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自恃清高，向來看不上我。
將軍府來家裏提親時，她故作好意地勸說：
「妹妹整日在外拋頭露面，不像個正經女子，怎能做將軍府的賢內助?」
可她沒想到，小將軍認準了我。
八十抬聘禮一箱一箱送進來。
姐姐忍了許久，終於在大婚前夜冷漠地劃花了我的臉：「以色事人，終難長久， 如此才能試探出小將軍對你有幾分真心。」
我告到了爹娘那裏。
她卻反將一軍，聲聲泣血地指責我陷害家人。
Advertisement
爹娘聽信了她的話，任由她將我關進了柴房。
傷口開始發炎，我在本該出嫁大婚之日滿臉潰爛，死在了老鼠成群的柴房中。
再睜眼，我回到了將軍府來提親那日。
1
爹娘差人來通報時，我便知道將軍府請的媒人來提親了。
剛出門，撞上了和我一樣接到消息的姐姐。
她一身淡色衣裙，清新秀雅，可臉上的脂粉上得比往日重了許多，頭上的珠釵也 是極少戴的稀罕物。
見我一身俐落卻潦草的打扮，她搖了搖頭：
「琉恩，你往日在外廝混也便罷了，今日面見貴客怎麼也如此無禮?」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她又急匆匆說道：
「也罷，如今再換也來不及了。左右今日也沒你什麼事，你記得站得靠邊些，莫 要讓別人覺得我們家不知禮數。」
經過前院，數十箱聘禮擺滿了院子。
姐姐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下，昂首挺胸地站到了爹娘身側，沖著面色嚴肅的嬤嬤 福了福身子，滿臉羞怯：
「問嬤嬤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種事同父母商量便好，我...
沒想到爹娘卻沖著姍姍來遲的我招了招手，打斷了她的話。
「琉恩，快過來見過嬤嬤。」
原本還面無表情的嬤嬤見到我，堆起了滿臉笑容：
「這便是小將軍想求娶的二小姐吧，當真是個剔透玲瓏的好孩子。」
姐姐見狀，將手中繡了鴛鴦的絲帕絞得死緊，擠出笑容好言相勸：
「嬤嬤弄錯了吧，妹妹整日在外拋頭露面，不像個正經女子，怎能做將軍府的賢
內助?」
聽姐姐這麼說，嬤嬤收起笑容，視線在我和姐姐身上轉了好幾圈。
姐姐是花了心思打扮的，而我裙角沾有星星點點的汙漬，裝扮也不似尋常的大家 閨秀。
嬤嬤皺著眉頭，低喃：「奇怪，小將軍說的明明就是寧家二小姐啊。可看這樣 子，似乎大小姐更穩重些。」
姐姐眉尾微挑，乘勝追擊：「小將軍會不會認錯人了?妹妹自小翹課，難登大雅 之堂，進將軍府恐讓人笑話。」
2
上一世姐姐也是這麼詆毀我的。
是以嬤嬤命人將八十抬掛著兩枚銅錢的聘禮抬到我院子中，卻在最後留下一句：
「主家的心意我也不敢多猜，不論小將軍要娶誰，都是要娶你們寧家的女兒，這 二小姐究竟是哪位….老婆子我也不知道啊。」
姐姐自然知道我才是那二小姐，心裏氣得不行，畢竟素來被她看不上的妹妹，怎 能嫁進風頭正盛的將軍府呢?
可她是眾所周知的清高性子，怎能胡攪蠻纏?隻能依舊裝出一副端莊的樣子送走 了嬤嬤。
嬤嬤走後，姐姐將自己關在房中整整三H. 再出來時，又恢復了往日那副淡然模 樣。
她將繡著鴛鴦的手帕裁成了荷包送給我：
「恭喜妹妹得遇良緣，這荷包是時下最盛行的味道，贈予妹妹隨身佩戴。」
我以為她終於接受了小將軍要娶的是我的事實。
可直到大婚前夜，我才知道荷包中被下了藥。
夜色微涼，向來健康的我卻突然頭暈起來。
姐姐少有地來到我的房中，趁我全身無力，用珠釵劃花了我的臉：
「以色事人，終難長久，如此才能試探出小將軍對你有幾分真心。」
「琉恩，姐姐是在幫你。」
那珠釵，便是將軍府來提親那日，她千挑萬選出來的。
我氣極，咬著舌尖逼自己清醒過來，告到了爹娘那裏。
可爹娘喚姐姐來時，她反將一軍，滿臉驚恐地指責道：「妹妹!何至於此，你不 想嫁怎麼不早說?事到如今，若將軍府怪罪下來，你讓爹娘怎麼活?」
爹娘一下就慌了，看向我的目光中生出了厭棄。
「寧琉恩，瞧你幹的好事!人不人鬼不鬼的，如何嫁人?你難道想讓我們一大家 子給你陪葬嗎?」
我慌張解釋：「我如何不想嫁?是姐姐劃花了我的臉啊!」
氣氛一時劍拔弩張起來。
姐姐後退兩步，撲通一聲倒在地上，指著我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琉恩，我知你向來不服我的嚴格，可我沒想到你恨我至此。」
「你的教養就是讓你這樣攀咬姐姐的嗎?」
3
從小時候開始，姐姐便仗著比我虛長幾歲，將我調教成她需要的樣子。
夫子教我畫畫時，她比夫子還嚴格，因為她需要。
京城出了時興的妝面，姐姐著急想學。可她是眾所周知的清高性子，怎能去湊這 種熱鬧?
每當此時，我便會被她派去將那妝面畫下來。
她學了後改良幾分，便能收到小姐妹的眾多恭維話….
我突然記起來，姐姐今日的妝面便是我被驅趕十數次才帶回來的。
倒不是什麼流行妝面，而是為了裝慘，惹爹娘和一些小郎君心疼用的。
沒想到現在，用在了詆毀我身上。
「我……」再一開口，我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話。
然而，已經沒人在意了。
焦躁的氛圍下，姐姐臉頰通紅，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左右小將軍要娶的不過是我們寧家的女兒，既然妹妹不能嫁，那便我來嫁吧。
「爹娘養育我這許多年，你們的命，妹妹不在意，便由我來護。」
我滿臉震驚，在姐姐眼中看見了比凜然更甚的嬌羞。
明晃晃，不加掩飾。
爹娘自然一百個欣慰。
他們三人將我扔到柴房，關了起來。
姐姐說我陷害家人，心思惡毒，不給我請大夫，也不許我吃飯。
在藥物催使下，我很快便滿臉潰爛，死在了老鼠成群的柴房中。
4
這次嬤嬤依舊被姐姐說得動搖起來，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這二小姐是哪位……老婆子也不知道啊。」
大約就是因為這句話，才讓姐姐上一世敢如此大膽地做出替嫁之事。
這一次，我不再像上輩子那般沉默，而是向嬤嬤走了兩步。
挺直身板，添了幾分氣勢，冷哼一聲：「嬤嬤當真不知道二小姐是哪位?」
「將軍府喚您來提親，若是接了個錯的將軍夫人回去，小將軍可還容得下您?」
「退一萬步來說，小將軍不與你計較，日後可還有人放心讓你說媒?」
「想清楚些，千萬別為了不相幹的人砸了自個兒的飯碗啊。」
我一字一句說得鏗鏘有力，激得嬤嬤不自覺後退。
「這……」嬤嬤被我突如其來的硬氣嚇到，眼神閃爍。
沉默並沒有持續多久。
姐姐將嬤嬤護在身後，滿臉心痛地看著我，聲音淒厲：
「寧琉恩，你便如此恨嫁嗎?爹娘還在這兒，誰允許你對嬤嬤如此放肆?」
我笑意盈盈地轉過頭，拔下她頭上的珠釵，在她肩頭輕敲了兩下：「姐姐不恨嫁 嗎?這珠釵往日可不見姐姐戴啊。」
被挑破心思，姐姐激動得全身發抖，落下幾滴淚：
「荒唐!別將你那齷齪足心思安到我頭上來，我做事向來妥帖，戴這珠釵不過是對 將軍府深懷敬意罷了，哪裡像你?對保家衛國的將軍沒半點尊重!」
我正準備再說些什麼,小廝慌慌張張地跑進來通報：
「小、小將軍，小將軍親自來了!」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小將軍人未到，聲先至。
「我倒要瞧瞧，是誰不尊重我將軍府?」
姐姐的珠釵被我拔下，她頭髮微亂，眼眶通紅，愈發我見猶憐。
當著小將軍的面，她指著我，像個大義滅親的戰士：
「小將軍，是我們家無能，將妹妹養得如此不知深淺。」
「我今日就算被人唾罵六親不認，也要讓您知曉她的真面目!」
小將軍氣笑了：「哦?那你說說她是何真面目?」
他明明是在和姐姐說話，卻沒看她一眼，而是面色奇怪，直愣愣地盯著我。
可姐姐自認得到了小將軍的支持，正激動著：「妹妹自小同假小子般，日日在外 廝混，女則女戒都沒學完，不知做了什麼齷齪事，如何配得上小將軍?」
「再者說，她自小便放飛自我。我心想她也是不願意嫁的，將軍不如看看其他女 子...」姐姐眼波流轉，雙頰酡紅，一副少女懷春的模樣。
小將軍的臉色更難看了，咬牙切齒地打斷她的話：
「你不想嫁?」
我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長髮束起，一襲紅衣，是京城最最桀驁自信的少年郎模樣。見我看他，他卻眼神 閃爍起來。
不得不說，他這下確實把我問蒙了。
很少有人問我想不想。
5
其實從上一世開始，我便想不通，年輕有為的小將軍為何非我不可。
他鐵馬縱橫，馳騁於疆場，戰功赫赫。
而我不過是個不受寵的次女，是連名字放在一起都覺得荒唐的存在。
娶我，對他的仕途毫無幫助，甚至還會惹得他被同僚恥笑。
沒有人會愛我。
所以，為什麼是我呢?
我猶豫這片刻，惹怒了小將軍。
他緊握了拳，骨節咯吱作響，一副要打人的樣子。
可不過須臾，他便像是戰敗的公雞般低垂著頭。
再開口，少了盛氣淩人，多了幾分自嘲：
「也是，誰會想嫁給我這般刀口舔血的人，保不齊什麼時候便守活寡了..
不等他說完，我突然輕笑出聲，語氣中滿是堅定：
「我想嫁的。」
上一世他分明沒有親自來，我也懷疑過他是不是認錯了人。
可他這次卻來了，明著是問罪，卻大方地讓所有人知道了，他要娶的就是我，是 寧琉恩。說不定…..
我不敢多想。
人心難測，但我想放肆這一回。
6
小將軍當下就定下了婚期，就在半月後，比上一世足足早了三個月。
他說：「琉恩，我知時間倉促，你或許覺得委屈。可別的新娘有的，我都會給 你。」
「半月後我大概便要去巡邊境了，我怕等我回來，物是人非」。
最後四字，小將軍的聲音更輕了些，像是呢喃。
我答應了，開始著急忙慌地籌備婚禮。
不過十日，將軍府便將火紅的嫁衣送了過來，上面的花紋繁複精緻。
聽說小將軍從向來愛財的金堂櫃那兒買了大批金絲線，又找了十多個技藝精淇的
繡娘，才將將趕制好這樣一件嫁衣。
備婚的半個月，我沒見過姐姐，聽說又有哪個小郎君辦了詩會。
向來自命清高，不收請帖的姐姐罕見地接了邀請。
聽說她在詩會上大放異彩，不知哪位富家公子又迷上了她。
