那就是讓皇後自己作妖,拿捏住,一招擊殺,斃命。


    深宮婦人,終究是短見了。


    不過,他肯定也沒猜到皇後會在這個當口反,所以最開始才那麼狼狽,整個東宮都被抄了,自己也差點栽了。


    可此時,這些陰謀同我沒多大關系。


    我和溫明珠被吊在城樓上,一左一右,下面燃著烈火。


    紅裙破碎,雲鬢散亂,狼狽啊。最狼狽的是,皇後拿我和溫明珠,讓行野選一個。


    「阿野,我手上這個燭臺該點燃哪一端的繩索呢?不如交給你選一選?」


    火一點著,捆在上方的粗繩很快就會被燒掉,斷裂,被吊著的人就會墜入火海。


    秋風蕭瑟,絲絲縷縷冰冷地鑽入紅裙內,每一寸肌膚都發冷,打顫,我忍不住勾起腳尖,很想抱住自己取暖,可是辦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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